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李琦自然不知道李威在京里的種種遭遇,她垂頭想了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更不知道李家何時和九殿下府上的人攀上的交情,不過人既然來了,也不好拒之門外,她便吩咐道:「先把這位姑娘帶到女客席上,等會兒我親自過去招待。」
那家人躬身應了,一轉頭出了門,就見杜薇仍是在那裡等著,他呵著腰對杜薇笑道:「這位姑娘,勞您先去賓客席上等等,我們大姑奶奶隨後就過去招待。」
杜薇一怔,反應過來她是被當成了來祭拜的賓客,不過此時來都來了,也不急於這一時,便耐下性子跟著家人走了進去。
靈堂布置的低調素簡,杜薇匆匆一瞥,就被帶入了一側院子的宴客廳,這時候還沒正式擺上席面,各家夫人小姐便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笑,她尋了個不打眼的位置仔細聽著,這才知道死的是李家大公子。
杜薇再無興趣聽下去,便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她今日來是要見親娘的,不過李家素來不讓她見人,給她安排的住所都是極為偏僻的地方,對外只說她要潛心修佛,因此杜薇也不知她現如今住在哪裡,便只能來李家問詢,上輩子見倒是見了,可惜也只剩了一座荒墳。
李家雖想要她的命,但也不敢明目張胆地行事,又有宮留玉護著,她倒是不擔心安危有失,只不過擔心李家從中作梗,不肯讓她見人。她心裡轉著這些心思,忽然覺得室內都靜了一下,然後就見一位英氣明艷的女子邁了進來。
李琦一邊進來一邊招呼:「二弟不幸逝世,勞煩諸位來拜祭了,家父家母悲痛難忍,就由我這個做小輩的來代為招呼了。」
她語音溫婉謙和,但眾人卻都想見了什麼煞星似的,齊齊退後了一步,有些人還算客氣,顧著面上情說了幾句場面話,有的人卻面上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惡驚懼之色來。
李琦絲毫不在意,反而把目光落到神色自始至終都平靜從容的杜薇身上,兩人對視一眼,心裡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杜薇是驚嘆她跟自己的母親長的極其相似,更加上眉宇間練達磊落,瞧起來比她這個親生女兒還像。
李琦見到她,眼底微露驚色,想到她的姓氏,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不過面上分毫不露,仍舊神色如常的招呼眾人。
這時候有位夫人終於忍不住發難:「你們李家行的這是什麼規矩,這般大的喪宴竟然不請個長輩出來招呼,讓你出來待客,莫不是瞧不起我們不成?」
當下人都崇信鬼神,有這麼個命帶凶煞的人在這招待,真是讓他們坐立不安,生怕一個不對就把自己沖了。
李琦微微笑道:「娘從西北趕來,這一路風塵的,又加上喪子之痛,已經先歇下了,我們做晚輩的總得體諒些才是,雖然孀居在家,明知不吉利,也不得不出來幫襯一二。」
那夫人不悅地哼了聲,嘴角一動,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只能坐的遠了些,底下一片議論之聲,有的人譏諷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孀居,便該老實找個僻靜地方吃齋念佛,修身養性才是,整日跑出來顯眼作甚?」
立刻有人接道:「就是啊,剋死了四任夫婿,如今又跑回家來繼續害人,誰知道李家大公子是不是被防死的,我只可憐李國公李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死後連個捧碗送終的人也沒有。」
這幫人的聲音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正好能讓李琦聽見,她神色還是從容依舊,這份氣度倒是讓杜薇刮目相看,再加上她那肖似親娘的相貌,她不由得出言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只知道有些鄉間村婦才愛說這些子虛烏有之事,看這位夫人氣度高華,想來也是胸中有才之人,怎麼也信這些無稽之談?」
方才說話的兩人面色一滯,李琦忙出來打圓場道:「趙家夫人不過是擔心我年輕,禮數不周,這才提點了一二。」她面上笑容不變,但神色卻強硬了幾分:「只是不該拿我二弟之死說事兒,若是氣壞了家父家母,這份罪責誰來擔當?」
有幾位出言最不遜的相互看了幾眼,終於還是閉了嘴,李琦毫不理會,轉頭對著杜薇道:「杜家姑娘,家父家母方才還跟我念叨著你呢,不如我先帶你去拜見二老?」
杜薇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地跟她出了門,兩人拐了一段,到了一間僻靜的偏屋,李琦遣退了下人,關上門轉頭打量了杜薇幾眼,忽然斂了神色,淡淡道:「你到底是何人?」
