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兩日時間已過,終是到了開榜之日。
一大早,貢院尚未開門,門口已聚滿了人,成百上千的舉子天未亮便守在這裡,他們寒窗苦讀十幾載甚至幾十載,等的便是榜單貼出的那一刻,不管長衫短打、錦衣葛服,卻都伸長了脖子往裡瞅,仿似多瞅兩眼,那緊閉的大門便能提前打開一般。雖說都在等待,各人的表情也各有不同,焦慮不安著有之,淡定自若者有之,愁悶哀嘆者有之,信心滿滿者有之,只因,不久后的那張紙很可能會改變他們的命運。而除開他們這些應考的舉子,不遠處還圍著一些特殊人士,他們多為京城內的富戶,家資深厚,家中有未奉人有已成年的哥兒,專等榜單一出,到榜下抓人給自家哥兒做郎官。
安如寶和安承佑並未跟著往裡擠,都站在人群外,安如寶還好,雖說有些緊張,到底心裡沒懷著太大的希望,加之多了一世經歷,頗有幾分超然之氣,相比之下,一向溫潤自持的安承佑便有些坐立難安,不時踮起腳尖向里張望。
邢山和安承佑帶來的幾個護衛護在兩人身旁,不動聲色的將還在湧進的人群擋住。
安承佑原地轉了兩圈,不住的搓手,轉眼看安如寶不急不躁的模樣,心想佩服又有些羨慕,不由感慨道:「如寶哥如此淡然,想必是成竹在胸了。」
安如寶笑道:「非也非也,只是考期已過,成績好壞已成必然,這成績又不會因你心急而有所改變,倒不如看開些,左右咱們還年輕,今次不行,以後再來便是了。」
安承佑聽完,似有所悟,連連點頭,抱拳道:「如寶哥所言極是,是我著相了,多謝如寶哥提醒。」
安如寶擺擺手,道:「心大而已,不足稱讚。你也莫要著急,今日人多,過會兒只讓邢大哥他們進去看榜,他們有力氣,擠進去也容易,不然單憑你我二人進去裡面怕是半日都到不得榜下。」安承佑聞言「撲哧」一笑,心中的焦躁漸漸平息下來。
兩人邊看邊說,神情放鬆,在一眾舉子中,顯得甚是顯眼突兀,惹得不少人側目。便在此時,忽聽不遠處有人道:「咦,這不是青山村的安秀才么。」
聲音安如寶聽著有些耳熟,不由側過身看過去,便見不遠處站著一位爺兒,頭戴玉冠,身穿石青色長衫,面目清雋,眼帶風流,卻是在玉興城曾有兩面之緣的王家二少爺王真卿。
幾年不見,王真卿身上的傲氣不僅半點未減,似有愈演愈烈之勢。安如寶對他印象本便一般,這會兒見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由暗中皺了皺眉頭,面上淡淡地道:「哦,原來是王二少爺。王二少爺好。」
王真卿也不理會他的態度,轉頭看了看貢院前越積越多的人群,又上下打量安如寶幾眼,眉眼一彎,道:「看樣子安秀才也是來趕考的,看閣下這般輕鬆,難道覺得自己定能高中?也是,安秀才高才在下曾領略過,想必定是在一甲之列了。」
安如寶道:「所謂人外有人,太外有天,在天下學子面前,高才二字在下實不敢當,倒是二少爺才名遠播,定能金榜題名。」
王真卿為人最是自負,安如寶這番話直說進他的心坎里,心中得意,面上便表現出幾分,偏生嘴上還謙遜道:「哪裡哪裡……」眼珠一轉,又道:「對了,在下曾聽夫郎說,與安秀才一同長大,關係甚是親近,只是後來你們舉家遷往青山村方才斷了聯繫,這些年,我家夫郎對安秀才一直念念不忘,恰好今日我家夫郎陪我一起來看榜,若知安秀才也在,定然十分高興,你們也許久未見了吧,不如見上一面,敘敘舊可好?」
安如寶與丁家小哥兒丁清寧曾定親一事,在玉興城可謂無人不知,這一直是王真卿心中的一根刺,也因此每每見到安如寶總忍不住挑釁幾句。如今丁清寧已與他成親,安如寶也早便迎了宋初,他這一番話說出來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安如寶聯想起前些時日曾與丁清寧偶遇,便將王真卿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無非拈酸吃醋或是尊嚴受損之類,只是他如此不顧自家夫郎的名聲,讓安如寶的目光微冷,回道:「王兄說笑了,誰不知王兄與你家夫郎鶼鰈情深,羨煞旁人,我這個年少玩伴在他心中怕是連影子都剩不得,有何來念念不忘之說。倒是王兄,每次相見都這般親近熱情,真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呢,來來來,莫如咱二人好好親近親近。」說著便去拉王真卿的手。
王真卿被他舉動嚇得一驚,連忙躲過,一張臉漲的通紅,指著安如寶,道:「你……你……」卻是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恰在此時,只聽得有人高喊「門開了,放榜了!」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就見貢院的大門終於在眾人的期盼中,慢慢打開。安如寶不想再與王真卿糾纏,趁機帶著安承佑站到另一處偏僻之地。安承佑不認識王真卿,本想打聽一番,看安如寶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說,乖乖等著放榜。不久,貢院內有人雙手托著紙捲走出,在兵士的護衛下,把榜單張貼在貢院外早的牆上。才貼好,等候多時的舉子們,便呼啦啦將那榜單圍了個水泄不通。
