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竹林迷陣
「初篁也是聽說蠻州這裡有妖物作亂才來的嗎?」
厲依與厲初篁在這詭異的竹林迷陣中再次重逢,原本的陰森恐懼瞬間就被這份喜悅沖淡。
「並不全是。」厲初篁搖了搖頭,「小依有所不知,此處除了妖物作亂以外,還有死者復生的傳言。」雖然只是傳言,但對於他來說,任何一絲線索不會放過。
「死者復生?」這應該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才對,為什麼她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奇怪,我們已經來蠻州兩天了,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傳言。」
「我比小依早到幾日,許是以醫者的身份前來,鎮民對我戒心沒那麼重。」雖然這麼說,就算是一開始對他有戒心,在他如沐春風的言傳身教之下,該說的不該說的也都會說了吧。他嘴皮子上的功夫,厲依實在是佩服之至。「蠻州鎮上有位姑娘,在半月前因病去世。但是十日前她的父母卻在竹林中再次見到了活生生的女兒。死者復生的傳言便由此而來。」
「那後來怎麼樣了?」能夠見到女兒,應該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吧。
「後來之事,鎮民諱莫如深,無人願意提及。」說著,他勾起嘴角,微微眯起了眼。「想來,定是十分與眾不同的結局。」
「原來如此。」所以初篁才會進入竹林,因為那位姑娘便是在這竹林之中。厲依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這林子還是一片靜寂,不辨東西,想要在這裡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對了初篁,你剛才怎麼會突然出現的?」明明上一個呼吸還在前方,一眨眼便變換了位置,最後還莫名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此林乍看起來很普通,實則暗含八卦陣法,走的方位不同,到達的位置也不同。」他指著厲依正前方,繼續解釋。「比如這裡,在小依看來它與別處並無不同,然而若是邁入一步,便會出現在別處。」
「真的嗎?」厲依是個行動派,偏偏好奇心又強。她立刻按照初篁的指示邁入了前方的竹林,卻沒感覺到任何特殊的變化。「沒什麼特別的啊,初篁你……初篁?」方才還坐在身後的人再次不見了蹤影,厲依一下子傻了。
她,她,繼玄霄之後,她又把初篁給搞丟了!怎麼辦啊?
「唉,我的小依怎變得如此性急,話都不聽完便到處亂跑。若是迷路了,又該如何是好。」他的聲音在厲依的耳畔響起,溫熱的吐息擦過她的耳垂,帶起了一片雞皮疙瘩。「真是想念當初乖巧的你啊,不管去哪,總會抓著我的衣角不放。」
不知何時,厲初篁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的身後,微微勾下頭,在她的耳邊低語。明明自小起就已經十分適應的這種距離,她為什麼會忽然感到各種不自在?兩年時間而已,到底有什麼東西發生改變了?
「我,我……」厲依滿臉通紅,顯然是想起自己小時候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都過了那麼多年了,我才不記得小時候的事呢。」
「哦?」他離得太近,幾乎整個人都貼著厲依的背,讓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胸腔隨著他的笑意微微震動。「我怎記得有人曾說過,自己過目不忘,做過的事見過的人永遠不會忘記?」
「這個……」厲依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心跳也變得飛快,感覺好奇怪,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話,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總之,這麼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轉移話題,對,趕快轉移話題!
「咳咳,初篁,這個竹林好奇怪,我們該怎麼出去啊?」
「你又犯傻了,我們這才剛剛進來,什麼都還沒有查到呢。」許是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厲初篁立刻體貼地後退了一步,牽起了她的手。「這奇門遁甲之陣一環套一環,一步之差謬以千里,小依跟好,可別再丟了。」
「恩,我聽初篁的。」兩人一分開,那種奇怪的感覺瞬間就消失了,厲依也馬上恢復到了平常的狀態。
厲初篁牽著厲依一步步向前走著,時不時停下腳步轉換方向,厲依雖然努力認路,奈何四周的竹林全部都是一個樣,她就算記憶力驚人不會弄錯,也難保不會厭煩。
按照現在的時間,差不多該是申時三刻,但天色還是一片透亮,仿若正午,想來便是這陣法的功效了。她雖是讀過易經,知曉八卦,卻完全有看沒有懂,更遑論運用。想來玄霄那個武痴也是沒心思去鑽研這些奇淫巧術,估計也困在這局中了。若不是遇到初篁,他們倆這回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
「說起來,初篁你怎麼會過來找我的,碰巧看到的嗎?」一開始見到他太過驚喜,一時忘記了這個問題。
「因為這個。」厲初篁牽著她的手動了動指尖,輕輕碰了下她的指環。「這指環上有永久的尋蹤之術,不論小依你在何處,我都能感應到你的位置。」
「可是這陣法邪門,望舒跟羲和的聯繫都能被切斷,這指環……」她與玄霄之間的聯繫何其緊密,只要她開啟了精神異力,通過望舒便可與相隔千里的玄霄聯繫。連這種聯繫都被割斷的陣法,怎麼可能容得下這個小小的指環?
