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珠,你是哪裡人?」玉天寶輕聲問到,現在他把房裡的人都趕出去了,門窗大開,他們坐在房中間的矮桌旁邊,周圍擺滿了鮮花,四周還有輕紗飛舞。若暗處有人,他能輕易發現;就算武俠世界的人耳力好,也聽不見這麼大房子里、這麼遠距離的話;再萬一有個會唇語的人,還有鮮花和輕紗遮擋。為了一次談話,玉天寶也是煞費苦心。
「回少教主,奴婢是這天山腳下,普通農戶之女。」紅珠也輕聲回答,兩人在小花房有過交流,當時彼此的初次印象,倒也不差。
「是嗎?你家該是花農吧,不然你哪裡來的這麼一手侍弄花草的技藝,還有這插花,非大家閨秀不可學。」玉天寶完全沒有在外裝出了懵懂混沌之態,疑問道。
「回少教主,確實花農出生,只是父親病重、舅奪母志、伯娘做主、投於我教,這於大家閨秀之說……」紅珠笑出聲來,道:「若是大家閨秀,學這樣的小道打發時間自是好的,對於奴婢這樣的苦命人而言,就是生存的手藝,保命的良方。奴婢此次能活命,不就是全奈這門手藝投了少教主的親眼嗎?」
紅珠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說起話來,倒是心思縝密,慧心妙語。玉天寶對她十分欣賞,只覺得不枉觀察了她一年之久。
「是啊,你日後就留在我身邊吧,領二等丫鬟的例,平時侍弄花草,閑來教我插花。」
「是。」紅珠俯身行禮,二人先就著這矮桌旁的鮮花,完成了一個簡易的花瓶裝飾。玉天寶沒有再威逼利誘、敲打提點什麼,紅珠也不問少教主留他在身邊做什麼。
不過兩刻鐘,玉天寶就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揚聲叫道:「芙蓉,木犀。」
兩個大丫鬟應聲而入,玉天寶指著自己插好的秋菊擺設,道:「芙蓉,你去,把這個插花送給父親,說是我孝敬父親的。木犀,你領著紅珠下去安置。」
「是。」兩人齊聲應道。
玉天寶揮退幾人,自己拿著剩下的鮮花自己隨意擺弄,三人從容告退。
芙蓉把這個插花擺件舉到自己視線齊平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把花送到了教主的院落,這還是她作為少教主的大丫鬟才有的特權,平日里教中只有高層主事和長老,才有資格道教主的院子里來。
藍衣守在門外,芙蓉沒有資格覲見教主,只得把花交給了藍衣,又細細囑咐了許久,才告退。
藍衣詳知內情,想著教主的脾氣,也沒有把花送到教主跟前的意思,只接過了,然後放在外廳的矮几上。
玉羅剎武功高強,平日里縈繞周身的霧氣,就是內力外化所致,芙蓉的話,他就算身在內室,隔了幾層牆壁、門窗,也聽得清清楚楚。晚上用飯,從前廳走過的時候,瞟了一眼,那恣意蓬勃的菊花,道:「丟了,本座一生只愛梅之傲骨。」
「是。」藍衣馬上避過人耳目,把菊花丟掉了,後悔自己自作主張,看來日後,少教主那邊送過來的東西,都不必呈上了。
這一切沉迷於插花的玉天寶並不知情。
玉天寶禍害過花園裡所有的花卉,對插花的熱情終於降下去了,現在他酷愛聽一些舊事典故,經常抓著教中年紀高的長老,講些教中往事。當然他找的這些人,都不是什麼核心人群,武功也是稀鬆平常,就是平日里掌管內務、經文之流的文職人員。西方魔教以「教」字命名,自然有自己的經典文書,畢竟是宗教組織啊。
玉天寶忙著這邊,自然對紅珠的熱情也就降了下來,倒讓他院中的人以為紅珠失了少教主親眼,對她也不如先前那般客氣了。
芙蓉對紅珠就這麼空降下來,憑空得了少教主的眼,頗有些不順氣兒,看見少教主的注意力轉移,忍不住對紅珠冷嘲熱諷起來。
可紅珠居然是個棉花性子,錘不扁、壓不爛的,芙蓉本想出出氣,結果倒把自己給氣著了。木犀看不過,拉著她走了。
「你攔我做什麼,少教主年紀還小、心思不定,你瞧瞧,不過兩個月,就把插花一事忘了個乾淨,這個紅珠也沒什麼用處了,說她幾句又怎麼了,難不成少教主,還會為了一個相處不過兩個月的人為難我們不成。」芙蓉甩開木犀拉著她的手道。
木犀無奈了笑了笑,把她拉進房中,倒了杯茶給她道:「你呀,還是這麼爭強好勝的,爭這些閑氣做什麼。我教以武功立世,你我都是不通武學的弱質女流,在教中生存憑的就是細緻、耐心、脾氣好、會伺候人,你若是把這些立身的根本丟了,又怎麼活。你若是在少教主心中沒有地位,哪天哪位長老、舵主瞧你不順眼,一掌打死你,又會忌諱什麼呢?」
