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四月,中原地區已是繁花似錦,西北依然是寒風蕭蕭。經過十幾日的急行軍,鄭家軍先鋒營終於到達了靖州。涼州失守的消息,他們在路上便已知曉,是以進得城來,不等歇息,第一件事便是先將涼州守備一干人等拿下,連夜提審。
涼州守備是個矮胖子,因半夜在驛站的床上被揪出,身上穿著還是裡衣,初時還罵罵咧咧,看到先鋒營的人先軟了腿,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和他一起逃走的幾個下屬,更是抖如篩糠一般,只知拚命磕頭。
經過審問,涼州守備一干人等對臨陣脫逃一事供認不諱,簽字畫押后便癱倒在地。
翌日,靖州城萬人空巷,城中臨時搭建的法場刑台被圍得風雨不透,涼州守備及其家屬以及一干下屬都被綁在法場之上,靖州守備渾身哆嗦著,將涼州守備一干人的罪狀一一向民眾宣讀,最終判了斬立決,家屬中爺兒十七歲以上死罪,十七歲以下流放;哥兒無論成年與否全部貶為官侍,在場民眾無不拍手稱快。
宣讀完畢,整個法場,幾百號人頓時哭聲震天,圍觀民眾卻無一露出憐憫之色——臨陣脫逃,將景國門戶拱手讓於蠻族,陷涼州城千瓦城民於水火之中,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離法場不遠,建有一處高台,先鋒營先鋒,鄭家嫡長爺兒鄭君山站在高台之上,面容冷峻地聽完靖州守備念完罪狀,一甩身後的披風,沉聲道:「殺!」
四周民眾都高舉雙臂,齊喊「殺!殺!殺!」劊子手手起刀落,幾百顆頭顱立時被砍落,鮮血流滿整個刑台,被留下的家屬們看著這慘烈的景象,都哭叫著昏倒在地,被人拖曳著離開法場,今後他們面臨的是無盡絕望的命運。
處置完人犯,先鋒營馬不停蹄,立時又趕到了靖州兵營,靖州共有守軍一萬人,因著前方有汜水關和涼州城在,戰禍甚少波及,靖州城守軍這些年疏於管理,訓練散漫,將士們都有些懈怠,到達兵營后,先鋒操練過後,便皺了眉,一聲令下,先鋒營便開始對靖州守軍進行了非常嚴酷的訓練,訓的一眾將士哀叫連連,卻不敢不從,畢竟法場上的血還未乾透。
三日後,鄭國公率領大軍也到達靖州,而此時,蠻族的兵馬已離靖州城不足百里。
朔風陣陣,旌旗招展,鄭國公站在靖州城牆之上,望著遠方,雙目如電。
遠在千里之外的臨京城,戰爭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便是金榜題名的舉子們都一改以往,放榜后宴請的風俗,只分別擺了謝師宴,桌上眾人亦無一人開懷。安如寶此次並未高中,反倒無事一身輕,安承佑忙著謝師宴,他便帶著邢山在臨京城內逛了個遍。臨京城作為景國的都城,其繁華奢靡自非其他州城可比,大大小小的店鋪,琳琅滿目的商品,應有盡有。
賣有花生油的店鋪也有幾家,分佈在城內各處,經安如寶暗中察看,生意都很是不錯。而除去臨京城,整個景國各地如今都有這樣的店鋪,自然,對這些店鋪的主人,卻是知之甚少。
期間,安如寶與安承佑去了秦文昌家中拜訪,因秦文昌事務繁忙,不知何時能回,周桐接待了他們二人。周桐到底是個哥兒,兩人不便久留,本想告辭,誰知秦文昌家的小爺兒拉著安如寶便不撒手,直到安如寶陪著他玩了半日,玩累了方放過了他。
好在秦文昌這日回來的並不晚,見到兩人,十分高興,留二人在家中用了午飯。安如寶見他雙眼泛紅,形容憔悴,不由擔心地問道:「朝中可是有事發生,怎的勞累至斯?」
秦文昌嘆口氣道:「別提了,涼州失守,鄭家軍先鋒營斬了涼州守備,這事兒鬧到了聖上跟前,這涼州守備乃丞相趙峰的門生,趙峰在朝中勢力不小,與鄭國公又素有嫌隙,這兩日朝中很多大臣上書,參奏先鋒鄭君山枉顧朝廷刑法,不經審判便濫用私刑,草菅人命,要求嚴懲,引得聖上大怒,發落了不少人。其中禮部尚書也牽扯了進去,被革職查辦了。」
安如寶蹙眉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那涼州守備臨陣脫逃,本就是死罪,涼州失守,蠻族大軍直逼靖州,先鋒營若不處置那一干人,以何服眾,又以何來安民心?當下國家危在旦夕,朝中這些人還在勾心鬥角,互相傾軋,真真是不知所謂!」
秦文昌嘆氣道:「這幾年朝中黨派相爭激烈,聖上也是不勝其擾,奈何兩派勢力盤根錯節,為保朝廷穩定,一直放任至今,之前處置了鄭國公,聖上本就心存歉疚,如今鄭國公一家不計前嫌,率兵出征,為國為民可謂勞心勞力,誰承想這些人竟敢不顧大局,執意要求處置前方大將,也算的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好在忙也不會忙太久,等新的禮部尚書上任便好了。」
