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第004章

天字牢房關押的都是些要犯,不能輕易丟其性命,因而牢中待遇竟還不錯。

牢房在替換犯人之前都打掃過,床鋪不是席地的,磚砌的床腳,上面架有木板,木板上整齊碼放著一捆乾淨乾燥的枯草。這草長於銀月湖畔,晒乾了當床墊很是不錯,軟而透氣,很受銀月城的平民喜歡。

床鋪的另一邊,整齊的分出了出恭區和就餐區,為避免不必要的感染,區域間做了隔離設施。這很是難得,很多人死於牢中就是因為各種感染。

不僅待遇還行,氛圍也更加安靜。其他牢房一旦有官老爺進來,喊冤聲立刻響成一片。天字牢房關得都是重犯,真有罪的誰都幫不了,真有冤的只能認命了。至於那些行刑后的叫喊聲,這裡更是沒有,天字牢房的刑受一次怎麼夠?有力氣叫喊,不如留著力氣熬下一回的刑。

行官親自把林楚送到了六號房,目睹他進去之後才離開。

林楚站在牢房裡發了會愣,然後著手開始整理起床鋪來,折騰了一宿,他已經沒有睡意了,與其站著發獃,不如動動手打發下時間。

才解開捆住枯草的繩子,右邊牢房裡就傳來一陣重物拖地聲,安靜的四周將這個聲音襯托得分外詭異,像極了傳說中的惡鬼索命聲。

林楚的手微頓了頓,繼而又繼續鋪床,心道:要真是惡鬼索命也不錯!快把他的命給索了吧。

重物拖地聲到了牢欄邊停了下來,一雙枯槁的手忽然抓上了木杆,緊接著傳出一陣金屬摩擦聲,一個如鬼魅一般的聲音響起:「呵呵……你這個娃娃、好能耐吶!老夫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你是頭一個進來就整理床鋪的!」

伴隨著鬼魅聲響起,一個腦袋儘力的探了過來,那個是一個可怕的腦袋,灰白的臉色,稀疏的頭髮,深陷的臉頰,幾乎掉光的牙齒。

林楚並未轉頭去看說話之人,他知道這裡關得都是要犯,不能隨意搭話。

那人見林楚沒理他,也沒生氣,又把頭伸過來了點,道:「嘿嘿,老夫叫殷卓離,娃娃你叫什麼名字?」

殷卓離?以前聽陸劍羽說起過,宸王似乎叫殷秋離,卓離秋離就差一個字,又都姓殷,看來這人惹不得,林楚更不理會這人了。

殷卓離見林楚還是沒理他,還是沒生氣,頭伸得更熱情了,咧嘴笑說:「誒,娃娃!說說你是怎麼進來的?」他使勁搖著鎖鏈,敲著木柱企圖吸引林楚的注意力,見無果索性大聲吼了起來:「娃娃說說嘛!老夫在這待很久了,很有經驗的,你說出來,我幫你分析,搞不好就出去了。」

林楚在殷卓離的叫喊聲中鋪完了床,還坐上去試試了舒適程度,覺得不錯就躺了上去背對著殷卓離。

殷卓離一看樂了,連聲誇獎:「不錯不錯!這個娃娃好玩!」說完又將目光投向林楚左邊的那個牢房,興奮道:「老妖啊,別睡了,來了個好玩的娃娃,快過來瞅瞅。」

林楚左邊的牢房立刻傳出了罵聲:「死老鬼,大半夜的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了?」說話之人的聲音十分好聽,聽得出是個儒雅的飽學之士,只是說話的內容粗糙了點,形成的反差讓人有些不適應。

殷卓離一聽更來勁了:「睡什麼睡?這裡每天都沒事幹,想睡什麼時候都可以睡!快起來快起來!」

「閉上你的臭嘴!」

「不閉!」殷卓離無賴的笑著。

破空之聲立刻響起,幾根枯草如尖銳的飛鏢一般穿過牢欄空隙,釘在殷卓離面前的木柱上。

殷卓離差點被丟了個正著,有些不爽的揉了揉鼻子,嘴上卻逞強不屑道:「老妖啊,你的功力退化了,不痛不癢吶!」

話音落,更多枯草射了過去,根根直撲殷卓離的臉,殷卓離被丟了個正著,瞪了林楚一眼:「娃娃!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躺著,沒看到老人家受欺負了嗎?快起來主持公道!」

這兩人一個老鬼一個老妖,都熟門熟路的打情罵俏了,用得著他主持公道?林楚躺著心想,動也沒動。

殷卓離見狀耍賴了:「娃娃都是你害我受的傷,你得補償我,快把你叫什麼名字?幹什麼的?為什麼進來的?統統說一遍!」

殷卓離見耍賴沒用,立馬改成了裝可憐,小媳婦一樣的哀求:「娃娃呀,你看我都為你遍體鱗傷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吧!啊?」

