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見小薇
只見櫃門上的白霜彷彿活了似的,突然暴增,僅僅瞥上一眼的工夫,就已經將劉山宗刻畫出的圖紋覆蓋了大半,柜子激烈晃動,插在其上的軍刺更是劇烈顫抖起來。
劉山宗一直強調不要說話,沒想到眼看成功在即,卻被外人打破了禁忌。
「天意,快跑!」
劉山宗一把扯住了楊樹林肩膀,猛的將他往門口甩去。
而他自己則返身撲向柜子,雙手死死握住軍刺,往柜子里捅。
可柜子里彷彿有一股難以抵擋的巨力把軍刺往外推,儘管他使出全身力氣壓上去,還是連人帶刀被推得一點點後退。
楊樹林被劉山宗甩得栽出了門,回頭一看劉山宗還在裡面,他想都不想就往回沖。
先不說劉山宗是為了他才冒險,即便不是,他也不能在生死關頭,丟下兄弟逃命。
然而,他的動作雖快,卻還是慢了半拍。
他撲到門前的一剎那,破木門竟嘭的一下關緊了,反倒把他拍得一個踉蹌坐倒在地。
他又急又怒,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立馬竄了起來,抬腳沖木門狠踹去。
破舊木門要是擱在平時,哪架得住他死命一腳。
可他一腳踹在上面,感覺像是踹在山石上。
木門分毫未動,他反被震得腿骨劇痛,一跤跌倒。
木門彷彿隔開了兩個世界,不但踹不開,也聽不到屋裡的聲音,走廊里一陣死寂。
楊樹林心裡頓時涼了半截,剛才他回頭那一瞬間,眼睛一陣灼熱,彷彿看穿了文件櫃,清楚的看到柜子里浮現出一張足有臉盆大小的老女人臉!
那老女人豁牙露齒,滿臉屍斑,一雙膿黃的眼睛居然生著像野貓一樣的橄欖形瞳孔,軍刺被她流著口水的大嘴咬住,黑紫的長舌卻從豁牙縫裡溜出來,像毒蛇般撩動著,臉上還掛著一絲邪異的冷笑,儘管楊樹林只瞥到了一眼,但僅是這一眼,就足以讓他記一輩子。
這就是白小薇真正的樣子?
雖然心中驚駭戰慄,可想及劉山宗正在裡邊跟她拚命,他掙扎著想起身再去踹門。
可身形剛動,肩膀卻被一個柔軟的小手按住,聲音宛如風鈴般空靈悠然:「師兄,你在做什麼?」
楊樹林一把拍開她的手,看都不看她一眼,掙扎著往起爬:「滾!誰叫你來的!」
楊樹林剛才在屋裡聽到聲音的時候就已經分辨出,打著手電筒上來查看的女孩正是謝盈,此時如果不是急著救人,他恨不得猛扇她兩巴掌。
孰料,他剛剛掙紮起來,那女孩居然閃身攔在了他面前,咯咯輕笑。
「傻師兄,還要踢門嗎?不怕把腿踢斷了?」
楊樹林看清攔在面前的人,不由自主的駭然後退。
這哪是謝盈,赫然正是白小薇!
此時的白小薇,仍舊是那副嬌媚絕俗的容貌,毛茸茸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紅潤的櫻唇,唇角上翹,小臉上還帶著一個可愛的酒窩,純真中透著一絲魅惑。
楊樹林退了兩步,偏頭看向走廊盡頭,哪有謝盈的影子。
整個走廊都已經被黑暗吞噬,但他卻能看到白小薇和她身後的那道房門,顯然是白小薇在搗鬼。他雖驚懼,卻沒有嚇得手軟腳軟,反而猛揮一拳沖著白小薇的俏臉打去。
可惜,他一拳打了個空,白小薇靈巧的閃到了一邊,抱著胳膊嬌笑不已。
他這才注意到,白小薇此時竟光著一雙小腳,懸浮在離地半尺的空氣中,嬌小的身軀上散發著一層幽幽的熒光,四周的黑暗彷彿都在沖她那件黑天鵝絨暖裙不停的匯聚,那鬼魅而靈動的身形,與上次見到她時,截然不同。
他心裡火燒火燎,既急又驚,心智卻比平時更清醒。
他很快醒悟到,想救劉山宗,靠拳頭肯定行不通。
想及這些,他強穩住腳步:「你把我二哥弄哪兒去了,要怎麼才肯放過他!」
沒成想,他這話把白小薇給問得一怔,隨即就恍然指著房門嬌笑:「裡面跟老饞貓糾纏的人是你二哥?師兄,你們該不會把老饞貓當成我了吧?虧你還是學畫的,什麼眼神兒!」
她這話一出口,楊樹林頓時如遭雷擊,難道柜子里的老女人不是白小薇?