厲初篁並沒有回答厲依的疑問,她下意識覺得哪裡不對勁,剛準備問,天色卻在邁出下一步時戛然轉暗。茂密的竹林似乎終於走到了盡頭,前方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座茅草屋。
厲依與厲初篁對視一眼,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這屋裡有一個人,是個女子。】厲依微微蹙起眉頭仔細聽了聽,【她好像在哭,但是思維有些混亂。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傷心,一會兒又很憤怒……】
「看來,十有八·九她便是那個死而復生的人了。」
【需要我讀她的記憶嗎?】
「小依,先禮後兵。」
真難為他一臉正氣地說出這句話,反正厲依無語了。想來初篁看戲的老毛病又犯了,放著方便的方法不用,偏偏要慢慢磨。
於是,厲依便從善如流地走到門口,十分有禮貌地——敲門。
敲門聲響起的瞬間,女子在意識中的哭泣立刻停止了,傳達而來的卻是瘋狂的痛苦和充滿哀傷的懼意。那份情感來得過於強烈,以致於厲依一時間無法適應地揉了揉額角。
「怎麼了?」
「沒什麼。」厲依搖了搖頭,比這更強烈千萬倍的瞬間爆發她都曾經經歷過,只是太久沒聽到,略微有些難受而已。「姑娘,我們不是蠻州城的人,只是有些話想問問你而已,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可以開開門嗎?」
【騙人,騙人,都是騙人的,我不會再相信你們了,再也不會了……】
【姑娘,我們真的沒惡意,如果你不想開門,我們可以就待在屋外跟你交談,這樣可以嗎?】厲依在初篁的示意下,直接與她進行意識交流,並且用精神異力施加影響,讓對方放鬆警戒心。【這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門,若是能讓你感到安全,那我們不進去也無所謂。】
【你能聽見我的聲音?】
【是的,我能與人進行意識交流。】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聽見我的聲音……你也是來除妖的嗎?】
【不,我們不會傷害你。只是聽說蠻州有死者復生的傳言,想知道更加詳細的內容。】
【你也想復活已死的人嗎?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她原本平靜下來的情緒再次變得混亂起來,屋子裡也傳來節奏不一的腳步聲,雜亂的撞擊以及東西破碎的聲音。
半晌,木門吱呀的一聲打開了。一個身著苗族服飾的女子,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
她的臉色青白,嘴唇也毫無血色,一雙眼睛看得出曾經非常靈動美麗,此時卻顯得渾濁而黯淡。女子指了指茅草屋邊的石桌石凳,兩人會意地坐了過去。
她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像是剛剛學會行走的嬰孩一般,磕磕絆絆的。厲依想要攙扶她,卻見女子瑟縮地躲過了她的手,顯然是不想有任何肢體的接觸。厲初篁對她搖了搖頭,她便收回手,坐了回去。只是幾步的距離,女子卻走得十分艱難。
天色已經很暗了,厲初篁揮手點燃了桌上的油燈,照亮了這片地方。
【我叫玲瓏,生前便生活在蠻州城中。】女子的臉面無表情,眼皮也從不見閉合,在燈光的映照下有些森然的恐怖。【死而復生,並不是你們想象中那麼美好的事。就像我,不能說話,不能走路,吃東西沒有味道,受傷了也不會有感覺,眼睛勉強能看見,卻不再有色彩,只有耳朵還能正常聽到聲音。】
說完,她那永遠也不會眨動的眼睛轉向了厲依。
【你覺得,我這樣算是活著嗎?】她的聲音明明該是如黃鸝般清脆悅耳的,但此刻厲依卻無法聽到那美妙的聲線,而回蕩在腦海中的「語言」,帶著尖利的刺,深深地刺疼了她。
這樣的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若是將來有一天,初篁為了活著只剩下這個辦法,也變成這個樣子,那她該怎麼面對他?
「小依,不要胡思亂想。」為了初篁能方便地聽到這個苗女的話,厲依開啟了精神力共感,因此她的想法也會立刻被他所知。「這位姑娘會變得如此,想來是縛靈之術造成的。」
「縛靈之術?」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不太像是復活用的法術。
「不錯,縛靈之術並不是復活術,相反……」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看向坐在一旁的玲瓏。「這是一種用以折磨死者靈魂的懲戒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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