安如寶和安承佑暗自咂舌,只得囑咐邢山與他手下的兩名護衛前去看榜。邢山與那兩人答應一聲,一貓腰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會試榜單共有三張,分為一甲、二甲和三甲。邢山和兩個護衛身上帶著功夫,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舉子哪裡攔的住他們,很快便擠到了榜單前,待三張榜單都已貼上,便一個個看了過去。
才平靜下來不久的安承佑又開始緊張起來,圍著安如寶不住轉圈,轉的安如寶眼暈。好容易等邢山他們三人擠出來,他又張著嘴,愣是不敢問結果如何。
與邢山同去的兩人面帶喜色,對著安承佑道:「恭喜少爺,少爺中了,中了二甲第十三名。」安承佑乍聞喜訊,直愣了半晌方傻傻地道:「我中了,我中了,呵呵,我中了……」
邢山的臉色卻不是太好,只對著安如寶搖搖頭,沒有說話。這結果本在安如寶意料之中,畢竟他並非本土人士,所學時日又短,縣試靠的是原主打的基礎,這會試高手雲集,哪裡是靠運氣便能考中的。
安承佑手舞足蹈了好一會兒方才注意到安如寶這邊的情形,乍看安如寶不悲不喜的表情並未看出甚麼,還是看了邢山的面色才猜出幾分,心中的高興立時淡了幾分,斂起臉上的笑容,訕訕地道:「那個……抱歉,是……是在下得意忘形了,如寶哥莫怪。」
安如寶忙道:「不妨事。」又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安承佑連忙回禮,道:「多謝如寶哥。」又有些不平地道:「如寶哥才華見識不知勝我多少,如何我中了,你卻未中?難道這些考官都瞎眼了不成?」
安如寶笑道:「你即中了,我未中,自然是因你比我學的好,這些考官現下都是你的恩師,這般說法可是大逆不道了。」安承佑自知失言,垂頭不語。
此時貢院門口又已是另一番景象,嚎哭、狂笑、悲鳴聲不絕於耳,既已知結果,安如寶和安承佑都不想再多呆,徑自帶著邢山幾人離開。
回到客棧,秦文昌已等在那裡,聽了結果,先是和安承佑道了喜,又勸慰安如寶道:「你也莫難過,此次不成,還有下次,只要有才能總不會被埋沒。」
如寶本就並無多少感傷,假意應付幾句便將此事揭過。
安承佑高中到底是好事,中午三人便在客棧之內叫了一桌酒席,還要了一壺酒,權當慶祝。
酒席上,三人都倒了酒,喝了個不亦樂乎。
待酒酣過半,安如寶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望向秦文昌道:「表哥,我有一事想要問問表哥,不知方不方便?」
秦文昌道:「不知是何事?」
安如寶頓了頓方一臉凝重地道:「我想問關於前方戰事之事,不知表哥可知曉?」
秦文昌聞言愣了一愣,良久方道:「我就職禮部,對前線之事所知有限,不過……」
安如寶見他欲言又止,忙問道:「不過如何。」
秦文昌想了想,方道:「我聽說涼州已然失守了……」
安如寶和安承佑驚道:「失守了!」
秦文昌點點頭,道:「謝逸兵敗之後,蠻族趁機攻佔汜水關,直逼涼州。涼州乃景國西北門戶,有重兵把守,易守難攻,本不會如此輕易被攻破,可恨涼州守備與一眾手下貪生怕死,蠻族幾次攻城便嚇破了他們的膽,竟棄涼州城內千萬民眾於不顧,獨自逃回了靖州。如今鄭國公所帥大軍尚未抵達靖州,只求鄭國公能力挽狂瀾,保住景國江山,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了。」
安如寶「啪」地一拍桌子,罵道:「可惡,自古便是不缺這般貪生怕死之輩,百姓納糧納稅,就是養了這一幫的蛀蟲,這些人當真該死。」
安承佑也有些忿忿,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怒道:「合該千刀萬剮!」與安如寶一起將涼州守備一眾人罵了個痛快,方住了嘴。
秦文昌千叮嚀萬囑咐兩人,這件事不可讓其他人知曉。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很快,涼州失守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內外,一時間整個景國上下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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