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薛衍一行人等抵達汴州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中旬,早已過了春種的時節。不過薛衍所帶的種子中也有夏日播種秋日收穫的菜種和一年三熟的占城稻。再加上薛衍還把建造溫室的那一批匠人帶來了,因而城裡城外的探訪查看地方過後,仍舊是該墾地的墾地,該建溫室的建溫室,又在城中綉娘織戶中推廣以緯線起花的織錦技法,甚至還在天工開物當中找了更為科學妥善的養蠶剖絲之法,並沒有虛度時光。
除此之外,薛衍仍命汴州本地官員將城中較成氣候的商賈富戶都邀至知州衙門,一則是向諸位商賈富戶介紹反季菜和時興蔬菜,以及魏皇后和宮中諸位妃嬪綉娘親自織出的更為華麗的綾羅綢緞,二則也是要鼓勵經商的意思。
這些個商賈富戶倒是沒有想到薛衍貴為衛國公世子,態度居然如此平易近人。又見薛衍給出的鼓勵經商的優惠條件也都非常誠懇,本著捧熱灶與逐利的心思,全都應承下來。
之後薛衍又為東道主,分別請汴州本地官員與這些個商賈富戶在知州衙門內吃了兩頓席面。
薛衍在知州衙門內言情商賈富戶的消息沒幾天也傳了出去,有言官御史即刻以薛衍有辱斯文為由,寫了彈劾摺子送往長安。
永安帝對薛衍惹事的能力早有準備,眼見彈劾摺子入雪花般飛來,也不以為意。只留中不發。
與此同時,薛衍有意在汴州鼓勵經商的消息亦傳到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的耳中。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皆出聲仕宦書香之家,實在不能理解薛衍青睞商賈的作為,不過當著薛衍的面兒,卻也不曾疾言厲色的表示反對,只能旁敲側擊,想要說服薛衍不要同這些個低賤的商賈往來。
薛衍不曾想到,一向支持自己的阿耶阿娘竟然在這件事情上如此反對,不覺有些失落。旋即又打起精神來,向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詳細解釋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還是無法理解,不過看到兒子對這件事情這麼上心——兩人並不知道薛衍乃穿越而來,秉著兼職玩家的心態應對一切,還以為是之前的事情都不能引起薛衍的興趣。如今眼見薛衍竟然喜歡經商……雖然這個喜好低賤了點兒,不大上得了檯面,但如果是兒子真心喜歡的……
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徹夜未眠,沉思了半宿,最終還是決定放任兒子的好——反正他們此次來汴州,也是為了散心遊歷,兒子想要經商,左右也不會太過影響汴州本地的局面,何況還有他們夫婦和魏子期掌控局勢,也縐不了大褶去。
衛國公夫婦打算的好,卻沒想到魏子期得知薛衍想要在汴州發展商業之後,態度倒是比薛衍更積極一些。因著他有上輩子的記憶,不但同薛衍配合的更為默契,甚至薛衍忽略計短的地方,魏子期都能先行想到做到。直叫薛衍搖頭長嘆,以為魏子期竟是進錯了行當——他要是不從軍而經商的話,估計如今也是富甲一方的巨賈了。
魏子期聽了這話,也只當是笑談,並不在意。
眾人皆以為薛衍此舉不過是一時好玩心性。卻沒想到過了秋收各地州縣交稅的時候,原本賦稅總額並不大出彩的汴州竟是異軍突起了。
消息傳到長安時,大褚君臣大為驚異。更為難得的是,因為薛衍在汴州鼓勵經商,且汴州交通便利,聯通黃河淮水,所以天南地北的行商都願意在汴州貿易。不斷增加的交易量在提高稅收的同時,也為汴州本地帶來了更大的商機。一時間城中客棧腳店酒肆食肆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連帶著城中百姓的「就業率」也提高了不少。
到了年下的時候,因為城中的宅院大都被往來貿易的行商或資本豐厚背景深厚的商鋪酒肆壟斷了,尋常商家百姓無法,不得不退居到原本無人願意居住的沿河一帶——只因哪裡雖然靠水潮濕,但是一條汴河通南北,倒是交通極為便利。
又因城中酒肆食坊大都開在沿河一帶,交通便利,商賈外地的旅人們多住在此,有時晚間餓了或者心血來潮想吃一杯水酒,便拿了幾個錢托肆中伺候的博士們出去採買。時間長了,便有小商販在河中搖船賣東西,河船匯聚的多了,便有了人氣兒,也有百姓商賈晚上閑不住了,便出來走動走動。
因著此地臨河,商鋪酒肆又大多面河而開,夜間宵禁的武侯們總不好巡查到河裡去。城內的百姓也知道了這裡的繁華熱鬧,總趕著偷偷跑出來。時日長了,汴州城內的宵禁制度竟然形同虛設。當地官員無可奈何,只能頻頻上摺子彈劾告狀。
