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t.chapter88

陸莎的臉瞬間都陰了，半晌，她才翻了個白眼說：「遠什麼！從市裡坐車到山上來，也就兩個小時車程而已。回來看姐姐，是他賺了好不好！」

林搖含笑：「好好好，是他賺了。」

其實林搖看出陸莎對陸音有那麼些不一樣，還是要歸功於陸音的記憶。之前她因為並不喜歡自己的大腦里多出來另外一個人的記憶，所以一直沒有對陸音記憶里的東西深思。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陸音是怎麼死的，以及陸音死去時的痛苦。

也因為過去她太想知道自己到底捲入了什麼樣的事情當中，太想知道會被人威脅的真相，她一直在探尋，探尋自己做過什麼事、為什麼要做那些事、將來又要做什麼。這是一直困惑著她的問題。

從前衣食都沒有著落的時候，她希望自己有錢，能駕馭自己的生活，希望自己能吃飽穿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後來她有錢了，還有了林恪，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很好，和林恪一起學習未知的知識的感覺很好。再後來，她被微生三蒔找的人催眠后將林恪忘記，也一併忘記了自己的生活變得富足后的生存動力是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好像做什麼都很無趣。所以，那時候微生三蒔威脅她去戰地做記者的時候，她除了憤怒以外，隱約是有些興奮的。雖然接受會面臨危險，但能體會不一樣的人生。當然，她並不是喜歡受人威脅的人。微生三蒔給她電話時用的是威脅的口吻，她說如果她不照做，她那時候將會變得一無所有。那時她覺得自己沒權沒勢，對方又採取了一些手段讓她看到他們的能力，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她不得不答應。

而現在，她知道了自己的過去，也找回了曾經被自己埋在心底的記憶，知道了TWC這個組織，也知道了記憶實驗，知道了自己是實驗對象之一，知道了自己得到真相前一直處於被保護的狀態，心裡沒有了目標，反而會去深想一些東西。

比如，她一直沒有對阮昭明和陸莎採取手段是為了什麼。

她想，也許是因為陸音自己不願意。

而她從前的糾結，只是一種出於「我知道我有一個姐姐，她被妹妹殺害被未婚夫拋屍，而我卻沒有作為」的愧疚。她其實，還是給自己套上了枷鎖。一種名為正義的枷鎖，或者還有「善」的枷鎖。

林搖站在石梯之巔，入目的乃是峰巒疊翠煙波浩渺，於這此起彼伏的綠色之間，點綴著幾許紅白，那些，是房子。山道上，有移動的黑點，不是人，是車子。於這自然的美景中，遠離城市的喧囂，她心中好像豁然開朗。

她覺得，她要做什麼，不該是因為她應該做什麼，而是她想做什麼。同時，她也不應該為了成全世人眼中的正義，就去做點什麼。

在這一刻，她又覺得剛剛和陸莎虛以委蛇試圖挑起陸莎的情緒試圖讓陸莎失控讓陸莎和阮昭明不和的自己很可惡。她用了陸音的名義，做了陸音不願意做的事情。

從始至終，看到陸莎就挑釁她，說她殺了陸音，這不是陸音想看到的，而是她當時處於私心，不滿陸莎對她的謾罵而藉由陸音的記憶抓住陸莎的痛腳並攻擊之。這樣的自己，又顯得尤為卑劣起來。

如果此時此際林恪在這裡，她一定會將心中所思所想告訴林恪。然後林恪會說什麼？

林恪會說：「Yao,恭喜你又對生活產生了新的見解。」

世事如此玄妙，人世如同棋盤，一個人走的每一步串聯起來，就像是一盤棋，怎麼走，全在於我們的一念之間。至於哪一步是對的，哪一步是錯的，每一個人都會有不同的看法和做法。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看法和做法，才有了這個玄妙的世界。

她的腦海中，陸音的記憶再度一一地閃現，她一遍遍地瀏覽，揣摩著陸音的想法。比如，陸音能進入TWC在C市所設立的據點工作，肯定不是會輕易被陸莎欺騙的人，所以，她到底為什麼會被陸莎輕易地毒害？

