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沉睡之城
「情況如何?」
方才幾人光顧著放火燒山,全然忘記這林中還有一個會假扮他人的妖物存在,一直等著眾人放鬆警惕的這一刻。它趁盈光晃神之時偷襲,將銀針射入了她體內。不過玄霄立刻祭出羲和,了結了他的性命。
「掌門,這針有毒。若不趕快醫治,半個時辰之內就會毒發身亡。」非墨搭在盈光手腕上的手略微有些顫抖,「不過還好,貌似是蛇毒,這蛇妖修為很高,它的蛇膽煉出的丹藥應該會有效。但煉丹起碼需要三個時辰,盈光她……」
說話間,原本圍繞著幾人的衝天大火眨眼間徹底消失,天色也暗了下來。
「現在已出陣法,你馬上帶蛇膽回青玉壇煉藥。」厲初篁看了眼盈光的臉色,立刻做了決定。他揮手封住她全身的幾大穴道,延緩了毒液擴散速度。「盈光現在不適合長途跋涉,我們在蠻州客棧等你。」
非墨不再耽擱,立刻使用騰翔之術趕回青玉壇。而厲初篁抱起盈光一馬當先,往蠻州城而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盈光的臉色越來越青白,原本紅潤的嘴唇開始漸漸便紫,這是毒素開始蔓延的徵兆。厲依緊張地握著她的手,顯得坐立不安。
「怎麼辦,盈光師姐的身體變得好涼,真的沒事嗎?」
「小依,不要太過慌張。青玉壇弟子對毒素的抵抗能力本就比一般人要高,依如今毒素的擴散速度,盈光至少還能再撐半日。非墨正在煉丹,想必很快便會回來。」
「我知道,我知道……」彷彿是遙遠到上輩子的記憶一樣,在那個黑暗的地底,有多少熟悉的人,陌生的人,他們的身體就是這樣慢慢變得冰涼,再也沒有醒來。
她相信非墨的醫術,更相信初篁的判斷,可是還是好怕,怕盈光同那些人一樣,從此再也不睜開眼睛。好奇怪,明明是盈光感到寒冷才對,為什麼現在凍得發抖的人卻是她呢?
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上,熟悉的陽炎之力順著她的經脈遊走,不僅驅散了她周身的寒氣,也安撫了她緊張的情緒。
「謝謝,玄霄師兄。」厲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窗外的天空已完全被夜幕籠罩,「現在時間不早了,師兄要不要先去休息?盈光師姐這邊我來照看就好。」
「我去守夜。」說著,沖厲初篁點頭之後,便走出了房間。
他走後,房間內再次陷入了沉默。厲依仍舊握著盈光的手發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依,夜涼如水,過來喝杯熱茶。」
厲依從善如流地放開了盈光,坐到了厲初篁身邊,接過他遞來的茶杯。
「好香啊,是茉莉花嗎?」聞到這個香氣,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啊,還有蜂蜜。」
「想來今日你也十分疲憊了,便在茶中加了些安神定氣之物。」
「謝謝初篁。」說完,厲依又愣在那裡,看著手中的茶杯發起呆來。
「小依,可是想到了過去之事?」
「恩……」她平日里神采飛揚的眼眸,此刻顯得有些黯淡。「我不喜歡盈光師姐這樣,就像那些人一樣,不管怎麼說話,都不會回應,眼睛也不會睜開,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身體越來越冰冷,明明是那樣溫柔的人……」
「小依。」初篁摸了摸厲依的頭,「若你還是不安心,那便去跟她說說話吧。盈光雖然中毒不能回應不能動彈,但理應是能聽到我們的聲音的。」
「真的嗎?」厲依立刻精神起來,仰頭將茶水牛飲而下,又再次沖回床邊,繼續握著盈光的手。
「盈光師姐,初篁說你能聽見我們說話,那你不要睡,厲依給你講笑話好不好?笑了就睡不著了吧?」厲依一本正經地看著盈光的臉,開始講起了笑話。「從前有一個劍客,他的劍很冷,他的心更冷,後來你猜到最後怎麼樣了呢?沒錯,他冷死了!啊,呸呸呸,這個笑話不吉利,我換一個!」
「……」厲初篁伸向水壺的手僵住了。盈光喜歡聽笑話,這件事青玉壇上上下下確實是都知道的,只是他覺得,厲依的幽默感真心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想來盈光也應該感同身受才是。他許久沒聽厲依講過笑話,一時之間竟然忘了,略微感到對不住盈光啊。
「從前,有一個饅頭走在路上,它走呀走的突然餓了!」厲依的肚子十分應景地咕嚕了兩聲,她眨眨眼看向初篁,然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講笑話。「於是可憐的饅頭就把自己給吃了……」
「有一天,一隻白貓掉進了河裡,一隻黑貓路過把它從河裡救了起來,你知道後來那白貓對黑貓說什麽嗎?盈光師姐那麼聰明一定知道的!」
「小依……」
「恩?」
「沒事,你繼續。」
時間不知不覺間匆匆過去,風塵僕僕的非墨拿著盈光的救命葯推開房門時,看到的是掌門坐在一旁面不改色優雅地飲茶,而聽到的第一句話——
「所以說啊盈光師姐,你不覺得到了夏天香蕉就會很可憐嗎?」
「掌門,厲依師妹,這是在做什麼?」於是他疑惑了。
「先讓盈光服下解藥再說。」厲初篁搖頭,明顯不願多說。
「啊,非墨師兄,葯好了嗎?」厲依說完便看到了非墨手中的瓷瓶,立刻去桌上倒了杯水,遞給了非墨。
非墨將解毒丸塞進盈光的嘴裡,讓她就著水吞了進去,再扶她躺下休息。再次號脈之後,非墨確定了毒素已不再蔓延,三人都鬆了一口氣。
「既然沒事了,為什麼盈光師姐還不醒啊?」
「哪有見效那麼快的葯?要醒來,估計也是明日午後了。」許是因為解藥終於趕上了,非墨倒是有空教育眼前這個不學無術的丫頭了。「解毒本就是以毒攻毒,更是需要慢慢調理。你平日里的醫理都學到肚子里去了嗎?」
「我的肚子現在還空著,沒有饅頭,也沒有香蕉吃。」非墨對這個跳躍性的回答接受度顯然不太好,而知道來龍去脈的厲初篁在那邊無奈地搖頭。
「小依,時間不早了,既然盈光已無大礙,你也去休息吧。」
「誒?可是我還想……」
「她也是需要休息的。」
「好吧,那盈光師姐,明天見。」
