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大宗師:一劍光寒十九洲(下)
劍宗之劍,大宗師;
觀雪之劍,寒江雪。
風神秀已認出,他絕沒有想到,連山先生所謂的可抗劍宗之人,便是小九的父親,快雪山莊之主,川蜀之地的一位酒友。
劍氣森森,兵戈未停,琴聲不止。
飛檐之上,傲立的絕代劍客,是令葉初塵這樣的天才少年也只能仰望的存在。
氣機牽引,風雲變色。
劍宗斜睨對手,冷然道:「就憑你?」
聶觀雪道:「已足夠。」
劍宗不禁失笑,是冷笑。天下間,他所看中的劍客不過兩位,如今卻似乎要多出一位來,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語氣更冷:「好。」
一字出,無形劍氣透體而出。
不禁使觀戰之人想起一個傳說來。傳聞中,劍宗獨孤可吞天下萬劍之氣而為己用。
第一劍,承影,光影迷離,忽前忽後,忽明忽暗,猜琢不透,捕捉不到。
疏忽已至身前三尺之境。
「好劍。」
聶觀雪雙眼一凜,手中劍已出鞘。
快雪,似有飛雪紛紛。冰冷的劍氣,凝結的空氣,如一朵盛放的雪花,凌空虛踏,聶觀雪已融合在劍影之中。
肉眼所看,兩把名世之劍於一瞬間已相交數十個來回。白雪消融,雪影如畫。
飄舞的藍衣恣意若狂,聶觀雪已與神秘劍宗交換了一個位置,以背相對。
劍氣仍舊漫天。
一聲悠悠話語傳來。
「汝,不錯。然,比你師尊,還差一些。」
聶觀雪沉默,獨孤劍宗舉世無雙的劍氣,已足夠自傲。
他的劍呢?
握劍的手已微微顫抖,名不虛傳的劍,是否能令人折服?
正在此時,下方忽有仰天長嘯聲。
「此戰,可入畫中矣。」
獨孤劍宗與聶觀雪均感到一絲驚訝,驚訝於一位少年,竟敢在漫天劍氣之下飛渡而來。
風神秀嘴角扯出一個弧度。
白衣公子,葉初塵。
從他的眼中,可以看到對劍的絕對狂熱,絕對信仰。
獨孤劍宗毫無感情的臉,也帶著三分樂趣:「有趣。」
大宗師,古拙的黑劍再現寰宇,一股霸道的劍氣席捲全場,連不遠處交戰的數千精兵的煞氣也被衝散了一些。
劍意縹緲,劍影無處不在。
藏劍樓最高深劍招,藏神之劍,不知所在,不知所往。
聶觀雪一臉凝重之色,劍宗此劍非同小可,似乎無所不在的浩瀚劍意早已牢牢鎖定,四周的空氣似乎已被禁錮,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忽見一道赤紅色劍影劃破長空,寥寥幾筆,直衝他與劍宗所在空間。
少年的劍,從來都是自信。
宗師的劍,卻是氣象萬千。
葉初塵如何敢悍然出手?
是劍客的自傲?還是對巔峰的渴望?
是對手,劍客最渴望的對手。王逸之的劍乃是書生之劍,意在盛世江山,不在生死成敗。劍宗之劍,號令天下,氣吞萬里。而葉初塵之劍,乃求問之劍,跨越山巒,看山河風景。
我聶觀雪的劍又如何?
獨釣寒江雪。
王宮竟似乎下起了雪,人人都以為那是雪,只有連山先生知道,那不過是花,海棠花,海棠花已經敗了。然而寒冷依舊存在。
寒江雪,釣的是孤高,是傲骨。
三人,三劍,已看得眾人呆了。
神威軍與公孫珏的禁衛廝殺似乎也慢了下來。
就在此時,連山先生忽然察覺到一絲熟悉氣息,撫琴的手驟然一停,琴弦應聲而斷。
「生死離玄,歸葬易。」連山色變。
風神秀臉色也驟然一變,只見慕容冰閃電般襲來,裹挾著幽暗難明氣息,直擊陸葳蕤。他駭然發覺自己已無法阻擋。
察覺到詭異襲擊,陸葳蕤心中暗叫不妙,卻避無可避,一雙手掌剎那之間迎上,一股香氣陡然自掌中傳出。
兩人手掌甫一相交,陸葳蕤便覺一股陰冷幽深的真氣透過掌心傳至體內,這種氣息竟與天香內勁毫無關聯,似乎更近於死氣一般。
吞元,易生換死。
慕容冰臉上浮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吞元之術,換生機為死氣,縱是天香罪鏡又如何?