見還是沒用,殷卓離怒了,一摔鏈子,頭一撇:「哼!真不懂得敬老!老夫就不信了,往後那麼多日子,沒法從你嘴裡套出事兒來!」

說著殷卓離拖著鎖鏈回去了,邊走還邊自言自語的笑:「嘿嘿,軟硬不吃,這娃娃好玩!」

牢房恢復了平靜,林楚躺著躺著也就睡去了,直到一陣鐵桶敲擊聲響起才醒來。

這是幹什麼?林楚有些迷糊的想。

殷卓離探著頭提示:「娃娃!快下來,吃飯了,牢里一天就供應一頓飯,這頓沒吃就得餓一天了。」

哦?是吃的呀!這是要緊事。林楚利索地下床,在就餐區找到了簡陋的餐具,左邊牢房那個被稱為老妖的人已經十分優雅的跪坐餐具前,感知到林楚投過去的目光,便側了身微點了個頭。牢里的光線很暗,看不清老妖的容貌,但只憑剪影體現出來的氣質態度已經能讓人傾服。

林楚雖不喜言談,但若是遇到氣質風度讓他感覺舒服的人,他也會態度和善的略加示好。因而老妖側身示好后,林楚回以了相同的動作。

殷卓離瞅見了,心裡不平衡了:「娃娃!你這樣不行吶!老夫跟你聊了那麼久,你愣是不理我,老妖什麼都沒跟你說,你倒是理會他了?不公平!絕對不公平!」

林楚沒理會殷卓離,正好獄卒已經將食物抬到了,他立刻把碗遞了出去。

牢房的食物十分簡陋,一碗沒幾片葉子的野菜湯,一塊黑乎乎的餅,掌心大小,有點硬。

林楚小咬了口餅,辨出了餅的成分,高粱、蕎麥為主,摻了些殼,還摻了些土。吃起來很粗糙,好在對他來說並不是咽不下肚的食物。他盤坐在地上小口小口的吃著,偶爾端起野菜湯喝上一口。

老妖的吃法要文雅得多,他將餅子掰成小塊浸入湯中,待泡軟了才開始吃。

殷卓離的吃法則要豪邁得多,三下兩下就把餅吃下肚了,端起野菜湯豪飲一番,之後就往地上一趟拍著肚子感嘆:「真舒服!」

話音落,他對面牢房裡就傳出十分不屑的冷哼聲:「這什麼東西?喂狗的嗎!」說著那人就將碗砸到了地上,將餅扔出了牢房。

殷卓離見狀,趕緊伸出消瘦枯槁的手,使勁去夠那塊被丟出來的餅,夠到了就十分歡喜的抓在手裡,又是三下兩下吞了下去,吃完還嘲諷了下對面牢房:「今兒吃兩份!太爽了!」

對面牢房立刻鄙視:「切!瞧你的德性!狗都不如!」

殷卓離不為所動,摳著鼻孔,林楚默默低頭,說話之人的聲音他認識,農稅司長卿張術,他的頂頭上司。此人貪得無厭,媚上欺下,處事不公、仗勢欺人,若不是太子罩著,又把陸劍羽這尊大神哄高興了,早就被人彈劾了。就算是連夜被逮進了牢里,他依舊不知收斂,不過……這次的事似乎透著邪!林楚想起昨晚上車后,車裡的那些行官嘀咕過,那個精瘦男子叫黃數,是太子的人,農稅司也是屬於太子的勢力範圍,讓自己人逮自己人,不就是在網開一面嗎?既然要網開一面,那弄得這麼聲勢浩大又是為了什麼?還連帶著拖上了他?

林楚小聲失笑了下,冷不防咬到餅里摻雜的石頭,輕輕抽痛了聲。

老妖注意到了異樣,適時開口:「這位公子,牢里的餅太硬,雜質又多,直接吃下去不舒服。不如像我這樣,泡軟了再吃。」

林楚想想老妖的話有理,便道了聲謝,照做了。

這下殷卓離徹底炸了,拖著鎖鏈飛快爬到木欄邊,不爽的吼:「不厚道哈!人是我先發現的,什麼事兒都還沒套到,你倒捷足先登了?」

老妖輕輕一笑:「沒能耐就不要逞強,這麼明顯就能知道的事,你套了那麼久還沒得手,還好意思指責我?」

「行啊!那你套啊!這娃娃軟硬不吃,我就不信你套得出來?」殷卓離不屑的挑釁。

老妖已從昨日兩人間的對話看出,林楚是絕不會主動告知的,便笑道:「這位公子不肯說,別人會說。昨天晚上吵了一夜,進來這麼多人,你問他們就是了。」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殷卓離高興的拍了下木欄,對林楚得瑟,「娃娃,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哦。」

林楚見餅已經泡軟,彎腰捧起碗開始吃,絲毫沒在意殷卓離的得瑟,他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人,想問就去問吧!

殷卓離見林楚不予理會,有些氣餒的用鎖鏈刮著木柱,考慮著到底要不要去找人問。

老妖則側身打量著林楚,他閱人無數,見過不少心志堅定之人,確實絕大部分的手段對他們都是無效的。但畢竟是人嘛,人是由各種複雜的心裡情緒念頭組成的,再堅定的人,在心中總會有一個漏洞,用來裝最在乎最在意的人或事,情緒或者念頭。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卻有些不同,他似乎什麼都不在意!

看清這點后,老妖對林楚來了興趣,殷卓離一直關注著老妖的舉動,兩人畢竟深交多年,一個簡單的打量就讓殷卓離知道了老妖的想法,他立刻丟了鎖鏈,挪到了牢房前,對對面牢房的人說道:「欸?這人是誰啊?你認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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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石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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