然而,第二天申時,當天色開始染上昏黃,盈光還是沒有醒過來。她的脈象平穩,毒素確實已經解除,而且身體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問題,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無法睜開眼睛。
「掌門,盈光到底怎麼樣了?」
「她體力的餘毒已經完全清除,身體還有些虛弱,脈象暫時看不出什麼問題。」厲初篁一邊把脈一邊沉思,盈光的臉色也開始慢慢紅潤起來,照理來說,這些都是正在康復的徵兆才對,可是她卻沒有醒來。「這樣,我先開一些滋補身體的葯,厲依,你去城裡的藥店抓來。」
厲依拿著方子出了客棧,發現玄霄也剛從一處民宅走出來,似乎在思索什麼問題。
「玄霄師兄,發生什麼事了嗎?」
「早上聽到路人講,城東的一家大戶全家人不明原因陷入了沉睡。還沒找到線索,沒想到方才發現又出現了好幾個同樣的情況,似是有些不對勁。」玄霄皺著眉頭,顯然對於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感到棘手。
他所擅長的,大約就是踹開妖怪家的門,將其砍死在巢穴里這種體力活吧。厲依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飄乎乎地思考著不著邊際的問題。
「你師姐怎麼樣了,醒了嗎?」
「還沒有,明明毒已經解了,脈象也恢復正常了,但就是醒不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毒的后……」等等,醒不過來?「你剛說城裡有其他人家也醒不過來?」
他們也許想岔了,盈光可能不光是中毒,可能也中了一個別的什麼術,才會導致昏迷不醒。「會是妖怪嗎?」
「我查過,昏睡之人周身並無妖氣。不僅沒有妖氣,任何怪異的氣息都沒有。」這也是他最難以理解的地方,既不是病,因為大夫看不出來,也不是妖術,因為沒有妖氣。舉凡術法都有痕迹,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無跡可尋啊。
兩人邊去藥店抓藥,邊思考各種各樣的假設,但一個又一個接連推翻。回程的路上,天色漸漸暗下來,就在陽光消失的一瞬間,毫無徵兆的,四周原本有些嘈雜的市井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連鳥雀的聲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玄霄師兄,我什麼都沒感覺到。」眼睜睜地看著四周的人在眨眼之間倒下,厲依驚悚地發現確實像他說的那樣,什麼都氣息都沒有。
而回應她的,卻是玄霄的身體砸倒在地的撞擊聲。
「玄霄師兄!」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厲依祭出望舒,站在玄霄身邊嚴陣以待,不管對方打算做什麼,一定會有所行動。可是直到她從緊張不安到冷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耳邊也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她自己的心跳聲,街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收起劍,決定還是先回客棧同厲初篁他們匯合再說,雖說現在有不好的預感,但畢竟對她而言暫時安全。當扛著玄霄回到客棧時,放眼看去都是昏睡在地的人,整個客棧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的心就這麼沉了下去。
果然,非墨倒在盈光的床邊,而厲初篁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失去了意識。
將玄霄放到牆邊,厲依依次檢查了每個人的脈象,除了盈光更加虛弱以外,其他人真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脈象十分平和,他們真的是只是單純的睡著了而已。
從時間上來看,盈光應該是最早進入昏睡狀態的人,只是因為中毒的癥狀而將這種狀態掩蓋了。也就是說,如果要從癥狀來找問題,那線索,應該只能從她身上入手來找了。
她走到盈光身邊,從頭到腳非常細緻地檢查了她的身體,除了那根銀針的刺傷以外,並沒有任何其他發現。不過,她背上似乎有過陳年舊傷,留下了很是猙獰的疤痕。這些跟目前的狀態,似乎都沒有直接的聯繫。而這短短的時間裡,厲依發現她的氣息竟然又微弱了一些。不可能,絕對有什麼是她沒有想到的。
身體沒有異常,氣息沒有異常,那……靈魂呢,精神呢?她突然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指環。
沒錯,為什麼連修為最高的厲初篁都倒下了,她卻沒事,她跟其他人最大的分別是,手上有抑制精神力擴散的法器。抑制,同時也抵禦了來自外界的入侵,所以她安然無恙。
她看了窗邊昏睡的人一眼,他就算陷入了昏睡,也依然在保護著她。
鎮定心神做好準備后,拔下指環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來自外界的壓倒性的精神力,那濃郁得近乎實質的壓力讓她瞬間思維僵化。厲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精神力漩渦的中心。
盈光的頭部凝固著黑紅色的光團,正以她為中心不斷向外擴散。厲依一咬牙,指尖點向她的額頭。
「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藏在你的夢境里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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