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飛仙島南面有天然深水港,雲惟珎高大的樓船毫無障礙得停在了岸邊。宮九早就讓他所屬的船隊回去了,都在海上討生活,宮九和葉孤城對對方的存在是心知肚明,宮九搭上順風船來探探底已經是意外收穫了,就不要再把船開來礙眼了。
雲惟珎安分得從梯子上走下去,沒有做什麼飛過去的炫酷動作,他可不是來挑釁的。
港口上此時並沒有船隻,連碼頭上的搬運工都沒有,空蕩蕩的,看著好不空曠。雲惟珎一行下了船轉過平坦開闊的碼頭,就看見了一個白衣人持劍立在路邊海棠樹下。
這自然就是白雲城主葉孤城。果然周身氣質高潔縹緲,如同天上的白雲,忍不住讓人嘆息,如此高潔仙人,為何身在凡塵俗世?
雲惟珎早就讓人遞上了拜帖,葉孤城除了是一個頂尖的劍客,還是一個出色的城主,一應人情往來,他雖高傲,卻也應對自如。
「雲大人,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非凡俗,幸甚。」葉孤城面無表情的吐出這句客套話,這張嚴肅的臉把話都襯得可信了幾分。
雲惟珎暗自讚歎葉孤城的敏感,他對於昭謁親王和雲大人之間,更喜歡別人叫他雲大人,他一點兒不想和皇室扯上血緣關係,更不喜歡別人暗地揣測他是不是先帝的私生子。葉孤城從一個稱呼,就刷了雲惟珎的好感度。
「白雲城主的大名才是如雷貫耳,天外飛仙,贊的是人才對。」雲惟珎讚歎,若不是早知葉孤城有繼承葉氏祖訓圖謀復國的野心,他也會為葉孤城如此風度所折服。
「這是郭萍,我的……伴侶。」雲惟珎給葉孤城介紹他身後的兩人,說到郭萍的身份時遲疑了一下,不是猶豫說不說,而是不知該怎樣稱呼他,愛人?先生?同伴?只能選擇相對中性一點兒的人來稱呼了。
葉孤城原本禮貌性注視著郭萍的眼眸瞬間幽深,不知想到了什麼,面上卻淡定得點了點頭,道:「郭大師有禮。」
「城主有禮。」郭萍微微垂目,掩藏自己的思緒,這是雲惟珎第一次的當著外人的面承認他們的關係,郭萍心裡也是感慨萬千。
「這是宮九,路上揀的,算是朋友。」雲惟珎繼續介紹宮九。
宮九好像被一個「算是」打擊了,哀怨得看了眼雲惟珎,翹著蘭花指道:「雲~這就是你常常掛在嘴邊上的白雲城主吧。真是巧呢,你們兩個的名字里都有雲~」
宮九那氣質是瞬間變化,妖媚而蠱惑,媚眼如絲、眼神勾人,一句話說的好像在場四人之間都有什麼旖旎情愫一般。
還是葉孤城見過大場面的,淡定的點頭道:「九公子。」
「唉~」宮九幽幽嘆息一聲,眼神在雲惟珎和郭萍之間流轉,又像自怨自艾一般看了眼葉孤城道:「公子?就是公子,我也願意呢。」
如今公子之稱,主流還是稱呼大家貴族的年輕男子,只是在南邊,開始於青樓楚館之間流行,是對雌伏之人、男寵之流的蔑稱,飛仙島地處南海,這個習俗也是相同的。宮九一言,如同痴心不悔的痴情人一般,把雲惟珎雷了個夠嗆。
正經嚴肅的會客氣氛讓宮九瞬間變成了幾個情人間的爭風吃醋,雲惟珎就知道!他同意宮九上船就是個錯誤,現在丟他下海還來得及嗎?自己怎麼就天真的以為他發病的時候就是最尷尬的時候呢!
雲惟珎讓宮九氣得臉都紅了,這傢伙,專業拆台二十年吧!
葉孤城稍稍錯愕,不知道久聞大名的九公子是這個畫風啊?也拿不準這是他開玩笑的還是確有其事,只當做不知道一般伸手請幾人去城主府。
雲惟珎看葉孤城將信將疑的樣子,狠狠瞪了宮九一眼,這個到處敗壞他名聲的傢伙!還想著承認他和郭萍的關係是大丈夫坦蕩無畏呢,結果讓宮九攪和成了風流成性!被瞪了的宮九如遭雷擊般迅速白了臉色,連唇色都開始泛白,承受不住心痛一般,默默得退後兩步,走在了最後,只時不時的抬頭看著走在他前面雲惟珎的背影。
葉孤城走在前面,可武者的靈敏沒丟啊,那一番眉眼官司他也看在眼裡,微微皺眉,默不作聲得在前面帶路。
雲惟珎才痛下決心,絕對不搭理宮九!他怎麼沒先想到這一點,宮九這個傢伙無視就好了,你越搭理他,他越來勁!
雲惟珎求助得看了郭萍一眼,宮九在船上還很正常啊,怎麼意見葉孤城就畫風突變了?果然他的預感是對的吧?就不該帶這變態一起來!
