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刀劍吟:一語春秋未斷
夜風吹過湖水,吹過斷橋,吹得人發冷。
只聽得「簌簌」的衣袂劃過夜空的輕響,依稀可辨一青一白兩道身影飄然落於斷橋之上,正是風神秀與葉初塵二人。
風神秀雙眼一眯,鼻頭微動,與後者對視一眼,皆感不妙,只因那人的氣息已全然感知不到了。
正在此刻,忽聽後方傳來一聲低沉的笑聲。
「不知二位尋在下何事?」
此時二人方察覺湖畔一株柳樹下正有人斜倚著,不是那神秘武士又是誰?
風神秀驚疑片刻,方苦笑道:「閣下的武藝居然隱藏如此之深,倒是我小瞧了。」
那名為神無月的武士冷哼一聲,說道:「那夜裡廝鬥你雖小勝半招,但論起武學玄妙,神無月又豈會差你分毫?我也未曾想到,你能追蹤到我,更未料到,你還有一個身手不凡的幫手。」說至最後一句,他雙眼透出一道冷光,斜睨斷橋上翩翩而立的葉初塵。
葉初塵長笑一聲,忽然道:「不知柳生門的弟子,何時竟也插手江東事宜?」俊朗的面容亦泛出一絲冷色。
神無月心下一頓,半晌過後,斗笠下方緩緩傳出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話來。
「此事本就該有人發現,只是未曾想到會是你們罷了。」
聞聽此言,風神秀與葉初塵相視一眼,心下感到越發詭異,蓋因這句「本該有人發現」語出何意?
風神秀未待思慮片刻,便沉聲道:「閣下既然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想必也做好了去監天司的準備了,我說的對么?」
神無月輕嗤一聲,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葉初塵忽笑道:「現在似乎並不是閣下說了算數。風兄,你說呢?」
一切忽然變得安靜下來,靜的令人心裡發慌。一片細嫩的柳葉脫落,在微風的牽引下盤旋著,已快落在神無月的斗笠上。
就在此刻,神無月悍然拔刀,月色下只留片片殘影。風神秀與葉初塵未曾想到此人膽子之大,天下少有,在兩位同級高手氣勢壓制之際竟敢率先出手。
若一股邪風,吹皺一江春水。
葉初塵身形未動,風神秀卻已動了。
飲醉出鞘,狹長刀刃劃開寂靜深夜,那刀光印在對面武士的臉上,顯出一張異常蒼白的年輕臉龐。
斷橋夜空里忽然響起一陣清鳴。
兩把同樣狹長的刀已然相遇,火光乍現,那已是沛然的真氣澆灌於兵刃之上,驟然相交之時爆發出的光芒。
甫一相交,神無月駭然發覺那卓立於斷橋之上的白衣身影竟已悄然不見了。雖驚訝於葉初塵的超絕輕功,然而他的臉上卻未見半分擔憂,不知有何依仗。
夜空中翻飛的白色身影忽隱忽現,在神無月站定之時,忽感覺到一股有質無形的劍意籠罩著,不僅未覺絲毫凌厲氣息,相反,給人一種春天般溫暖的感覺。
葉初塵嘴角溢出一絲微笑,畫公子的劍法常常是出人意料的,畫中藏著劍法,劍中藏著畫意。
此意,畫春水。水至柔至善,任誰被一江春水包圍著,也不會感覺到一絲絲殺意。然而,沒有殺意的劍招有時候卻偏偏危險。
劍氣縱橫,撕裂黑暗,旨在攻擊神無月無法反擊之處,這一招他該如何化解?
神無月似乎未作任何反應,斗笠下依稀可見的薄唇反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風神秀驀然一驚,身形斗轉,忽然往葉初塵身後劈出詭異一刀。
令人驚駭的事情發生了,一柄像是劍又像是刀的奇形兵刃彷彿至夜空忽然出現一般,正好與飲醉刀砰然相擊,風神秀只感到一股深寒真力透過長刀而來,連忙運使真氣提身後撤。
另一邊葉初塵陡然察覺身後一擊連忙抽身而退,赤紅色劍影在夜空漸至紛亂起來。
直到此刻,二人才知方才陷入危險境地的,並非是那柳生門的神無月,而是出劍的葉初塵。那隱藏在黑暗中的人究竟會是誰?
「呵呵,」只聽得黑暗中一道瘦削的影子慢慢顯出,嘶啞的聲音從那喉嚨中傳出,「想不到,二位居然能發覺本座的存在,不錯,不錯。」
神無月之外,東瀛竟出現一位宗師級人物。
月色下,具現出一張陰鷙的臉,挺立的鼻子下掛著一撮窄而密的鬍子,正是那鮮花滿月樓內觀察已久的人。
柳生門當代宗主,曾天榜排名一十七位,東瀛三大劍者之一,柳生顏。
「有些事,知道的越多,危險越大,這個道理,你們難道不值得嗎?」柳生顏冷笑道。
並立的風神秀二人心內俱是一冷,此人說話口氣之大,更比江東任何家主要強勢許多,兼具雄厚實力,比蘭亭劍更甚一籌。
葉初塵捋了捋肩頭的長發,忽然長笑一聲,道:「閣下若是柳生門宗主,當知道吳王素來奉行與貴國結盟之策,如今神無月既已涉嫌刺殺吳王二公子,若不跟在下去監天司一趟,恐怕會引起兩國交惡吧。」
柳生顏冷笑道:「那就要掂量掂量你們的本事了。」
葉初塵閉上了嘴,眼神頗為凝重,此人自信若此,必有傲人資本,再加上神無月在一旁掠陣,已是勝算無幾。不知風兄有何良策?
