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談話
這幾天,顧烜接二連三的往瑞王府里領人進來。不是歌姬就是舞姬,新晉的花侍妾反倒被他冷落了下去。
前些天,他又往府裡帶進了一個女人,據說是某位大臣送給他的一位青-樓清倌,本是欲死不從,後來還是進了這王府大門。這清倌人性子清高孤傲,沒事就喜歡在自己院里吹吹蕭,還是傷春悲秋的那種;再不就是自己一個人擺棋局,作出一副自己簡傲絕俗的模樣。
有次沉洛衣閑暇時去逛園子,正巧被那愁思滿滿的蕭聲吸引,就往那院里去了,那位清倌人剛剛擺完棋局不久,沒想到吹了幾聲蕭,就有人登門了,還是這後院主母。
沉洛衣對這清倌人興趣不大,瞧了一眼,也是個俏麗麗的美人,本想過來提醒她一句那蕭吹的不好,視線就被她那盤棋局吸引了。
清倌人名叫冷玉,對著王妃冷冷淡淡,一身白衣將她襯的纖塵不染,她瞧王妃看了棋局,就開口問她要不要解。
於是,沉洛衣就欣然接下了。
冷玉本是自信滿滿,眉眼間一片清高,認定了此人解不開她的棋局。豈料沉洛衣看了幾眼,取過黑子,竟是一子落下就使死局豁然開朗。
冷玉登時目瞪口呆,沉洛衣朝她笑笑,還說了一句她蕭吹的不夠好,領著下人翩然而去。
此時被顧烜知曉后,硬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今個兒被皇帝說教了一番,讓他不要亂往府里領女人,他嘴裡答應著,這不一下了早朝,又有一大臣請他去喝了酒,還送了他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著年歲不大,應該比他都小。
「王妃,今兒個王爺又領進府了兩位姑娘。」舒雲手裡拿著新折來的梨枝,皺眉,「王妃,您瞧瞧王爺都領了多少人進門了。」
沉洛衣眉目含笑,接過梨枝,拿起剪刀修剪起來,「後院人多些,熱鬧。」
舒雲眉頭皺的更深,「王妃,您該管管了。」
沉洛衣剪掉一節梨枝,「沒必要。」舉步走向窗邊的桌几,將梨枝放進了長頸瓶里,繼續修剪起來,「他院里有多少女人,和我又有什麼關係。他願意帶多少女人進來,又礙得著我什麼事了。」她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看著那牆角的影子倏地一下消失掉,唇角不自覺的就提了起來。
舒雲聞言更是滿臉憂思,還欲再好好勸勸,舒櫻就拉住了她,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
沉洛衣修剪好了梨枝,轉身問她們,「你們誰知道王爺領府進來的那兩個人是誰送的么?」
舒雲聞言不禁心頭一喜,張口就道:「是那太僕寺中的一個侍郎。」
沉洛衣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再說那擱在萃玉閣聽牆角的人給顧烜原封不動的轉述了沉洛衣一番話,又讓顧烜冷了一張臉。
周正實際上挺鬧不明白的,明明是自己不喜歡還討厭的人,為什麼王爺還能這樣被她一番話影響心情,甚至讓萃玉閣的下人去聽王妃牆角。
「你不懂。」顧烜低著聲音,清雋的臉上儘是沉意,「我與她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以前我有個什麼事,她回回都能第一個注意到。」一頓,皺眉抬眼,「現在雖說我很討厭她,但是她這種無視我的態度……實在是非常讓人……」不痛快!
他話沒說完,但是周正也已經明白了。
男人自尊心這玩意,他不喜歡沉洛衣沒事,不給她好臉也沒關係,但是一旦沉洛衣眼裡沒他,不再如以往一樣關注他,他就感覺渾身不對勁。更何況這兩位還是青梅竹馬的關係,顧烜對她有一定程度的感情與獨佔欲,雖說現在他討厭她,但以往的那些感情還在隱隱作祟,似乎對沉洛衣如此轉變感到身心不適。
說白了就是「我可以不喜歡你討厭你,但是你必須和以前一樣喜歡我關注我才行!」
對於這種行為,一個字解釋——「賤!」
當然周正可不敢這樣說,於是就道:「王爺,您畢竟都那樣落過王妃的臉面了,王妃心裡肯定也不好受,與其這樣不好受,還不如什麼都不去管來的舒服。」
聽聞這話,顧烜盯了周正一會兒,斂著眉,問他:「你這意思是說我做的過了?」
周正搖了搖頭,「小的沒這麼說。」
顧烜臉色糾結起來。
這些日子後院里雖說進了不少新人,但懼於沉洛衣的威儀,這些女人沒一個敢生事的。最會鬧事的雲嬋還在床上躺著,馮容憐有意挑撥綠欣,但次次不如意。薛長歌最近被沉洛衣施壓幾次,倒也老實了不少。
顧烜明知道自己會在沉洛衣那裡遭受無視,還是會三天兩頭的往她那裡跑一趟,府里都認為王妃這是得寵了。卻那裡知道這兩人一起連話都不說一句,就算過夜,也是各睡各的。
但是顧烜就是會莫名其妙的往她那裡去!