杜薇斂裙行禮道:「九殿下府上的下人,有事兒來尋成國公。」
李琦又上下打量她幾眼,一轉身做到藤椅上,定定地看著她,長嘆一聲:「堂妹,大姑母這些年很想你。」
杜薇身子一僵,抬起臉詫異戒備地看著她,李琦卻擺擺手示意她不必驚慌,慢慢地道:「當初你在我們家的時候我已經遠嫁了,雖然沒見過你,但這些年我看顧姑母,有些事情還是知道的。」她自嘲一笑:「爹爹自以為瞞得好,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只不過沒人費心探查罷了。」
杜薇看著她不言語,李琦看著她柔聲道:「你放心,我也是李家人,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對我也沒好處的。」
杜薇沉默了片刻,才問道:「娘她好嗎?」
李琦道:「身子倒還硬朗,只是人有些苦悶罷了。」她轉頭道:「爹這些年有些疑神疑鬼的,為了不讓姑母在人前露面,這些年常把搬來挪去的,不讓她在家裡居住,前些日子又搬了個地方,連我也不知道在哪。」
杜薇上前幾步:「我想見李國公。」
李琦看她一眼:「爹只怕是不會說的...罷了,我去命人請爹過來。」她說著就走出屋子吩咐,又轉過身來,趁著這空擋問道:「你方才自稱九殿下府上的人,這可是真的?」
杜薇也尋了處地方坐下,把這些年的經歷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李琦聽的發怔;「只知道你被送去了杜家,沒想到杜家二房竟是這樣的人品,幸虧你有福氣,跟了個好主子。」
她抬手拍了拍杜薇的手,輕聲道:「這些年你受苦了。」
杜薇看著她溫柔慈和的神色,心裡一動,這時候竟有幾分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李威帶了些不悅的聲音傳了過來:「有什麼事你自行料理便是,何必急匆匆地叫為父呢?你...」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杜薇福身行禮道:「成國公。」
李威硬生停在原處,僵了好一時才高聲道:「你怎麼會來?!你想做什麼?」
他說著就想喊人,杜薇對他就不那麼客氣了,從容坐下道:「您還是省著點,如今擺宴,這麼多人都在看著呢,難道您真的想當年的事兒被人發現不成?」
李威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滿臉掩飾不住的嫌惡和恨意:「咱們現在已經是井水不犯河水了,你還來幹什麼?我李家不歡迎你,出去吧!」
杜薇平靜地道:「那真是巧了,我也不是來看您的。」她轉過臉道:「我想來接我娘走。」
李威心中一驚,連連冷笑道:「我不去尋你的事兒,你倒是找上門來了。」他又重重哼道:「你姓杜,你看清楚,這裡是李府,我們李家跟你從無瓜葛,你要找你娘也不必來此,這裡只有李家人,沒有你娘!」
杜薇道:「到底實情如何您和我都心知肚明,何必說出這些話來搪塞?人我是一定要見的,國公便是再抵賴也沒用!」
李威勃然道「你敢如此上門撒野,莫非是欺我李家無人不成?」他除了惱怒之外,心中還有幾分害怕,這死丫頭為何敢如此囂張,難道是九殿下要對付他們李家不成?
他想了想,又冷笑幾聲道:「你脅迫我也沒用,她憂思成疾,身子虛弱,沒熬過今年冬日便去了。」
旁邊的李琦抬眼看了自己親爹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就見他一個凌厲的眼風打過來。
她心裡自然不信李威的說辭,正要開口,就聽外面一個悠然的聲音傳來:「去了又不是沒了,難道李國公沒聽過一句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嗎?」
宮留玉手裡握著檀香扇子,微微笑著走了進來,眼如秋水盈盈,映的滿室生輝。他抬手讓杜薇到自己身邊,對著李威道;「就算是見不到活人,去墳墓祭拜一下,表達哀思也是好的。」
李威見到他,心裡卻是咯噔一聲,聽這話音已經猜出他知道了李家這些年的隱秘,便怨毒看了杜薇一眼,勉力撐著笑道:「她好歹也算是李家人,已經是葬到西北祖墳里去了,祭拜...怕是不便。」
宮留玉一揚手止了他的話頭:「這個倒是不妨,麻煩也是我們的事兒,你只管告訴地方便可。」
李威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硬生扯開話題道:「還沒問殿下到底因何事到訪?」
宮留玉竟也順著他的話轉了話題,慢悠悠地道:「確實有樁不大不小的事兒要李國公幫忙。」他拉住杜薇的手:「她雖姓杜,但杜家人到底不是她血親,何況如今又都死的差不多了,我想著她沒個家門也不好,這時候正巧知道她是李家嫡長女所出,也算是半個李家人,不如就請國公開了宗祠,認她為親女,按齒敘排行,她以後便是名正言順的李家嫡出四小姐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