郭萍回以雲惟珎一個安撫的眼神,回頭警告性得瞪了一眼宮九,宮九回了一個備受打擊又假裝堅強決不放棄的樣子,郭萍敏感得側過頭,果然被葉孤城看個正著。他們正走到轉彎的地方,葉孤城下意識的一掃,幾人的在他身後的互動又落到了眼裡。
真是越描越黑啊!
郭萍本來還在高興雲惟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認他們的關係,結果……果然不該讓宮九上船!郭萍和雲惟珎的思維瞬間同步!
葉孤城默默得加快了步伐,總覺得這段路要是再走不完,總會出事呢~
城主府自然是恢弘大氣的,飛仙島是一塊巨大的自留地,白雲城主是這片土地上的土皇帝,城主府修得非常大氣。
府中最常見的樹木就是梧桐和海棠,如今在南海,天氣已經熱起來了,正是海棠的花期,粉嫩嫩的顏色,隨風飄舞的花瓣,美不勝收。雲惟珎雖然最愛臘梅,但不妨礙他欣賞其他的美。
前朝葉氏常以梧桐木自居,因此府中遍栽梧桐,樹木高大,樹葉蒼翠倒也不失美感。
葉孤城把三人引到客廳,侍女恭敬得上茶,幾人默默飲茶,寂寥無聲。
雲惟珎原本打算著見到葉孤城之後,看他的態度,或先聲奪人,或示之以弱,總要把局面打開,結果都被宮九破壞了!雲惟珎有一瞬間懷疑宮九不是惡趣味發作,而是故意得呢!
雲惟珎打破沉默道:「城主府風光旖旎,賞心悅目。」
「議事之所,拙樸沉悶,讓雲大人見笑了。」葉孤城寸土不讓道。
「海棠花美不勝收,不知可有榮幸一觀。」雲惟珎笑道。
「府中有梧桐木,可請雲大人移步。」葉孤城站起來,做請的手勢。
雲惟珎也不爭這口舌之利,微微點頭表示同意,跟在葉孤城後面走了出去。南方樹木似乎比比方生長得要茂盛一些,粗壯一些。雲惟珎在北方看到的白楊,是筆直的干,筆直的枝,在南方看見的白楊,是枝斜橫逸,鬱鬱蔥蔥,簡直讓人懷疑不是同一個樹種。此時的梧桐,正是如此。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雲惟珎仰望這些梧桐樹,讚歎道,他有一瞬間想到了安眠於梧桐樹下的碧溪,但看到身著白衣的葉孤城,思緒就瞬間回爐。
「本就是佳木。」葉孤城點頭道。
「呵……」雲惟珎輕笑,道:「我在京城的府邸,載滿了四季花卉,不管是棟樑還是佳木,來我府上拜謁總是讚不絕口。」
雲惟珎和葉孤城通過花卉和喬木,比喻自己,也比喻當今形勢,雲惟珎就是成天在花骨朵里打滾,他依舊是權傾天下的昭謁親王;葉孤城就算把入目之處都載滿喬木,也只是困守一地,前朝餘孽罷了。
葉孤城的臉色有些不好,但並沒有說什麼,兩人繼續往前走。雲惟珎擺擺手,示意郭萍自己相和葉孤城單獨走一段,郭萍會意,把宮九攔住了。
「怎麼?想打一架嗎?」宮九妖嬈得舔了一下嘴角,興趣盎然。
郭萍一句廢話沒有,擺開架勢,一拳正到宮九面門。
雲惟珎和葉孤城走在前面,不管那兩人來回過招。雲惟珎在地上拾取一枚落葉把玩,看了一眼脊背筆挺嚴肅威嚴的葉孤城,幽幽開口道:「我這次來,是為了你三月後和西門吹雪的決戰。」
葉孤城微微有些錯愕,他還以為是朝廷中事呢。「雲大人和西門莊主果然交情斐然。」葉孤城說到西門吹雪也是眼睛發亮,全是對劍道的渴望,和對手的狂熱。
雲惟珎這才見到了葉孤城作為一個決定劍客該有的風采,他也不希望西門吹雪心中的對手,只是一個汲汲名利的政客,心情也好了些,雲惟珎道:「西門不久前才突破宗師,境界不穩,葉城主卻是成名多年,我有些擔心他呢。」
雲惟珎毫不在意的自曝其短,葉孤城卻嚴肅的搖頭道:「境界並無早晚之分,西門莊主是當世俊傑。」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神交已久,雖未見面,但對方的事迹、心性、劍法都很了解,葉孤城更知道西門吹雪比他純粹。
「雲大人此來是為了考證我的實力嗎?」葉孤城也學會了開玩笑。到了他和西門吹雪的層次,一點兒戰前的消息打探,並沒有什麼作用。
「是的。」雲惟珎卻承認了,道:「不過我不是來削弱你的實力,而是保證你的實力,西門渴望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
「是嗎?葉某不知有什麼地方需要勞煩雲大人。」葉孤城微微挑眉。
「比如……比如不牽扯進南王謀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