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
次日,臨沂王匆匆入了宮見太后,將此旨呈給太后觀看。太后看了,有些遲疑道:「皇上已經任命了你為顧命大臣,這不是挺合適的,你還要做什麼?」言下之意,是覺得臨沂王有些貪得無厭,任了輔政大臣還不夠,還想著排擠衛劬,王朗,自己獨攬輔政之權。
臨沂王跪在太后床前痛哭流涕:「太后啊,老臣半邊身子已經埋入黃土的人,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老臣非是為自身私計,只是太后怎不思量,那衛王諸家,個個都是如狼似虎。咱們皇甫家勢單力薄,如何能敵得過他們。若是由他們任了輔政大臣,這朝廷里還有咱們皇甫家人落腳的地嗎?萬萬不能如此啊太后。」
太后道:「衛令器識過人,處事通達,大公無私,人人有目共睹,他不是那樣人。你難道擔心他任了輔政大臣之後會排擠你嗎?」
臨沂王:「太后糊塗,衛劬心機深沉,詭譎狡詐,何來大公無私之說。他若真大公無私,就不會讓自己的兄弟獨佔荊州,揚州不放,前次收復青州,皇上派李敏去接管青州,卻被衛珉所殺,如此狂妄行徑,衛令知道了,他說了什麼?他什麼也沒說,就默許自家兄弟殺掉了皇上派去的官員。他大公無私嗎?皇上令會稽王去出鎮徐州,他卻將自己的兒子也派去徐州,還讓自己的長子做中書令,讓衛家的子弟擔當朝中地方各個要職,他若是大公無私,這世上就沒有循私的人了。各家各戶,為的都是自家門戶私計,利益在前,誰會大公無私啊。這衛劬只不過是會收買人心,就是這樣,這人才更應該提防。讓他姓衛的得了人心,皇上如何自處?眼下正是咱們皇甫家生死存亡之際,太后還看不明白嗎?老臣懇請太后務必,三思啊!」
太后道:「可是衛劬,他如今的威望不小。」
臨沂王道:「太后,正是因此如此,咱們才更需要壓制他們啊。若是由他們繼續在朝中說一不二,這樣下去必定會後患無窮。」
臨沂王巧舌如簧,太后不知怎麼的,竟然被他說動了。太后嘆了一口氣:「哀家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要哀家怎麼幫你呢?」
臨沂王向太后陳述了自己的想法,太后答應了,同時嘆氣道:「你這又是何必呢。衛劬受滿朝擁戴,衛家兄弟又手握兵權,你不想讓他擔當輔政大臣,這怎麼說的過去。他不會心服,其他大臣們也不會答應,你這個輔政大臣到時候還能當的安生嗎?到時候沒人肯聽你的話,只怕會禍起蕭牆。只是你這樣說,皇甫家的列祖列宗在上,哀家又怎麼能拒絕你,倒成了皇甫家的罪人了。你起來吧,哀家幫你便是。」
臨沂王對太后的話很不舒服,什麼叫到時候沒人肯聽他的話。他自以為威望甚高,衛劬見了他也要謙虛,誰敢不給他面子。他向太后道:「太後放心,臣不辭勞苦,只望能為皇甫家效力,即使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臣甘願受苦。」
太后哀婉道:「但願你能記住你今天的話。」
臨沂王和太后商定了計策,又細議了很久,出宮安排自己的計劃。
衛珩在御園中,挨著一處漢白玉石桌坐著,手中抱著只肥胖雪白的貓咪撫摸,喂其吃點心。她老遠看見臨沂王的身影匆匆忙忙經過。
衛珩看著他進宮,又看著他出宮。他是找太後去的,他的目的,衛珩心中也大致了解。
衛珩見這老頭子忙忙碌碌的樣子,心中也稱奇,明明都是快死的人了,也不曉得沒幾年好活,不曉得怎麼精力這麼旺盛,還能折騰算計。也不曉得一大把年紀,圖個什麼。
這老人家大概就是所謂的執念深種,衛珩看他,就能完全明白,皇甫家怎麼會由本朝最強盛的家族落到今天這個凄慘伶仃境地。老人家作為皇甫家的宗室,在四王之亂期間,曾三度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可惜最終都失之交臂。後來洛陽失陷,眾臣提議要立新帝,可惜結果因為年紀太大,又沒輪到他,讓琅琊王撿了便宜。老人家大概要咽氣也會死不瞑目。
世上事也是有趣。那時候臨沂王因為年紀太大,怕他當了兩年皇帝就要死,於是推舉了琅琊王。結果現在琅琊王要死了他老人家還活的好好的,換做衛珩,早就要慪的吐血。
這叫找死的人你攔不住。
衛珩不在意這老頭子,隨他怎麼折騰。這種人,以為玩一點陰謀詭計就能掌握大權,殊不知,若是沒有能力實力相稱,玩陰謀詭計只會讓自己死的更快。這人太高估自己,手中連個自己的兵都沒有,集結了幾個烏合黨羽,控制住皇宮就以為能把天翻過來。結果衛珉帶兵一入建康,立馬眾叛親離,死無葬身之地。
