第四章 紅粉骷髏
讓他絕望的是,筆紙一觸,那白骨森森的景象再次呈現眼前,甚至隨著謝盈的動作,那白骨也在動。這時候,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模糊起來,偌大的畫室中,好像只有他和白骨的存在一樣,一種陰冷冰寒的氣息籠罩了他,讓他窒息。
不知是這一次他沉浸在這種情況下太久了,還是內心實在太過驚駭,連把筆尖從畫紙上挪開,彷彿都費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終於,筆尖挪走,那景象再次消失。
他深深吸了口氣,左右看看,見眾人都在專心畫畫,顯然對他所見的恐怖景象恍然未覺。
他無奈的閉上了眼,喘息著。
他不知道這算是什麼情況,他又該怎麼才能繼續畫下去。
不過心裡對考上大學的那份執著告訴他,不能就這麼放棄。
就算看不見謝盈,畫白骨,他也要畫!
無論多恐怖的景象,如果見多了,也就沒有了最初的那種恐怖勁,漸漸的,他筆走如飛,以超過平時很多的速度,飛快的將畫完成。
撂下鉛筆的一瞬間,他有種勝利的興奮,似乎他從自己的角度戰勝了白小薇。
可一看他畫的東西,他自己都傻了眼,老師讓畫人像,他居然畫了個骷髏出來,還是那種腦袋上纏著血管的,精雕細琢,都快趕上恐怖雜誌的插圖了!
不,更準確的說,他畫的更像是醫學書籍里那種精準的人體頭部解剖圖,就差在上邊標註出筋脈血管和人體各個部位的註解了。
此時他腦門上早已滲出了一層冷汗,連忙把畫板扣在腿上,這要是讓旁人看了去,不得把他當成變態么?
然而,事與願違,他這邊一扣畫板,旁邊的余大力就賤笑著湊了過來:「嘿嘿,楊班這麼快就畫完了?給我們大傢伙欣賞欣賞唄?」
余大力的聲音挺大,笑得挺賤,引得旁邊的人也都停筆看了過來。
楊樹林有種掐死余大力的衝動,他知道余大力這是找機會在捧他。
見過了他昨晚那張神作之後,余大力肯定以為他今天畫得也是驚世駭俗的神作,加之謝盈那方面的緣故,自然要找機會捧一下他這個死黨。
殊不知,他今個這張畫,驚世駭俗那是絕對沒錯,卻是萬萬見不得光的。
「哪有那麼快畫完,我還沒動筆呢,今個狀態不好,歇一會兒。」楊樹林乾笑著想要糊弄過去,可余大力又哪裡肯信?
「楊班的實力大傢伙都有目共睹,你就別藏著掖著了,來來來,讓我們借鑒借鑒嘛!」
余大力伸手就去掀他畫板,楊樹林趕忙一把捂住,同時沖他使了個眼色:「真沒畫呢!」
余大力到是瞥見了楊樹林的臉色,情知不對,沒再堅持要看。
可惜此刻醒悟為時已晚,他的話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紛紛開口要看,連另一邊的吳波也站起身來,一擺手:「大家休息十分鐘,讓模特歇口氣。」
說著,他笑眯眯的走了過來:「來,樹林兒,讓我看看你的畫。」
台上的謝盈也笑意盈盈的跳了下來:「班長,我看你把我畫成什麼樣,敢畫難看了,哼!」
楊樹林進退維谷,知道再想遮掩已經晚了,只得硬著頭皮掀起了畫板。
當他的畫展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周圍瞬間一片死寂,常年笑臉不變的吳波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謝盈更是驚呼是一聲,雙手捂住了嘴。
那白森森的頭骨赫然在目,雖然談不上纖毫畢現,但也相去不遠,尤其是骷髏上的那些血管,更是讓整幅畫平添了許多猙獰氣息,看上去就讓人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在畫室這種光線昏暗的環境下,看到這樣一幅畫,感覺可想而知,饒是眾人平時都沒少畫骷髏頭,已經見怪不怪了,可楊樹林這幅畫,還是讓他們同時噤聲。
楊樹林不等眾人開口,趕忙搶先解釋:「這是我昨晚畫的頭骨,今天真還沒畫呢。」
說完這句話,楊樹林再也撐不下去了,剛才緊繃著精神畫謝盈,此時又被人逼著看畫,他彷彿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軟在椅子上微微喘息。
雖然他的解釋差不多合理,骷髏上的血管也可以解釋為他自行想象的藝術加工,但其他人還是面面相覷,尤其是謝盈,更是眼裡含淚,憋憋屈屈的看著他。
即便她不知道,這骷髏便是楊樹林筆下的她,卻仍覺得難受,楊樹林平時畫畫都很用心,怎麼輪到畫她的時候,他就遲遲不肯動筆,而是抱著昨天的骷髏不放呢?
難不成在他眼裡,她還不如一個骷髏頭更有吸引力?