安如寶點頭,又問道:「前方戰事如何?」
秦文昌道:「鄭國公率兵於兩日前到達靖州,蠻族也已在離城五十里處紮營,聽說蠻族頻頻挑釁,鄭國公卻是高掛免戰牌,按兵不動,兩軍現呈對峙之勢。」
安如寶略一思索,贊道:「鄭國公高招,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蠻族剛拿下涼州,勢如破竹,士氣正隆,此時與他們正面相爭討不到便宜,鄭國公按兵不動,幾日下去,蠻族士氣必降,到那時,勝算便會多上兩分。」
安承佑對兵法所知不多,聽完眼睛一亮,道:「如此一來,擊退蠻族豈不是指日可待?!」
安如寶卻搖搖頭,道:「哪有那麼簡單,這一次聽聞蠻族出動了二十萬兵馬,鄭國公所帥不過十萬,以一敵二,兵力懸殊,鄭國公面臨的可是一場硬仗啊。」說完,見安承佑和秦文昌面帶沉重,又勸慰道:「話雖如此,鄭國公非等閑之輩,當年兵力比之今日還要懸殊,不照樣打的蠻族落花流水,這一次也必然能大獲全勝。」
秦文昌和安承佑這才面色稍霽。酒桌上到底不適宜談論這般沉重的話題,之後三人便將話題轉到別處,慢慢開懷起來,一頓飯算的上賓主盡歡。
從秦文昌家回來后,安承佑又趕了幾場宴請,便閉門謝客,因著他並未進入殿試之列,又惦念家人,與安如寶商量后,兩人便打算儘快離開。是以第二日,兩人在街上逛了半日,買了些吃食、布料等別處少見的物事,留作送給親朋禮物,又用了兩日同秦文昌及相識舉子一一道了別,便開始收拾行囊。
到了臨行這一日,安如寶幾人一大早便開始準備,用罷早飯,備了些路上吃的乾糧,結了房錢,便駕著馬車向城門而去。會試三年一次,趕考的舉子不下萬千,能夠金榜題名的不過百餘人,這幾日,舉子陸續離開臨京城,街道上的馬車行人眾多,甚是擁擠,好容易到了城門處,前面也已排了長隊,只得將馬車停在隊后,耐心等待。
時近五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坐在馬車車廂內,饒是穿著薄衫,手拿摺扇猛扇,安如寶仍是出了一身熱汗。正煩躁,忽聽遠處傳來一陣鳴鑼聲響,忙挑開車窗上的帘子,向後看去,只見一隊身穿黃-色甲胄的兵士迤邐而來,當先一人雙手向前平身,托著一明黃-色物事,快步走向城牆上專門開闢出的專貼告示的空白處,刷了漿糊,將那物事展開小心翼翼地貼在其上,就聽有人喊道:「是皇榜!貼皇榜了!」
那隊人馬貼好皇榜便行離開,只留下兩名兵士站在皇榜兩旁守衛。左右閑來無事,便有不少人走至那皇榜前去看,安如寶也甚是好奇,本想也下車走走,誰知安承佑比他動作還要快,已跳下車,向皇榜跑去。
安承佑去的時間並不長,回來后便徑自上了安如寶的馬車。安如寶看他臉色不是太好,先遞了一杯茶過去,方問道:「皇榜上說了甚麼?」
安承佑一口氣將茶水喝乾,歇歇氣,方沉著臉道:「皇榜說,聖上近日龍體欠安,殿試不能如期舉行,暫推后至秋日……」
安如寶瞭然道:「看來前方戰事不妙啊。」安承佑也道:「我也是這麼想,而且,想到這一點的不止你我兩人……」正說著,車外已是議論四起,細聽憂心前方戰事者果然不在少數。
二人對視一眼,神色都凝重起來。
來時因距離考期尚遠,馬車行走的並不快,離家兩月有餘,此次回去,便是幾個護衛也都是歸心似箭,馬車趕得飛快,好在他們還知道如今世道不太平,要不怕是晚上都要趕路了,即便如此,還是比去時少用了兩日的時間便到了安平鎮。
安平鎮大門處已是人山人海,較之上一次兩人同時中舉還要誇張。安承佑此時雖還不是官身,但有功名在,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便是縣令大人都親臨安平鎮,為安承佑接風。
安承佑的家人也在,他們不敢越過縣令大人,落後一步,站在他的身後,不少人認識他們,都上前來道喜,安富民笑的欣慰,安井樂則是滿臉的得意,不過他們對安承佑的感情是一樣,在看到安承佑的那一剎那,都紅了眼眶。
安如寶在安承佑之後下了車,看著安承佑與縣令大人見了禮,又被家人抱著哭了一場,后又與在場所有人道了謝,被簇擁著進了鎮內
自始至終,都沒幾個人看安如寶一眼。安如寶並不在意,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便坐上馬車,直奔青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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