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飛戾天
可以說,明鳶一誕生就在妙珠和姚齊的雙重寵愛之下。在廣西的五年,她度過了她一生最無憂的幼年時光。
年復一年,月復一月,五年的時光就這樣匆匆的過去了。
怎麼辦,怎麼辦,我要怎麼說出口呀?姚齊焦急的在書房內走來走去,冷汗都浸~濕了身上的長衫。
突然一聲敲門聲驚住了他。
「爹爹,娘~親說該用膳了。」小女孩特有的軟糯童音讓人不由得心生喜愛。
姚齊回過神來,「哦,哦,爹馬上就好了。」
飯桌上小女孩興奮的問,「爹,我們明天就要出發去京城了,好開心。」
姚齊放下心中的忐忑,「是呀,京城可好玩了,到時候我家笑笑得好好逛逛。」
看著妙珠在一旁淺笑的模樣,姚齊到嘴邊的話還是沒敢說出口。算了吧,到京城再說吧。姚齊在心中如是想。
月余的跋山涉水,她們的車架終於到了京城。
妙珠還想著好好拜見公婆,畢竟自嫁給姚齊起她就沒來京中拜見過。雖說夫君每年都有在京中過年,但因為她是南方人,夫君怕她受不住北方的寒冷,每次都勸她不需要回去。
妙珠望著盡頭那紅牆青瓦的府邸,不由得笑笑。
可當到了跟前時,妙珠只覺得這五年都是一個荒謬的夢。
眼見著那個滿頭珠翠的婦人叫著自己身旁的男人「夫君」,妙珠滿臉的震驚。
身旁的男人尷尬的笑了笑,應了那婦人,「夫人,近來可好。」
妙珠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唇色都變得蒼白。
「娘~親,娘~親,她是誰呀!」小女孩在妙珠的身後帶著哭腔問著。
妙珠眼眶裡流動著淚水,抬頭望天,眼底一片晶瑩。
京城的天灰濛濛的,不像廣西,萬里無雲。
…………
這樁騙婚也終究是被曝光了。但是世事又表現出了它恃強凌弱的一面。
過了幾天,京中並沒有流傳出某位有婦之夫停妻再娶的醜聞,而是一位廣西的女子妄想攀附權貴,不惜生下野種,以圖嫁入高門的風流韻事。
從此,京中姚家多了個三小姐姚明鳶,遠郊的莊子里多了個被囚的美婦人。不過沒過多久她就生了病沒了,當真是紅蓮枯骨。
明月心裡有些悲戚,在世家大族裡,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祖父為了給大太太的娘家一個交代,而大太太也舍不下心中的一口氣。最終雖沒有去子留母,但是也沒讓妙夫人好過。
而這樁往事,就在當時已經五歲的姚明鳶心中種下了仇恨的種子。
和樂閣里。
姚明鳶望著牆上發黃的畫卷,畫紙上的人依舊笑得如初春的暖陽。
「娘~親,我會為你報仇的。你等著,遲早他們會下地府,日日在您面前懺悔的。」姚明鳶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撣開沾染在畫上的微塵。
「小姐……」一旁伺候的丫鬟看著明鳶的神情有些不對勁,硬著頭皮打擾道。
「茴兒,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我母親才是受害的那個,但是現在我母親沒了,可他們可還活的好好的!」明鳶緊緊握住茴兒略顯粗糙的手,眼中一片猩紅。
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下人壓走,自己的父親想反抗但是最終還是妥協了。
她的爹爹成了別人的爹爹,她的母親成了一個不相識的陌生人。她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她不停地哭鬧著要去找自己的娘親,不料每次都沒能跑出房門就被一個滿身橫肉的老嬤嬤死死的抓~住了。
爹爹過了好久才來看她,她抱著他不放讓他帶她去找娘,可是他卻支支吾吾的不肯答應。只說,娘~親生了病,被安置在莊子里養病。最後還是她大哭大鬧弄得他沒了辦法,才說等他有空時帶她一起去看娘~親。
她每日每日的等在院門口,希望能有一日爹爹帶她離開這裡,去找娘親。
但是到最後她沒能等到爹爹來找她,卻等來了那個她剛來京城時,面色猙獰,好像要吃了她和娘~親的女人。
她帶來了娘~親已經死了的消息,將娘~親生前從不離身的銀針包扔在她的臉上,一口一個「野種」的叫罵著。
明鳶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心中的恨意愈來愈濃。
姚家,你們會因為自己罪惡而付出代價的。
而明月對那個無辜的女人有這深深的負罪感。這完全是自己家的錯,卻將所有的懲罰加諸於一個弱女子的身上。
她對家族的做法感到羞恥,但是她也不能因為這個而將整個姚家放棄。
世人都認為紙鳶易控,只要一根細細的線就能隨心所欲的將她拉近放遠。殊不知,她們以為的紙鳶其實是一隻兇猛的鳶鳥,一直蟄伏在暗處,等待時機將目標啄得頭破血流。
父親和二叔都不把明鳶當一回事,而明鳶就是姚家覆滅的□□。
她明知此事卻不能隨意說出來,這太傷人腦子了。
明月明顯的感到自己的智商不夠用。惱怒地叫了一聲,「哎呀。」將自己的頭抱住,「不想了,先睡一覺再說。」
說著便一個倒頭,將自己扔在了小書房裡的美人榻上,不一會就沉入了夢鄉。