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滑下,陸葳蕤驚覺身體之中異種真氣已侵佔部分經脈,欲抽掌而出,更有駭人吸力傳來,暗叫糟糕,此時若是收手,必定是真氣反噬,經脈寸斷。這股真氣,絕非慕容冰該有的。
一邊的風神秀乍見此種狀況,未及思索,身形頓轉,青玉般的手掌已抵在陸葳蕤的背上。
又是一股驚人吸力。
慕容冰、陸葳蕤與風神秀三人此刻體內真氣如同處於一個容器之中,飛旋轉圜,周而復始,除了慕容冰氣息越發壯大,陸葳蕤與風神秀卻是氣息漸至衰弱。此時已無人再敢插手,若是真氣總量太多,隨時便會有爆體而亡的危機。
正值此時,一聲提示入耳。
「貪罪之花。」
是連山先生的聲音。陸葳蕤面色一變,貪罪之花乃是天香樓的禁術,唯有掌樓與罪鏡方能修習,天香十二鏡,相生相剋,卻有一法門,能吞噬其中一人的功力,功成者便有兩者之功力,若是失敗,便是真氣倒卷經脈,輕則武功盡失,重則身死道消,天香樓歷史之中,不過幾人成功而已。然而此時已容不得她思考,不僅自己身處險境,連帶著風神秀也被慕容冰這詭異魔功吸住。
氣息再度一變,身為當事之人,風神秀又覺另有一股真氣傳來,正是慕容冰先前對敵的氣息。
相吸的手掌爆發出令人沉醉的香氣。
正是貪罪之花。
慕容冰大駭,驚覺體內另一股天香內力竟被陸葳蕤調動起來,壯大的死氣竟然在體內盤亘沉積起來。此時她想要主動收手,卻是已來不及了。
不過片刻,眾人只見慕容冰面色沉沉,氣息突然衰弱下來,陸葳蕤也隨即向後倒來,風神秀汗如雨下,一股酒香竟從身上傳出,通體舒泰,仿若正洗過一個熱水澡一般。只是陸葳蕤面色紅潤,昏睡過去,幸好沒有太大危險,這不禁讓他放下心來。
另一邊,觀事態發展的公孫珏心中大定,愈戰愈勇,反觀另一方人馬見敗像已生,鬥志全無,不過須臾之間,戰鬥已臻至尾聲。
飛檐之上,獨孤劍宗飛身收劍,冷目觀局,口中發出哼聲。聶觀雪胸腹間起伏不斷,顯見劍宗功力卻是比他要高上一些。
而如驚鴻掠影一般的葉初塵早在出一劍之後便已被迫退,無論是修為還是境界,此二人皆非現在的他所能抗衡。
戰雲已停止,連山先生端坐雲端,看著獨孤劍宗,贊道:「劍宗的劍,更甚從前。可老夫卻有一事不明。」
劍宗冷笑道:「連山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連山先生嘆息一聲,道:「世間之事,老夫所不知者,多矣。我且問你,為何插手吳國之事?」
劍宗微微沉默,忽道:「本座做事,自有緣由。」
連山再問道:「為劍?」
劍宗眼神飄忽,道:「三把名劍,已值得出手。」
「好。」連山吐出一個字,便已停聲。
劍宗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聲劍嘯,人已不見。
連山先生背負雙手,遙望劍宗遠遁方向,眉頭深鎖著。
歸葬易,已經現身,更牽涉到先天十二重樓之三,這種威能,令得連山先生愈發重視。劍宗此人收天下名劍,與王逸之卻是不同,他的用意,只有一個,吞噬劍中鋒芒之氣以壯大自身。
那三把劍,卻是慕容冰為了讓他幫忙而獻上的。這個理由,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
連山先生看著沉睡的陸葳蕤,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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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府別院,陸葳蕤的小院。
床榻之上,一位可愛女子正躺著。彎彎的眉正舒緩,嬌俏的鼻子也在翕動著,煞是好看。
風神秀附於床邊,看著陸葳蕤,滿目柔情。
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醒來。據那位道袍老頭所說,幸好由他吸收了慕容冰的一半功力,一個人是萬萬承受不了的。陸葳蕤體內現在有兩股相生相剋的真氣存在著,如同水火一般,現如今沒有人能夠打破這平衡,即使是那老頭,也左右不這兩股對沖的真氣,如此她也便無法醒來。
現如今慕容冰已死,柳生顏死於亂兵之中,公孫氏只留下公孫珏一人,幸好四大家族受損不算太大,尚能穩住局面,否則,吳國難免四分五裂。風神秀雖然知道,卻已不放在心上。
小院之外,只有三個人,一個戴著面紗的女子,一個小女孩,一個白衣劍客。
小九兒嘀嘀咕咕著。
葉初塵苦笑一聲,道:「魚姑娘,陸三小姐此局不知是好是壞?」
魚幼薇嘆道:「陸小姐一直想著與風公子相處,如今局面,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她頓了頓,又說道:「不知,葉公子何時離開臨安呢?」
葉初塵聞言看了一眼小樓之上,想到周墨已回姑蘇城,他已不該在打擾好友與戀人相處,不禁低語道:「明天。」
人間已到四月,何況藏劍樓的人早已銷聲匿跡,他也應該回楚國去了。
魚幼薇看著蔚藍的天,雙眸的神采漸漸淡了,她亦不知,陸葳蕤何時會醒。也許不要醒來才好,那樣就可以免去許多煩惱。想至此處,她微微搖了搖頭,那隻不過是她自己的願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