白小薇顯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滿的剜了他一眼:「在師兄眼裡,人家就那麼難看嗎?」
楊樹林不知道白小薇所說是真是假,但直覺上感到,白小薇佔盡上風,沒有騙他的必要。
這回可真是慘了,厲鬼竟然不止一個!
現在別說救劉山宗,他自己恐怕也凶多吉少。
該怎麼辦!
不等楊樹林想出什麼辦法,白小薇就微微低下了頭,聲音頗為哀怨的道:「原來師兄帶人來,是來殺我的,只是把老饞貓錯認成了我,對嗎?」
楊樹林心中凜然,下意識的又退了一步。
他知道此時再想否認已經晚了。
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該不會是一副七孔流血的厲鬼模樣,伸著鬼爪來索他的命吧?
然而,白小薇緊接著就抬起了頭,容貌沒有任何變化,小臉上一副委屈的神色:「虧了人家那晚還幫你撥了一夜爐膛,就怕你凍著,你不領情也就罷了,竟然還想恩將仇報……」
楊樹林嘴角不禁一抽抽,那天早上醒來他的確沒感到冷,還以為是自己點爐子的技術高超,沒想到居然是她在幫忙?這可能嗎?
但見她沒有翻臉,似乎也沒有對他不利的意思,他靈機一動,十分牽強的堆起笑臉:「小薇,是師兄誤會你了,師兄給你賠不是。你既然對我這麼好,能不能再幫我個忙?」
連他自己都覺得,他此時這副嘴臉,就像是哄騙小紅帽的狼外婆,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可事急從權,他可沒忘了,劉山宗還在裡邊。
誰知白小薇卻不是小紅帽,剛才還凄婉哀怨的她,一聽這話,轉臉就俏皮的嬌笑起來:「師兄你笑的太假了,你是想讓我幫你對付老饞貓吧?我才不幹!」
楊樹林餘光瞥了一眼緊閉的木門:「為啥不幹?」
「老饞貓猛惡的緊,搶她到了嘴邊的食物,她還不得把我也撕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向他湊了過來,他只覺渾身酥麻,冷汗不停的滲出,強咬牙關才硬挺著沒有做出退避的動作,任由白小薇湊到他身前。
白小薇嬌笑著伸出小手,輕撫他臉頰和額頭,抹掉上邊的汗珠,同時語調悠長,吐氣如蘭:「何況那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
楊樹林心裡一震,希望萌生:「你想要什麼好處都行,幫師兄這一回,我什麼都答應你。」
當然,這話他純屬糊弄鬼,他可沒做好為厲鬼獻身的準備。
但救人要緊,救出劉山宗,再合計怎麼對付白小薇不遲,至不濟也好過兩人都死在這兒。
白小薇似乎動情,仰著小臉看他,拿胸脯往他懷裡拱了拱,輕聲呢喃:「師兄就會騙人。」
雖然他能真切的感受到白小薇胸脯的綿軟,甚至嗅到了她的幽香,但他沒覺得有半點香艷,身上反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緊張得兩手都握成了拳頭。
「不,真的,只要我二哥平安無事,我就算變鬼陪你也認了。拜託你,快救人!」
楊樹林這話說得雖然咬牙切齒,卻都是心裡話,情急之下甚至還抓住了她的胳膊。
白小薇動作一頓,笑容收斂,似乎被他的神情觸動了,低下了頭,不知想到了什麼。
楊樹林雖急,卻不敢催她。
她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真的情願為了他,變鬼來陪我么?他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
楊樹林毫不遲疑的重重點頭,就像劉山宗看出他命不久矣,二話不說就跟他來此一樣。
白小薇再次抬起頭來,臉上卻已經沒有了任何錶情:「你不後悔?」
「大老爺們一口吐沫一個釘,絕不後悔!」
「好吧,我可以試試。」
楊樹林大喜,迫不及待的拉著她就要去撞門:「太好了小薇,你真是我們哥倆的大恩人。」
沒想到,他一拉之下,白小薇卻半點沒動。
他扭過頭:「怎麼了?快呀!」
白小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美目隨即落到了木門上:「救他不難,但師兄你一定要按我說的去做,如果出了任何差池,我恐怕力有不及。」
楊樹林連連點頭,只聽白小薇悠悠的嘆了口氣:「進去之後,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要插嘴,我會設法把老饞貓纏住,你趁機帶他走。」
說到這兒,她又瞥了一眼木門,語速加快了些:「出了這個門之後,無論你聽到什麼,遇到什麼,都不能停步,也不能回你住的地方,要去陽氣最重的地方,天亮之後才能回來。」
楊樹林終於從她的神態中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的問了句:「那你呢?」
白小薇聞言,總算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容:「師兄不用擔心我,記著按我說的去做。」
不等楊樹林回答,她身形飄動,已然到了門前,玉手在門上輕輕一按,那扇楊樹林暴踹都踹不開的木門,呼的一聲被推了開來。
一股混雜著惡臭的狂風湧出,吹得白小薇衣裙飄飄,長發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