柳枝搖曳,在慘淡的月色下宛若鬼影一般,映照出對面兩張蒼白而陰冷的臉。
一塵不染的白衣隨風獵獵作響,更顯得深冷異常。四人相對,雖未出手,磅礴的劍意已經瀰漫著湖泊斷橋,寒冷的夜風呼呼吹著,如凜然劍氣切割著無垠空間一般。
正值此刻,一道破空聲響撕裂寂靜的夜空。
「攻!」
令柳生門二人未曾料到的事,居然是風神秀與葉初塵二人同時發出的一聲斷喝。
與此同時,兩人腳步一踏石橋,乍見刀光與劍影一齊襲去,目標正是更強者——柳生顏。
見狀,柳生顏冷哼一聲,手中詭劍竟乎消失一般,人影頓無,風、葉二人只余驚人劍意席捲周身,如臨刀山。
「零」劍式,無始無蹤,無跡可尋。
又見此詭譎劍招,風神秀卻仍保持著冷靜姿態,左腳微屈,飲醉長刀再出擊,只聽鏗然一聲巨響,緊接著的便是一陣令人煩躁的摩擦聲,伴隨著聲音,是兩道雪亮刀光的再次交鋒。
千帆未過,刀未沾上血跡,刀仍舊是刀,風依舊是風。
雙刀相架之際,忽見一道赤紅劍芒陡然升起,起初不過一條細細三尺長的線,彈指間竟已繚繞半空,猶若一張劍網,又像是一副詭異畫卷。
正是葉初塵所精修之古月一脈秘劍——畫春秋!
春秋幾朵繁盛,終有衰竭,劍法縱使強橫,亦有破綻。
赤紅劍芒覆蓋周身,竟已隱隱壓制柳生顏的詭異劍法。一刀一劍,戰天榜中人,絲毫未落於下風。
柳生顏一聲悶哼,忽然後退。與此同時,連帶神無月的身影也消失無蹤了。
另一邊,風神秀與葉初塵一試天榜十七之威能,對視一眼均心有戚戚,若是單打獨鬥,不出十招,必將落敗身亡。幸好,二人深諳攻守之道,兼且刀劍雙流均是可攻可守,才能與之抗衡。此時二人背靠著背,等待對面的雷霆攻勢。
對面人雖已不見了,卻給人以更加強烈的危機感覺。風神秀眉頭一皺,嘴唇微動,忽然低聲說了些只有背後葉初塵能夠清晰聽見的話語。
交流之際,兩把刀忽然從一東一西兩個方向襲來,彷彿已窺見二人合作露出的破綻。葉初塵嘴角微挑,忽然轉攻為守,劍影橫斜,白衣飄飄,在靜夜裡竟乎畫出一幢瓊樓玉宇來。
紅色劍影正對柳生顏夭矯邪刃,以困為主,一時後者竟無法脫出。
另一邊,風神秀長嘯一聲,浩運真元,身化刀影千萬,再現桃林「千一」神妙。神無月駭然察覺所戰之人竟全然不似數日前的風神秀,竟連真實刀影也捕捉不到一二。
一刀之下,風雲變色,柳葉旋風,連月光也似乎更亮了些。
只聽利刃劃過血肉的悶響,月光下,一滴一滴鮮紅的血,自刀上滴落。
風神秀左手拄地,右手長刀上揚,斜指天穹,刀上精芒四射,鮮血淋漓。迎風而舞的青衣,更顯超然之態。
一刀,破敵。
眼神所向,神無月揮刀所用左手,已然被長刀劃過,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
原來,從方才開始,兩人故意露出破綻,由葉初塵暫時困住柳生顏,而風神秀則出其不意,轉守為攻,劍指較弱的神無月,以破除危機。果然一招之下,形勢陡轉,攻守易勢,斷其一臂之下,瞬間有了取勝的可能。
柳生顏見狀,臉色大變,劍光再漲,雄渾真氣破體而出,葉初塵不敢強攖其鋒,霎時橫劍於胸,同時腳踏秘傳踏月步法,躲閃而出。劍氣縱入湖中,如蛟龍入海般掀起驚濤駭浪。葉初塵臉色不禁微變,柳生門宗主一劍之威,竟強悍若斯。
又聽一聲悲嘆,柳生顏一步之下,已到受傷的神無月一旁,詭秘與忍術一般無二。悲嘆之後,一陣慘笑傳來。
「本座記住你們了。」
葉初塵尚來不及追擊,風神秀右手又射出一道微芒,再一看,對方二人已躥入湖水之中,不見影子。至於澹澹波影,在慘淡月色下一圈又一圈的散開來。
微風陣陣,吹亂心緒。
葉初塵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道:「好強的高手。」
風神秀還刀入鞘,苦笑道:「柳生門宗主,昔日天榜排第十七的人物,怎能不強?若非他與神無月意識不到你我二人功力相濟,聯手之下,威力倍增,只怕想傷他們,並非易事啊。」
葉初塵微微一笑,再說道:「此刻雖逼退對手,卻恐怕再難找到他的蹤跡了。」
風神秀道:「聽他所言,似乎等著被人發現,那我們又何必耗費心力再去找呢。」
冷清的夜,柳葉上空彷彿傳來一陣清香,葉初塵展眉一笑,忽然一個轉身,徑自去了。
斷橋平靜,風神秀走上橋面,看著江水,想到那日陸丫頭所留字條,清秀的臉上不禁露出深深地疑惑。
究竟這個「帥」字指的是誰?
是東瀛來客?還是吳國某個人?
或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