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狼人
她回到姜家以後,姜父早已聽到消息,坐立不安,見她完好回來,連忙迎上來,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頂撞皇后,你是有幾條命?」
明珠疲倦道:「我就是不願意嫁昭王了,皇后要殺我,我也無可奈何。」
姜父長嘆道:「你可是嫉恨王芸了?你們姐妹二人,就算共侍昭王,也未嘗不可。更何況皇后指婚,必定以你為正房,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明珠扭頭道:「父親,有很多事情,你不清楚。」
「現在和以前已經大不相同了。」
欽天監擇了日子,婚禮定在下月初八,這半個多月的時間,明珠要在家中學習各種禮儀。
她有時也在琢磨,為什麼靜王要娶她?自王芸住在昭王府上,京城的人看她就帶了戲謔之意,她成了個未婚先失寵的笑話,尤其往日那些嫉恨她美貌的世家小姐,更是毫不客氣地笑話於她。
然而靜王求娶,局面又變了。靜王雖不像昭王那般受寵,好歹也是有封號的親王,他代皇帝鎮守西南邊陲,將當地亂流治得井井有條,再無動亂髮生,據說他手下能人異士極多,是個惜才之人。然而他不像昭王,偏愛那些咬文嚼字、寫得一手好文章的文學才士,靜王旗下的多是鬼才怪才,才能也是各顯神通。
他求娶明珠之後,等著看笑話的人-大失所望。明珠由一個棄婦,頓時成為一個兩王相爭的絕世紅顏了。
她想了很久,始終理不出個頭緒。難道真如靜王所說,是因為愛慕於她?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她突然心跳如擂鼓。她想起那個優雅出塵的年輕人,舉手投足之間的貴氣,難道真是梁祝昭王府上的一面之緣,使得兩人結下緣分?
她玩心也收了許多,不再整日整日地跑出去瘋玩了,而是乖乖地留在家裡,跟著禮儀嬤嬤學習各種規矩。姜父對她的改變很是吃驚,既歡喜又擔憂,反而不像以前那樣催著她學功課,倒是勸她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明珠在他幾次提議之下,決定帶眉芝出門散心。她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路過的人看見明珠,都要停下來指指點點。明珠雖看起來毫不在意,心裡卻十分擔憂。她只是改嫁靜王而已,就引得眾人這般議論,若是讓人知道了她失身之事,那漫天的輿-論,要她如何承受?
她又想起那個俊秀白凈的年輕人,那個殺人如麻的段尹。那天屈辱的回憶又湧上心頭,她覺得痛苦不堪,每一步都像飄浮在空氣中。經過的路人撕開油紙包,她想起衣服被撕開的聲音,路邊的麵攤滴下一滴紅麻油,像極了那灘暗紅色的血,一個疾走的男子不小心撞上她,明珠嚇得大叫起來,抱住胸口就往後躲。眉芝驚慌地扶住她,擔憂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明珠目光茫然,她眼裡的世界,似乎每一時每一刻、每一事每一物都與那天那人聯繫起來,那屈辱的回憶,永遠都無法從她腦海里消失。
她怎麼走,都走不出這團濃黑的陰影。
她的心,和她的身體一樣,被打上了沉重的烙印。
她突然抓住眉芝的手,茫然道:「我們回去吧,我好臟,我想回去洗澡。」
眉芝奇怪地看著她,眼前的人兒乾淨漂亮,才剛剛沒走多久,怎麼就髒了呢?她正要說話,這時旁邊響起一個吆喝聲:「快來看啊,活的狼人!」
眉芝不以為然地牽著明珠,道:「小姐哪裡髒了?乾淨得很,前邊有雜耍,我們去看看吧。」然後拉著明珠過去了。
她們擠進人群里,一個江湖人敲著鑼鼓轉了一圈,吆喝道:「這可是活捉的狼人,力大無窮,快來看快來看啊!」而場地中間坐著一個沒穿上衣的男人,像動物一樣伏在地面上,隨時準備要進攻。他臉上很臟,頭髮又臟又亂,擰成一團,只能看見他的眼睛,充滿警惕。
旁邊人叫道:「你把他腿腳都綁住了,怎麼表演啊?」
江湖人為難道:「這個狼人力大無窮,不綁住他,我們幾個都制不住他。」
圍觀的人散掉了一部分。江湖人急急叫道:「這可是十成十的狼人,我們從山洞裡活捉回來的,大家好歹給點小錢啊。」旁邊有人議論道:「也不表演點絕技,你說狼人就是狼人啊?搞不好是抓個乞丐來矇騙人的。」說著人群又散掉了一部分。