「我……」芙蓉還想強撐著辯解幾句,看著木犀那溫柔的眉眼,到底也說不出什麼來,只低低的嘆了口氣,道:「你說的是,只是我這脾氣是改不了了。我就是瞧不慣紅珠那模樣,平日里低眉順眼的,可不聲不響的就得了少教主的青眼,我從少教主出生就在他身邊伺候,都沒有這麼受倚重呢!這是會咬人的狗不叫,這個刁面憨!」
「噗呲……」木犀看著芙蓉氣得眼睛鼓鼓的樣子,一下子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啊!」芙蓉不高興了。
「沒什麼,沒什麼。」木犀擺著手,笑得都岔氣兒了,「我就是笑你啊,總操這些閑心。」
「這怎麼能是閑心呢,要是那紅珠讓少教主再提拔,可就要頂了你我的位置了。」芙蓉危機感嚴重道。
「唉,真是,我問你,你我今年多大了?」木犀好整以暇道。
「十八……」芙蓉話才出口,自己就反應過來,笑出聲兒來。
「是啊,我們都是十八歲的人了,親事早定,你們家在家中也算是有些根基,早就定好了前程,在少教主身邊不過是鍍層金罷了。最早今年、最遲後年,就是要出嫁。少教主身邊由誰來接任,又礙著我們什麼了。看現在少教主對紅珠還熱乎著,你又何必去做這個惡人。紅珠進你那才十三,在少教主身邊還要待七八年呢,日後說不定就有求著她的地方,你可不能糊塗。」木犀細細分析道。
「還是木犀你看得明白,唉,我就是這麼個急脾氣,眼光又短,真是多謝你了。我明日找紅珠賠禮去。」芙蓉笑道。
「謝什麼,都是姐妹。我們家中三代五服都是聖教之人,自然要守望相助。你我是教主親自賜給少教主的人,在一干侍女中,最是有臉面不過,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自亂陣腳。」
「木犀,你說的對。你放心,聽你這麼一說,我就安心了。我日後不但對紅珠和氣,還有多加倚重,把少教主身邊的事都多交給她歷練才是。」
「這才對。」木犀點頭,溫柔笑道。她們兩個都是要離開的人了,少教主身邊伺候人的那些的官司,還是不要參與的好,若是鬧大了,教主殺人可不講理由,奴婢也有奴婢的生存之道呢。
芙蓉第二日去找紅珠道歉,紅珠紅著臉不敢受,只說不過是姐妹兩句口角,用不著這麼正式。日後行事果然還是以芙蓉、木犀為尊,也不搶功,不愛往少教主身邊湊。芙蓉這心氣才完全平了,只覺得木犀說的有道理,紅珠也是個好的。
丫鬟們的小官司,玉天寶是不會關心的,他現在又心血來潮的關心起來了西方魔教的起源、發展史,正鬧著到處聽故事呢。
許多文職老人,也賣他少教主的面子,多少講些故事舊人給他他聽。今日,玉天寶拜訪的是教中掌管檔案的老人。
「少教主對我聖教淵源如此感興趣,老朽也頗感欣慰。只是,都是些陳年往事,少教主這一個月都聽了不少了,老朽可沒有什麼新鮮事兒可以講了。」一把山羊鬍子的老頭說到,干文職的多半都是些不會武功或武藝低微之人,這老頭也就六十多歲的人,瘦巴巴的一把骨頭,猛然看上去,還有些嚇人。
「唉,那些殺人尋寶的事情都聽膩了,你給我講講我聖教到底是怎麼來的,傳承如何吧。」玉天寶大大咧咧的半躺半坐在椅子上,示意老頭子開講。
「我聖教,源於波斯,後傳至中土,中原人狡詐陰險,聖教不容,后一直在西域立身,傳至教主,已是第十二代了。過往教主大多是守成穩固之人,只有教主天縱奇才、英明果斷,才讓聖教聲名遠揚。如今聖教已經一統西域諸國,當之無愧的西方聖教!」老頭子說起玉羅剎來,傾慕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那是當然,父親自然是最厲害的,還有呢?」
「如今,聖教所轄西域諸國達二十六個之多,雖是小國,但連成一片,也勢力巨大,去年,就是波斯來犯,也輕易的打了回去!」老頭捋著鬍子道。
「不是說我教源於波斯嗎?怎麼和他們打起來了?」
「不過是一個起源罷了,我聖教早就在第五代時就和波斯脫離了關係,當時人也並無異議,現在看著教主把聖教發揚光大就想來分一杯羹,真是妄想。教主何等英明神武、武藝高強,豈會怕一個過氣的總教……」
「好啦,好啦,父親自然是好的,不說波斯了,反正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你多給我說說父親,父親總不會一生下來就這麼厲害吧,他像我這樣大的時候是什麼樣?」玉天寶像每一個崇拜父親的兒子一樣,想聽聽父親的事迹、找找過往的痕迹。
「教主年輕時候啊……」老頭望著遠處的雪山,沉吟半響,細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