薛衍與魏子期倒是因此感覺到了熟悉的氛圍,十分自得。
連帶著衛國公和平陽長公主晚上出來的次數多了,也覺得宵禁有宵禁的森嚴,夜市也有夜市的熱鬧。兩者倒是各有千秋。
這廂薛衍一家在汴州過的樂不思蜀,那廂永安帝卻下詔命薛家三口與魏子期返京——原因無他,年底了,該回京過年了。
薛衍這才恍然大悟,想起自己等人離開長安城已經大半年了。如今永安帝召眾人回長安,想必是長安城中風波已定了。
薛衍一廂情願的這麼想著。哪裡想到回長安后卻發現,因著他在汴州鼓勵經商一事,朝中言官御史因此看不過眼彈劾他的更多了。
還好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薛衍被眾人寫文章罵習慣了,也就不覺如何了——反正和風細雨的他只當聽不見,罵的過分了,他也有招報復回去。
不過薛衍這一次回長安,倒是給永安帝、太上皇、皇后、太子、衛王並世交故舊等人帶了好些汴州的土產土儀。因想到如今汴州商賈如織,商船往來交易,倒是汴河愈發的繁忙擁堵,薛衍倒是想起了造船——乃至海運的事情來。
當下同永安帝在兩儀殿探討起來。永安帝聽著薛衍的條條是到,還覺新鮮。後來見薛衍連造船的圖紙都鼓搗出來了,才知道薛衍是當真想要發展商業的。
永安帝不覺大惹,背著眾人回後宮后還同魏皇后說笑,只說薛衍喜好經商這事兒倒也新鮮。人家經商是為了賺錢,他經商倒是為著好玩兒了。
連行速更快,吃水更深的商船都鼓搗出來了!還要發展海船?
魏皇后倒是對此不以為然,她認為薛衍乃衛國公世子,身份清貴,性情赤城,也就是貪玩了一點。何況每每還能玩到正點兒上呢?
永安帝聞聽此言,不覺也想到了這幾年噌噌見漲的小金庫,如今連國庫也因著薛衍的一番折騰而有了開源的好法子,倒是不再多說什麼了。
到了年下賜宴時,更是當眾稱讚了薛衍好一番。聽得薛衍十分得意。只可惜還沒來得及向陛下再次諫言發展河運海運之事,平陽長公主卻突地犯了噁心。
平陽長公主因自幼習武,征戰沙場,素來身子結壯。向少有這麼虛弱的時候。眾人見了,不覺大驚。永安帝忙命太醫署的御醫替平陽長公主診脈看視。
結果三四個太醫輪流診了四五遍的脈象,齊齊向永安帝與平陽長公主夫婦道喜道:「長公主殿下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眾人聞言,先是狂喜,又是一驚。
兩個月的身孕,那豈不是說平陽長公主在汴州的時候就已經懷上了?這麼天寒地凍車馬勞頓的,真是……
眾人越想越覺得后怕。
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更是沒有想到自己能老蚌生珠,登時不敢置信的面面相覷,旋即目光灼灼地盯著平陽長公主的肚子。還是薛衍最先反應過來,忙向幾位太醫詢問平陽長公主的身子如何,是否需要服用一些保胎的湯藥之類。又問孕期可有什麼忌口禁忌?
一面問,一面倒是心下百感交集的。蓋因薛衍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乃後世穿越而來,不過因緣際會才成了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的兒子。這讓薛衍總有一種鳩佔鵲巢的心虛感覺。
更何況他並不屬於這裡,就算他竭力想要活下去,可是世事難料,誰也不能保證他就能在大褚順風順水的過一輩子。薛衍早晚也要回到後世的。薛衍並不想到了那個時候,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再次經歷一番喪子之痛。
如今眼見平陽長公主再次懷有身孕,終於有了他們自己的血脈,薛衍見了更是欣慰欣喜。並且在心中暗暗盤算著,等到平陽長公主安然生下子嗣後,倘或是個男孩兒,他必定要讓出衛國公世子之位才好。
屆時他會以長子長兄的身份,好生孝敬阿耶阿娘,好生疼寵弟妹。他們永遠都是一家人,但不屬於他的東西,他也不會覬覦。
男子漢大丈夫正在頂天立地遇事無愧於心,別說他並非是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的親生兒子,即便是兩人親生,只要自己有能力肯立功,「何必要吃分家飯?」
眾人皆忙著向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道喜,並沒有人留意到薛衍的這一番心思。
唯有魏子期擁有上輩子的記憶,知道事情後來的發展。此時眼見薛衍神情默默,好似下定了決心一般。不覺聯想到上輩子的種種,心下越發敬服薛衍的光風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