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馬蘭
揚晨的固執,我早有領教,但是我卻沒有想到他到現在還這麼固執。他根本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只凝視著鬼象。那眼神,異常地堅定。就好像他面對的不是什麼強大而恐怖的鬼魂,而是一頭普通的象。
鬼象的眼神,無比的輕蔑,矮樓一樣的粗腿,無情地朝著我和揚晨踩踏下來。
揚晨的十字架,發出微弱的光,形成一道薄如蟬翼一樣的半圓形護罩,上面顯現著神奇的異國符文。但是很快,那符文就像不堪重壓的沙塔,支離破碎地散開。
死亡,在一瞬間降臨。
我的大腦突然間無比的活躍,活躍到眨眼間,這半生所經歷的大部分事情都在眼前過了一遍。
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走馬燈。只有將死之人將死之時才能看見的景象。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重新回顧了大半的人生之後,我突然發現其實我並沒有我以為的那麼討厭揚晨。他離開那年,我之所以覺得鬆了口氣,那是因為在我的潛意識裡,始終認為跟我走得太近的人會有危險,而我並不想他有危險。
難道冥冥中,真的有所謂的命運在驅使著一切?難道即使揚晨出了國,他最終還是沒有逃過被我牽連的命運?
在我頓悟的那一瞬間,我的腳突然被什麼抓住,我立刻重心不穩,整個人倒在了地上,沿著路面被拖行了數米。
背部因為地面的磨擦,傳來一陣陣刺痛,但我此刻卻根本沒有心思去顧及,只飛快地坐起,向身後望去。
足有數米粗的象腿,正嚴嚴實實地踩在我和揚晨剛才站立的地方。因為那一拖,我還活著。但是揚晨呢?
「喂,你丫找抽吧?放開我。」揚晨破口大罵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我感覺到世界從未有過的美好。他還活著!
他的腳上有一條鞭子,將他的兩隻腳捆在了一起,背上有在地面上磨擦后的痕迹,鞭子的另一頭攥在馬蘭的助手郭敬手裡。
「撿景,這回,你可是欠了我兩條命。」馬蘭略帶一點意味深長的聲音傳過來。我回頭,才發現抓著我的腳的人是馬蘭。
我抽回自己的腳,尷尬地站起身,裝作淡定地彈了彈身上的灰塵。
「你來了?」
「我如果不來,你剛才可就死了。」馬蘭繼續笑。
我將頭拐向一邊,注視著因為馬蘭等人的出現再度停下的鬼象。
「既然來了,就想想怎麼對付這個東西吧。」
馬蘭毫轉頭望向鬼象。
「你手下留情了吧?」
手下留情?她說反了吧,不是我手下留情了,留情的是這頭象。
我苦笑。
「我倒還真希望我手下留情,但是事實上我已經拚命了。
馬蘭在聽我說完以後忽然嚴肅起來,盯著鬼象,抓出了一把符紙。
郭敬一看到馬蘭的架式,立刻放開了揚晨,和游濤一起趕了過來,攔在了馬蘭的面前。
「會長,這頭鬼象,由我們來對付。一個外行小子的話,根本不必相信。」
我朝著郭敬笑了笑,沒有反駁。
上次的換靈事件,讓他對我心存芥蒂,始終不信任我。不過反正我這個靈異協會會員是馬蘭硬塞給我的,我也沒有想過要與他們好好相處,倒是樂得輕鬆,站在一邊等著看好戲。
郭敬用的,也是符。
與我的那道火符不同,郭敬的符咒化成的火很濃烈,幾乎將整個天空都染紅了。符火所過之處,瞬間化成人間地獄。只不過這火也比我剛才的那種雕蟲小技要高明得多,除了除靈師和像我這種天生能見鬼的人以外,一般人根本就看不見。
鬼象就站在符火的正中間,嘶吼著人立而起,一腳踏出。
意料之中想象之外的情形再度出現。
僅只一瞬,郭敬用符結出的漫天火焰被踏得粉碎,而郭敬本人卻在這一踏之下臉色瞬間蒼白,吐出一大口血。
反噬?