今日用過晚膳,顧烜帶著周正去了萃玉閣,到了那裡之後,就揮手讓屋裡侍候的人退下去了。
顧烜今日明顯不對勁,他坐在那裡,臉色拘謹,眼神閃躲不敢去瞧沉洛衣,吞咽了幾口口水,嘴唇蠕動幾次都無果而終,反倒臉色越來越紅。
沉洛衣瞧他那拘謹糾結模樣,便開口道:「王爺今日為何而來,是有什麼要對臣妾說的么。」
顧烜聞言一愣,深吸了口氣,方看著她說:「沉洛衣,我們好好談談吧。」
她微微挑眉,略帶疑慮,「談什麼?」
「沉洛衣。」他道,眼神是少有的真摯,「我們好歹也是從小到大的情分不是,我也是覺得現在我們這樣……確也不是個樣子。回回見面都跟仇人似得,怪累的慌的,你說是不是。」
聞言,沉洛衣唇角噙著一抹笑,用著略帶嘲諷的聲音對他道:「到底是王爺先不念情分的,臣妾又那裡想鬧到現在如此地步。」
顧烜聽后不禁面色一變,有些心虛。
「咱們先別說這些了。」他垂了垂眼,復又抬起看向她,見她眼裡滿是疏離與不屑,直覺得刺得心裡不舒服,可他也並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什麼。難道努力反抗自己命運還錯了不成?心裡如此腹誹,嘴裡卻安撫她,「我到底年齡小不是,很多事都想不明白……我這些天想了許多,我確實做的不地道,害你傷心了,是我不對。」
「臣妾並未傷心。」她毫不在意,眼裡笑意浮現,十足的嘲諷意味。
難得的他如此低聲下氣,給那個人卻一點面子都不給他,顧烜心裡悶氣,同時也有點明白當初他落她臉面時,她的心情了。
不好受!
端過茶盞喝了一口涼了不少的茶,稍微壓下心頭一些煩躁,他道:「以後我會多照顧著你這邊的,至少外面那些流言蜚語我保證此後不會再有了。這後院里的事情,你放心管就是,誰犯了事就罰誰,我不會再說你什麼。」皺眉,看向沉洛衣,「你看這樣行嗎。」
「外面以後就好好處著,就算恢復不了以前的關係,但至少,誰也不要給誰冷臉看了,怎麼樣?」擱下茶盞,他眸中已有忐忑之意。
沉洛衣不清楚為什麼顧烜突然轉了性過來告訴她說「以後我們和平共處」,但是此事於她而言,只有利沒有弊。
這個人可是足足討厭了她三年。她以往就算再不解再傷心,也沒對他真正寒心過,真正讓她寒心的是他拒婚離京……他是完全沒有為她想過,哪怕是一分,他都沒為她想過。就算是現在,他也是從未覺得自己有做錯。
如今兩人已經成親,關係日益惡劣,就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沉洛衣不想奢望顧烜回頭,但至少,她想安靜的王府里過活,顧烜的態度尤為重要。
她低了眼,面無表情,半晌不說話,顧烜看得心裡愈發不安,他是打心眼裡來和她改善關係的,也是為了撫平自己內心那不知為何的情緒。
似乎是只要沉洛衣不再無視他,不再另眼相待他,他就覺得舒坦了。
「王爺既然如此說了,臣妾要是說了『不』,倒是臣妾不知好歹了。」終於,她開口,眼中三分無所謂三分冷清,剩下的四分,全是疏離,「王爺承諾了臣妾這些,臣妾自然也要回禮王爺。」
「王爺願意帶多少人進府,臣妾不管,王爺願意寵幸何人,臣妾不管。但是一旦有人妄想踩到臣妾頭上,那就別怪臣妾不顧及王爺顏面了。」沉洛衣望著那人,眼梢微微上挑,顯得有幾分凌厲,是他不曾見過的神情。
「依你!」他毫不猶豫,「都依你!」
於是,她就笑了,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冷。垂在鬢角邊的碎金流蘇輕輕搖晃,在橘黃溫暖的燭火下,流金碎光映在她白皙的臉頰上,透出一股清冽來,顧烜莫名心虛。
長久的沉默之後,他低了嗓音,站起身來,「時間不早了,歇下吧。」似乎和她把話說開了之後,他說話聲音都比以前輕了些。
「王爺先歇吧,臣妾還不怎麼困。」一邊這樣說一邊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拆卸發上朱釵步搖,顧烜也不說話,目光就一直隨著她的步伐落在她的背上,看著她散了一頭青絲,隨意綰了一個斜髻,鬆鬆垮垮的垂在一側。
沉洛衣沒在意顧烜的目光,走到書架上取了一本書冊,踱步到軟榻邊,斜倚上去,單手支著頭,也不看他,只是垂眼看著書冊。
顧烜看了一眼她垂在榻上的青絲,轉開眼睛,走了幾步將橫柜上的琉璃燈拿起,擱到離她近些的方几上,讓那處的燈光亮堂起來。
做完這些后,他就轉身往床榻那去,褪去外衣,取下玉冠,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沉洛衣目光漸漸從床榻那處收回,看著他搬來的那盞琉璃燈,失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