雲霄奉著茶推開書房的門,書桌旁早已沒了自家小姐的影子。往四處一瞧,明月正在美人榻上合衣而眠。
初夏的天,還帶著幾分涼意。雲霄無奈的搖搖頭,將放在一旁的薄被披蓋在明月身上,然後轉身離去。
無邊的夢境里。
大火燒紅了天幕,四周傳來噼里啪啦的炸裂聲。突然,明月聽到幾聲凄厲童音的叫喊,「姐姐,姐姐,救我,救救我。」
明月毛骨悚然的轉過頭,火光映襯著她的瞳孔里一片火海。而火海深處,一個小孩子在不停地扭動著。明月定睛一看,那竟是她的弟弟——姚明棟。
明月想也沒想的想去救他,猛的沖入了火海之中。
火苗像狂舞的群蛇,順著她的裙底攀爬而上。火苗掠過胡亂揮動的指尖,疼的明月咬緊了牙關。
濃烈嗆人的煙霧封住了她的呼吸,她眼前一陣發暈。
耳邊響起癲狂的聲音,「哈哈哈……你們,你們都下地獄去向我娘懺悔吧。」
明鳶那張帶著殘酷殺意的臉貼近她的視線,「你們都有罪,都去贖罪吧。」然後伸出雙手將她推到在火海中……
「啊!」明月驚叫了起來,募的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她拚命呼吸著現實里沒有沾染一點煙火氣息的空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明月一時覺得口乾舌燥。一抹額頭,冷汗正直冒呢。
不想驚動雲霄,明月踉踉蹌蹌的向書桌走去。摸著微涼的茶壺,明月將它稍稍傾斜,為自己到了一杯涼茶。
一口灌入喉中,那涼意直逼腦門。明月清醒了些,緩緩的坐下來。
遠處傳來一陣陣佛音靡靡,明月順從著自己的心意,緩緩的閉上了眼。
那顆躁動不安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明月吐出一口濁氣,聽著雲霄漸漸靠近的腳步聲。
「雲霄,外面的佛音是哪裡來的?」明月帶雲霄在門外站定之後問道。
「小姐,是西郊的慈悲寺。近日裡,來了個得道的女尼,居然說服了主持讓她在慈悲寺內講道。」雲霄開心的分享著自己聽來的八卦。
明月有些迷糊了,「尼姑不都有尼姑庵嗎?怎麼跑到和尚廟裡去講道。」
雲霄繼續說道,「小姐,這你就可就不知道。那女尼說,佛祖言『眾生平等』我們既然都是佛門中人,那便早已六根清凈,哪有男女之分?」
明月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那女尼是不是法號為靜和?」
雲霄連忙答道,「是的,是的!原來小姐你也聽說過呀。」
明月心想,這哪裡只是聽說過呀,我們還和她住了一兩個月。
說起靜和師太,明月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能耐。以女子之身上慈悲寺講道,最後在慈悲寺
常駐一殿。雖說是佛門中人,但這不畏禮教的勇氣也不是誰都有的。
想到這,明月眼睛一亮。靜和師太是個有神通的人,何不上慈悲寺求見,再批上一掛。然後回家就給自家爹透露自己重生所知道的事兒。就說是靜和師太說的,難道爹還能上慈悲寺向一個女尼求證。明月想想,以自己對爹的了解,絕對不可能。
就這麼定了!明月豪氣衝天地拍桌而立。
門外,雲霄被自家小姐搞出來的大聲響嚇了一大跳。過了一會兒才心有餘悸的問道,「小姐怎麼了?」
明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尷尬的笑了笑,「呵呵,沒事,沒事,就是一時手癢,撓了下桌子。」
雲霄在門外額頭上滴下了一大顆冷汗。
明月不管雲霄的沉默,隨即吩咐道,「快去夫人那裡,就說我近日心緒不定,總覺得有哪裡不好,想上慈悲寺去求上一簽,以安心正神。問問夫人可不可以?」
雲霄對於自家小姐這想一出是一出的習慣已經無奈了,有氣無力的答了一聲「是」。便在明月的催促中前往華容堂。
一到華容堂,雲霄就看見夫人正端坐在大廳中,聽各位管事回稟各項事宜。
下人一見她來,便馬上就稟告了夫人。
夫人揮手示意停下。然後朝雲霄問道,「是大小姐有什麼事兒嗎?」
雲霄先是福身,「給夫人請安。」然後才繼續說道,「大小姐近日覺得心神不寧,聽聞慈悲寺新來了為德高望重的師太,想去求上一卦,安安心神。」
夫人側頭想了想,「這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明月一個女兒家,到底不怎麼安全。這樣,等老爺辦差事回來了,給挑選幾個穩妥的侍衛,再去。」
又將雲霄叫到跟前輕聲說道,「近日老爺去山西辦差去了,我又忙著,沒多少時間去看看。大小姐近日生了病,你可要小心看這些。」然後更是小聲地問,「如果大小姐和顧少爺有了什麼誤會,你也好好勸解著,只要不讓他們有什麼逾規的舉動就是了。」
雲霄一下子聽得這麼一大番囑咐,不禁咽了咽口水,蹲身回道,「奴婢遵命。」
姚夫人看了看還在一旁等待的眾位管事,朝雲霄點點頭,「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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