此刻，陸莎就站在她的身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如果她是陸音，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她會說什麼？

她會說：「莎莎，我很高興。」

陸音之前和林搖保持每個月通話一次，並不是因為她們是雙胞胎，有血緣，感情深，而是因為她們覺得她們既然是雙胞胎，似乎就應該這麼做。陸音對她釋放了友善，她也回以了友善。僅此而已。

而真正的從小陪著陸音長大的，是陸莎。陸音真正放心不下、為之打算的，也是陸莎。

所以，陸音其實，是不怪陸莎的吧？

而此時，陸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姐，你在看什麼呢？為什麼都不說話？」

林搖淺笑著說：「在想從前的事情。」

陸莎不明白：「從前的事？」

林搖點頭，用手將陸莎臉側的發撩至耳後，輕輕地說：「是啊，從前的事。你還記得嗎？」

陸莎點頭：「當然記得。」

林搖眼神冷靜：「懷念嗎？」

陸莎看著周圍的景色，旁邊的一家療養院里，有一個清麗的女孩兒轉折一身白坐在草坪上盤著腿，唇邊微微笑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她的思緒，則回到當初，和陸音一起的小時候。

小時候家裡除了保姆就是她和陸音，所以，她很依賴陸音，陸音也很照顧她。

陸莎的眼眶微微地有些濕潤了，她也不是很想殺林搖了。

「小時候的夏天，家裡有空調，不熱，但你就是喜歡去曬太陽，弄得一身汗，然後讓陸音幫你擦。又說太陽把你皮膚晒黑了，要她給你塗防晒霜，又要吃她親手做的涼蝦、涼粉、酸梅湯、綠豆湯。」

「那有什麼辦法嘛！誰叫姐姐總是很聰明，我不煩她，她就做自己的事，也不理我。」

「她沒有不理你，她一直在看你。」

「真的嗎？」

「真的。」

「陸音是一個很開明的姐姐，記得嗎？有一段時間，你成為了partgirl，陸音很擔心，怕你得病，但又不知道怎麼和你說。同時，她又覺得你追求性/愛並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因為人都會有生理需求，需要的滿足度、滿足方式都會有所不同。同時，她又覺得，她的妹妹長大了。」

陸莎吸了吸鼻子，「哦」了一聲：「那時候雖然也是因為我年輕，喜歡追求性享受，但同時，也是因為姐姐走的速度太快了，我跟不上。她太優秀了，我怎麼趕，都趕不上，所以，她既然成為了最優秀的人，那我就做一個最會享受的人好了。其實，我還是希望她能因為我做的事情把精力多放一些在我身上的吧。為什麼我們長大之後，距離就要越來越遠呢？我不喜歡那樣。」

林搖有些疲憊，她在挨著花壇的一張長椅上坐下說：「其實她一直都在關注著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一直關注著？」

「嗯，你的成長，她都記在心上。」

陸莎的鼻頭有些發酸：「我……」

林搖說：「她本來對實驗以外的東西都不感興趣，但因為你對性這方面的享受，她開始好奇，所以她也開始試著答應追求她的人，和他們一起做/愛，事實證明，她也很喜歡。你喜歡的東西，她發現她也喜歡，她覺得很高興。」

陸莎挨著林搖坐下，頭依然靠在林搖的肩上：「那時候，姐姐是快樂的嗎？」

「快樂的。」

陸莎的眼淚劃過雙頰：「姐姐曾經是快樂的，這讓我很高興。」

林搖繼續說：「其實陸音對阮昭明，並不算是愛情。她的生命中沒有愛情，她只是在經過各方面的評估之後，確定阮昭明能撐起陸家，也確定阮昭明對她的感情是真摯的。不論是於她還是於陸家，阮昭明是最適合的結婚對象。其實阮昭明第一次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經過她的引導的。那時候，她就已經開始布局了。莎莎，陸音在化學這一塊兒很出色，她調出來的一些藥劑很好用，市面上基本找不到。她用她調製出的藥劑讓阮昭明的身體各項激素的分泌產生變化，然後使阮昭明對你產生類似於愛情的感覺，她在為你的後來鋪路。」