衛珩繼續等。
她這個位置處的極好,位於整個宮廷的中間,太極殿後方。視野開闊,風景獨好,大臣們上朝不經這裡,但要往皇帝的寢宮或者往後宮去,必定都要從這裡經過。一早上,她已經看到李寰的小車從遠處過,這個女人可是得意的很,過二重宮門也不下車,人家可是皇帝特許的,可以在宮中乘馬車。衛珩自己都不敢這麼放肆呢,老老實實的一進宮門便下車,由太監引著走進來,走的腳都軟了。其實她要乘車也可以,皇帝也是許了的,可是衛劬嚴禁不許,讓她在宮中不得張揚。衛家女眷都如此。
這李寰,也不是個長命的相。
沒過多久,她大哥也經過了,神色匆匆。昨日午時,也是在這裡,她見到大哥匆匆忙忙出宮。衛珩十分費解,大哥來見皇后的時候是深夜,天還沒亮,他當時就應該出宮去了,怎麼會到正午才出宮呢?難道他回含章殿又睡了一覺?或者是,他出了宮,中間又進了宮,那時候又出宮?可是也不對,他身上的衣服還是前一日的,大哥絕對不會兩日穿同樣的衣服。
衛珩心中有疑,她一定要弄明白。
衛珩叫婢女去,在她大哥會經過的地方等著,等他回來的時候叫住。婢女聽了吩咐去。
不久,她大哥回來了。
衛珩看她大哥倒是很長命,高興的笑出來:「大哥你坐」。衛琰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彷彿是心情不大好,並不肯坐,只是睥睨她:「做什麼?」
衛珩目光在他身上,從頭到腳都掃了一眼,特意的留意他脖頸處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膚。
衛琰被她看的很不舒服,皺眉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我還有事情,要出宮去。」
衛珩微微笑道:「大哥,你好香啊。」
衛琰感到一陣古怪的彆扭:「別胡說。」
衛珩指了指他脖頸:「你這裡有東西。」
衛琰不解:「什麼?」
衛珩道:「女人家,比你們男人以為的要細心,敏感的多。我這個外人都能看出問題來,何況是自己日日相處,同床共枕的妻子呢?她們知道的,比你猜到的要多,只是有時候不便說而已。大嫂雖然性子溫柔,看起來不多話,可是她是個很細心的人呢,比我要細膩的多。你準備這個樣子去見他嗎?你會傷她的心啊。」
衛琰心中一震,半晌說不出話來。衛珩拉了大哥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衛琰被她拉著,到了皇後宮中,坐在那裡不出聲。衛珩把他外衫扔到熏籠上重新熏過:「昨天身上是這個味道,今天身上再是這個味道,一次兩次罷了,多了就說不過去了。」
衛琰沉著臉不吭聲,衛珩拿著藥膏在他脖子上淤處抹了抹。「她對你沒好意,你不要再去見她了,我是不忍讓嫂嫂傷心,她性子悶,心裡有什麼自己受著,也不愛跟人說,你不問,還以為她沒事。要是換了我,非要跟你鬧個天翻地覆,可嫂嫂她不同,你要好好哄哄她,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說。」如此這般的將大哥教育一通,看他模樣滿意了,這才放他走。
謝氏在屋裡,心中不安的等著丈夫。他昨日很不對勁,她不敢問,但是從昨天到今天,總是心事不定。好不容易等到衛琰回家,她迎上去。她嗅到丈夫身上乾淨熟悉的熏香味道,是阿蕤的味道,莫名奇妙的心就落定下來。
有一次,她從丈夫身上嗅到了陌生的熏香。當時沒有在意,因為衛琰在外,身上經常會沾染上別的氣味,也是很尋常的。然而昨日衛琰神色不對,同時身上還有古怪的熏香,她不知道怎麼的,心頭突然就跳了一跳。因為昨天的那個味道,正和她偶然聞到的那一次一樣。
她不敢多想,然而直覺很不舒服。
不過衛琰今天的味道又恢復了正常,謝氏莫名的又高興起來。她詢問丈夫昨天出了什麼事,衛琰跟她說了皇帝立遺詔的事,以及去見皇后的事,又抱歉道:「最近朝中的事情太多,家中的事多有疏忽,你別往心裡去。」
他抱住妻子,將頭深深的埋在對方肩膀,熟悉的味道讓他感到了安定。而謝氏見他依賴又脆弱的模樣,更加心軟心疼,撫摸了丈夫的頭安慰道:「好了好了,沒事了,這麼大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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