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空中的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出城耕種的農夫們扛著鋤頭,三五成群的迎著不大的雨勢,向著各家的農田走去。這些粗獷的莊稼漢子,此時臉上都帶著樸實真摯的笑容,這場春雨他們可是等了太久,往年出了二月,進了三月中這雨就該下了的,不過不管如何,現在下了雨,這些農夫們便也就安了心,只要有雨水滋潤了農田,那麼今年也定能有個好收成。
文人墨客也不辜負這場春雨,或是提筆站於書案前染墨作畫,或是來到窗邊,對著窗外霧蒙蒙的景色吟詩作對,好不詩情畫意。
街上的早點攤早早的就支了起來,孩童們調皮的收了手中的傘,伸出空出的小手接著雨水,感受著它帶來的絲絲涼意。一時早點攤主的吆喝聲,孩童們嬉鬧玩耍的笑聲充斥著大街小巷,整座皇城也在這場春雨中被喚醒。
「哐當」一聲,天牢鐵制的牢門被從外面打開,牢房裡蜷縮著身體,微微發著顫的呂志平,緩緩的將頭抬起,看向那扇敞開了的牢門。只一晚,焦慮恐懼就將呂志平折磨的分外憔悴,他一夜沒睡,心中想念著他的家人。
想到他的妻兒老小可能馬上便要無人照顧,呂志平忍不住流出了悔恨的淚水。他抬起拳頭一下比一下狠的砸向牢房的牆面,他好後悔,後悔自己就那樣衝動的進了宮裡,後悔自己居然相信昭永帝是個明君。
牢房外剛剛下了早朝的蘇永昊,連龍袍都沒有換下,便帶著孔力來到了天牢。遣散了眾人,吩咐孔力在天牢外守著,不準任何人接近,蘇永昊便隻身一人進入了牢房裡。
呂忠平看著緩步來到自己身前,背手而立的皇上感到一陣恍惚,一時竟沒有起身行禮,只顧著眯著眼睛分辨眼前的景象是否是自己的幻覺。直到蘇永昊捂嘴輕咳一聲,才使呂忠平清醒過來,他連忙慌慌張張的站起身,雙膝一彎跪了下去,將頭狠狠的磕在地上「罪臣呂忠平叩見皇上。皇上,罪臣昨夜並無冒犯公主,欺騙聖上之意,罪臣無能,無心國家時政,所以罪臣只是將所破解出的天象稟報給皇上,絕無左右皇上冊立太子之意,皇上,皇上您明見啊。」
蘇永昊聽著呂忠平哽咽的聲音,心下也有些不忍「呂大人,你先起來吧。」
呂忠平抬起腦袋,又再一次狠狠的磕於地面「罪臣不敢起身,也不敢請求皇上饒恕,只想請聖上看在罪臣一家老小的份上,饒了罪臣這條命。」
蘇永昊轉過身子,走到牢房裡唯一能夠通風的天窗前,他並未直接回答呂忠平的請求,而是開口道:「呂大人你也算是兩朝老臣了,朕記得你應該是仁宣三十四年入的司天監,對吧?」
呂忠平抬起頭,不解的看向皇上的背影「是,罪臣確實是那年進入司天監就職的。」
蘇永昊點點頭「那你可還記得,當年朕是何人。」
呂忠平心中一驚,話語中帶著些遲疑「皇上,您當年是先皇的第三皇子,昭永王爺。」
蘇永昊轉過身,目光直直的看向呂忠平「沒錯,那你也應該知曉,朕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長子是怎樣歷盡艱苦坐上這皇位的。從景關之亂到皇城政變,朕的大哥設計想要殺朕,朕的二哥聯合四弟在父皇面前頻頻誣陷朕,逼迫著朕不得不與他們兵戎相見,最後帶兵攻破皇城,一路踩著不知多少人的屍體,坐上了這萬人之上的皇位。所以朕決不能允許這樣的歷史再重現在朕的面前!」
呂忠平聽著皇上最後近乎吼出的話語,心中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小心的問道:「皇上,您的意思是?」
蘇永昊看著面前的呂忠平,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低沉著聲音回到「朕昨夜真該面見於你,森兒他一直在皇後殿中。」
呂忠平這下算是明白過來,皇上剛才所講的那些話是何意了「恕罪臣直言,皇子殿下為人謙和有禮,再加上他與公主又是都是皇后所生,所以殿下應該不會對公主心生歹意吧。」
蘇永昊緊皺眉頭,將手指上的扳指拿了下來,攥於手中「總之,其中的利害關係想必你已經知曉,所以希望你能管住你的嘴,昨夜所說的那些話,今生不允許再與任何人說第二遍。朕會賜你些銀兩,足夠你一家老小這輩子不愁吃穿了,今日夜晚朕會派人送你一家出城,到時你帶著家人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在皇城出現了。」
呂忠平連忙將頭再次深深的磕下「罪臣遵旨。」
蘇永昊坐於前往宣仁宮的龍輦中,他打開手掌,看著躺於掌心的那枚白玉扳著,將它從新戴於拇指上,陷入沉思。他怎麼也想不到,昨夜在穎芷兒寢殿中所感到的那瀰漫在空氣中的殺氣,居然是他那年幼的嫡長子所散發出來的。森兒那時常帶著謙和笑容的臉上,卻呈現出了蘇永昊從未見過的扭曲,那雙總是笑眯的眼也只剩下狠意的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蘇永昊相信如果那時給森兒一把匕首,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將門外的呂志平殺掉。因為這種狠意蘇永昊太熟悉了,那帶著不甘,嗜血,瘋狂的眼神曾經出現在他的兄弟臉上,也曾經出現在他自己的眼中,所以他在那時才發現,他有多麼的不了解他唯一的皇子。
沒錯,蘇永昊早已過了而立之年,他後宮佳麗無數,但他卻只有蘇銘森這麼一個兒子,剩下的除了昨日皇後為他誕下的嬰孩兒以外,他還有三個女兒。早年間後宮的妃子也為他生過兩個兒子,但很可惜都先後夭折了,夭折的原因都是溺水而亡,而兩次在場的都只有森兒一人。
那些年正趕上他在外征戰,所以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都不在宮中。等他回到宮中后,也並不是沒懷疑過森兒,只是他確實是存有私心的不願往他身上想,一是森兒是他的嫡長子,二是他是穎芷兒所生,所以帶著這些偏向。再加上森兒時刻表現出的恭順有禮,對兄弟姐妹的關懷備至,讓全皇宮的人都不會將他往謀害手足的方面想。
所以就在他嚎啕大哭著跪在蘇永昊面前,聲嘶力竭的喊著他有罪,都是他沒有照顧好皇弟的時候,蘇永昊的心便軟了,也就沒追究細查下去,現在想來他當真是愚蠢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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