陸莎有些愕然地抬起頭：「不，姐姐她，她為什麼要這樣？」

這個真相不太能讓她接受。

林搖說：「你忘了嗎？你倒進陸音水杯里的氰化鉀，是陸音故意帶回家，然後告訴你那是毒藥，有致人喪命的效果的，你還記得嗎？」

陸莎回想起當初的情況，竟然真的是這樣！當時林搖帶著一隻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回來，她就問陸音那是什麼，然後陸音告訴她那是氰化鉀，有毒的，無色無味，還讓她小心別碰，不然這個藥劑進入食物或者飲料都讓人很難察覺到，是會致人喪命的。

只是，雖然陸音已經計算好了，在陸莎真的走在她為她計劃好的路上時，她還是為陸莎說愛上了阮昭明而傷心，還是未陸莎狠心對她下手而傷心。她雖然理智上已求仁得仁，但感情上卻很傷心難過。因為，她們原本是最親密的人，而她卻親手設計讓陸莎背叛她，陸莎也確實如她所願了……

陸莎突然站了起來：「不！不是這樣的！你騙我！這不可能！」

她大聲喊道，原本俏麗的面孔上早已淚流滿面。她死死地盯著林搖，試圖在她的臉上找出她撒謊的痕迹。

從前，在林搖要被陸遠志領回陸家的時候，她就很擔心，很擔心陸音的注意力會被林搖排斥，再加上張萬芳總是出口成臟罵林搖，所以她也很排斥她，排斥她進入陸音的領地。因為她和姐姐是雙胞胎，她們居然長得一模一樣！她們，甚至於她們的DNA都是一樣的。大多數人都說，雙胞胎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姐姐和另外一個人比和她還要親近呢？

後來，姐姐的注意力還是被奪走了。被阮昭明，然後她就努力地想成為姐姐，努力地想成為姐姐心裡最重要的人，她一直以為她沒有成功，卻沒想到，成功的代價是，她親手……

這這一切，還都是姐姐設計的。

她搖著頭，突然上前雙手緊握住林搖的肩膀搖晃著：「為什麼！為什麼姐姐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林搖把自己代入陸音的記憶當中，思考，揣摩著陸音的東西，體會當初陸音的掙扎：「因為她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也因為，當時她從出生的時候就被捲入了實驗，她用她出色的專業技能做出了很多她本不願意做出來的東西，她一直在掙扎，因為那些東西會讓很多人喪命。而她一直都是善良的，她受不了這個，也受不了那些人在她不合作的時候拿你威脅她。正好當初記憶實驗啟動，她自願死去，只為讓你有一個理由能好好地活著，活著，並且銘記她。這是她最後的私心。」

「你騙人！你肯定是騙人的！什麼實驗！什麼記憶移植，都是騙人的！你不可能有姐姐的記憶！你騙我！騙我！」陸莎雙睫微顫，雙眸中淚珠一串接一串的。她的手臂早已抬起捂住自己的嘴，哭著哭著就咬了上去。

「我好笨，是我太笨了！我怎麼可以這麼笨！姐姐，姐姐，我……」

她哭著哭著，就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都蹲在了地上。

「陸音有寫秘密日記的習慣。她的電腦肯定還在你那裡，你找E盤裡的隱藏文件，有一個叫『我們』的文件夾，輸入密碼foever打開，就能看到她寫的日記。」

林搖說話的時候，離這邊不願的療養院里，那個長相清麗的白衣女人則隔著一堵牆，沖她微微一笑。而陸莎在她話音落時，便已哭著跌跌撞撞地往屋內跑去。

看著陸莎進入大門的身影，林搖嘆息了一聲，目光一轉，看著拐角處的廊柱，嘆息了一聲：「我說得對嗎？」

隱藏在廊柱后的人便踱步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