江湖人急眼了,他們本來以為物以稀為貴,捉個狼人會有人看的,不想現在的民眾口味極刁,又要能表演的。可地上這個,一旦鬆綁就會造成大亂子,實在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旁邊一個孩子指著那男人,對母親說:「娘親,這個人好臟啊。」明珠聽到這個髒字,全身一抖,又聽那母親回道:「想來是個可憐人,被人當牲口圈著。哎。」
明珠看著那個狼人,恰好狼人也抬起頭來,與她對視。他眼睛很明亮,眼裡有一種生氣,是明珠以前不曾見過的,野性動物的生氣,不受約束的,自由自在的。
明珠感覺心裡一觸。
江湖人看圍觀的群眾走得差不多了,無奈地坐在地上,搖頭嘆息。這時一個女子發問道:「你這個狼人,賣不賣的?」
江湖人抬眼看她,見是一個極美麗的女子,不禁眼睛一亮,全身又充滿力氣般跳了起來,道:「小姐想要買這個狼人回去做什麼?」
眉芝也嚇了一跳,急忙攔住她,道:「小姐不要胡來,老爺又要發火的。」
明珠盯著狼人,對方同樣盯著她。明珠道:「我要買他。」
江湖人樂了,正巧發愁呢,竟然有買主上門,於是隨意開了個價錢。眉芝見明珠執著,不好說服,只好與江湖人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以百文錢將狼人買了下來。
眉芝哆哆嗦嗦地過去,想解開系在石柱上的繩子,狼人往她那邊看了一眼,眉芝嚇得後退好幾步。江湖人笑道:「這個狼人不好馴服,恐怕得花上些功夫。」
眉芝嚇壞了,哭道:「小姐,我們怎麼把他帶回去啊?」
明珠走近幾步,狼人一直盯著她,卻始終沒有進攻。明珠與他對視一會兒,試著比劃了幾個手勢,狼人看不懂,還是警惕地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明珠蹲下身來,與他平視。她小心地伸出手去,狼人先是警惕地後退一步,然後明珠沖他笑了笑,溫柔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湊近,這回狼人沒有後退,明珠把手放在狼人頭上,溫柔地摸了一下他的頭。
狼人雖然還是一直盯著明珠,但是稍微眨了一下眼,沒有剛才那般警惕了。
明珠才摸了他頭幾下,感覺手上滑膩,一看都是頭髮結的髮油,又黑又亮,不禁嘆息一聲,讓眉芝牽著他,將狼人帶回府上。
姜軒氣得一拍桌子,怒道:「行事越來越沒規矩了,竟然把這樣一個畜生帶回家!」
狼人聽見,突然一躍而起,猛地躥到姜軒前面,像一隻進攻的狼,轉瞬之間就把姜軒的手臂抓出一道大血口。下人們尖叫起來,膽小的婆子往後院跑去,幾個年輕大膽的拿著棍棒就上來了,把狼人團團圍住。姜軒大怒,道:「這個畜生,打死算了!」
「等等!」明珠跑了過來,跑到狼人前面,伸手護住。旁邊人嚇了一跳,一時不敢妄動。
「父親嚇壞他了。」
姜軒怒極,「他都這樣兇殘了,你還要維護於他?今日撕我一口子,明日是不是要把我姜家上下吃個乾淨?」
明珠回頭看了一眼狼人,狼人站在她身後,仇恨地看著周圍的人。
「父親給我三天時間,我好好收服他。若是三天後他還是這般兇殘,便隨父親處置,我絕無二話。」
狼人被安置在後院柴房內。他警惕地看著周圍環境,明珠端來一盤飯菜,放在他面前。狼人聞見肉香,鼻子抽動兩下,伸出骯髒的手,直接大把大把地往嘴裡塞。
明珠攔住他,狼人以為她要爭奪食物,喉嚨發出警告的聲音。明珠無奈道:「要用筷子吃飯。」然後拿著筷子演示給他看,狼人毫不理會,依舊用手抓飯。
明珠無奈地看著他。
接下來是要幫他洗澡。明珠本想找幾個小廝幫忙,但那些人全都躲得遠遠的,一個都不願意過來打下手。眉芝把熱水打來以後,被狼人一瞪,也嚇得落荒而逃了。
明珠拿來一件乾淨衣服,看見狼人蹲在浴桶邊,把頭探進浴桶內,像貓一樣舔水喝。他大口大口地喝了幾口,又蹲坐在地上。明珠看他頭髮已經結塊,臉上也是髒兮兮的,身上更是衣不蔽體,只有下身圍著一張破布,上身根本沒穿衣服。她嘆了口氣,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把頭轉過去,閉眼不看,伸手摸索著幫他解下破布。
狼人的身體很強壯精練,肌肉很緊實,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明珠把布解下來以後,知道對方不著寸縷,眼睛緊閉不敢睜開,伸手指了一下浴桶,示意對方進去。狼人還是傻傻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