好在吳波開口替他解了圍:「狀態不好就彆強撐著了,先回寢室睡一覺,再著急也不差這一個晚上,回去吧。」
楊樹林點了點頭,收拾起畫板,背著就往外走去,他的確需要休息。
余大力看出事情不對,向吳波投去徵詢的眼神,吳波一擺頭,他趕忙追了上去。
其他學生這才各幹個的,可吳波卻盯著楊樹林的背影,表情有些怪異,似笑非笑。
楊樹林的話能瞞得了旁人,卻瞞不過他。乍一看那張畫上的骷髏與昨晚那顆相差無幾,可只要細看就能看出,骨骼輪廓都有很大不同,倒是與謝盈的鵝蛋臉有八分神似。
以他所見,這幅骷髏遠超楊樹林平時的水平,即便是他,恐怕也無法畫得這麼傳神。
他掀開窗帘,看了一眼正由余大力攙著往宿舍走的楊樹林,露出了一絲志得意滿的笑容。
而此時,余大力正滿心疑惑的扶著楊樹林進了宿舍,他清楚的知道楊樹林昨晚畫了什麼。
對著骷髏頭畫出個美女來也就罷了,還能說他是騷氣衝天,憑空意淫出來的。
可對著有血有肉的漂亮姑娘,卻畫出個血淋淋的骷髏,顯然有問題了,而且,問題大了!
難不成,楊樹林居然已經達到了洞徹紅塵,看破紅顏既白骨的程度了么?
余大力強忍著驚疑,把有氣無力的楊樹林攙回了宿舍,直到他躺在床上,余大力倒了杯熱水給他,然後才坐在床邊問道:「我說楊班,你這是打算拋下兄弟遁跡空門啊還是怎麼著,什麼時候學的佛法,漂亮小妹兒在你眼裡都成了白骨精么?」
楊樹林除了苦笑,還能說什麼?
事實真就讓余大力給說中了,一天一夜間,他所經歷的事情,常人連做夢都特么夢不了這麼真切。儘管心裡有一大灘苦水想對死黨吐一吐,但余大力要是聽了,非嚇得給他家裡打電話,說他神經出了問題不可。
「我沒事,估計是昨晚涼著了,睡一覺就好了。」
楊樹林好說歹說,才把驚疑不定的余大力哄走了,可剩下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倚在窗台上的畫板,他卻死活也放鬆不下來了。
要說之前是驚懼害怕,那現在的他則是痛苦不堪。
雖然他咬牙堅持著完成了一幅畫,應該算是贏了白小薇,可眼睜睜的看著活生生的小妹兒,卻愣是給畫成了骷髏,這讓他還怎麼繼續他的學畫生涯?
難道美術這條路,真要從此斷絕嗎?
僅憑他的文化課成績,別說是像樣點的大學,恐怕連三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都夠嗆能糊弄到手,何況,那種大學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恨恨的拿過畫板,盯著他一揮而就的骷髏圖,越看越是上火!
如果單就這幅畫的水平而言,應該算是他超水平發揮的結果,平時要是能畫這麼好,他做夢都會笑醒,可一想到這畫是照著謝盈畫出來的,他非但沒有一絲興奮,反而恨得不行。
懊惱之下,他抓過鉛筆,在畫上狠狠的划拉了幾下,隨即鉛筆一丟,扯下畫來揉成了一團,甩手丟到了對面床下的黑暗裡。
他這邊剛把畫毀了,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同時傳來了謝盈那帶著點歌手磁性的聲音:「請問楊樹林班長在嗎?」
楊樹林皺了皺眉,她一個女生,怎麼跑到男生宿舍來了!
岩石高中的宿舍雖然只有一個老大媽管著,而且老大媽的眼神也不太好,可那年頭的風氣還沒現在這麼開放,雖然男女宿舍只是樓上樓下,一樓的男宿舍也不像女宿舍那樣有鐵柵欄門擋著,但女生想進男宿舍,還不只需要兩條腿,也還是需要點勇氣的。
今天之前,楊樹林對謝盈還算有些好感,如果謝盈親自登門,碰巧宿舍里還只有他自己的話,他的那顆騷心肯定又要活蹦亂跳了。
可此刻他正心煩氣躁,加上剛才就是把她給畫成了骷髏,自然對她沒什麼好氣。
「門沒划。」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手提一個粉紅書包,穿著緊身牛仔褲,那雙修長**綳得很緊,一身桃紅長款羽絨服,沒拉拉鎖,裡邊套著件水粉色高領毛衣的謝盈,怯生生的站在門前,頭也不抬的說道:「打擾你們了,真不好意思。」
楊樹林聞言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宿舍,只覺脊背生寒:「你看這屋裡,除了我還有旁人嗎?」
謝盈這才抬起了她那張凍得有點微微發紅的鵝蛋臉,看了屋裡一眼,咬著嘴唇兒道:「班長,你好些了嗎?知道你不舒服,我買了點東西給你,能請我進去坐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