我和馬蘭同時皺眉。
用符術者,符出必有效,即使是遇到對付不了的妖靈鬼怪,只要符術產生了效果,哪怕是對對方沒有任何的損傷,都不會造成反噬。反噬,只在一種情況下存在,那便是施術對象太過於強大,強大到施術者施出的術連發揮作用都沒來得及,便被對方完全反震了回來。
但是這樣的情況怎麼會出現?這個世上怎麼可能存在這麼強大的鬼魂?
「哼,少見多怪。像這樣的傢伙,在那邊的世界可並不少。如果不是我身上有限制,就這點程度,我也做得到。」腦中傳來鬼龍的冷哼,我頓時哭笑不得。
鬼龍所說的那邊,指的是亡者的世界,但是這邊的世界和那邊的世界怎麼能夠相提並論?
鬼象拖著仍然沾著火焰的身軀,朝著我們走過來。它的眼睛,比剛才更加地赤紅。
馬蘭迅速地甩出符紙,化成一圈紅色的硃砂圈,將鬼象圍在中間,並且迅速縮小。
我曾經吃過這個硃砂陣的虧,打消了出手幫忙的打算,後退了一步。
那圈硃砂,跟經過鬼龍實體化的靈劍有異曲同工之效,不僅可以消滅鬼魂等虛幻之物,也可以破壞現實中存在的東西,當然,也可以殺人。不過馬蘭使用這招有個弊病,那便是在那之後有一段時間的靈力空白,所以郭敬和游濤才會阻止她使用這招。
那圈硃砂很快圈住了鬼象,然後收緊。
我們都知道當那圈硃砂縮小到接觸到鬼象的時候,就會化成利刃,將鬼象切成兩段,所以我們都格外緊張地盯著那圈硃砂。
轟隆一聲脆響,硃砂終於縮小到只有針尖那麼大,鬼象和鬼象身後的鎖鏈,破碎成點點星光,消散在空氣當中。
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然後衝到揚晨的面前,一拳朝著揚晨狠狠揍了過去。
「喂,你瘋了?幹嘛打我?」揚晨睜著一雙大眼,無辜地瞪著我。
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丫的,他還無辜了?他難道不知道他是我們何家唯一的希望?
「說,你為什麼能看得見鬼?你那個十字架又是什麼東西?」
「他是西方的術士,簡單來講,就是神父。」馬蘭走過來,朝揚晨遞過去一條手帕,「不過據說在西方國家,對神父的要求好像挺高。」
揚晨朝著馬蘭笑了笑,抓住了馬蘭遞帕子的手。
「小姐,其實也沒有你說的那麼難,如果你想進去的話,我可以推薦。」
我愣了愣。他這是泡妞,而且對象還是馬蘭?
憤怒沖昏了我的神智,我再度揚起了手。
冬瓜見到我的動作,飛快地拉住了我。
「撿景,快上課了,我們趕緊走吧。」
我狠狠地瞪了揚晨一眼,轉身。
我知道揚晨在我背後吐舌頭。他每次在對我惡作劇之後都會那麼做。對於他的這種長不大的小動作,我一直都不怎麼生氣,唯獨這一次,我無法原諒他。他做什麼不好,為什麼偏偏要去做什麼神棍?而且還跟那種東西打交道的神棍?
他難道不知道跟那些東西打交道打多了,就再也回不到正常的生活了嗎?
「喂,你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被去而復返的人群帶過來的那兩名警察終於走到了我們面前。其中一個大約三四十歲,另一個卻僅二十齣頭。
馬蘭迅速離開揚晨,攔住那兩名警察,將代表靈異協會的卡片遞給他們看。年輕的那位皺了一下眉頭,顯然對馬蘭和靈異協會沒有什麼好感,但總算沒有再說什麼,並且吩咐隨後而來的人員維持現場。
「靈異協會果然了不起,連我們執勤都有權利干涉了。」等中年警察離開,年輕的警察冷俊並且諷刺地朝著馬蘭看了一眼。
我尷尬地站在馬蘭身後,手足無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