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殷卓離的態度甚是輕蔑,口氣也並不客氣。張術平時受慣了別人的奉承,哪受得了這種態度,加之對方問得又是林楚的身份,一個無品小吏,陸劍羽玩過的人,到了牢里還擺譜,弄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張術的怒氣立刻上來,尖酸刻薄的說道:「他呀?他可是能人!我農稅司里的有個行官叫陸劍羽,你們知道吧!」
「姓陸?」殷卓離看出張術是故意提的陸劍羽,說明這人的身份不斐,西洛出名的武林世家裡,飛星谷姓陸,便道,「飛星谷的人?」
「正是!現任谷主的嫡子,是我農稅司下的行官。」張術得意,又指了指林楚,「他叫林楚,是我農稅司里的一個令史,令史你知道吧,無品的小吏。就是這麼一個身份卑微的人,愣是爬上了陸劍羽的床,讓陸劍羽對他死心塌地寵愛有加。這不,這次農稅司出事,陸劍羽跑了,跑之前還特意去找他呢!你說他能不能?」
殷卓離聞言微愣了愣,故意去打量了下林楚的反應,見林楚絲毫不受影響,依舊細嚼慢咽的吃著飯,心下不由讚許林楚的定力,轉頭對著張術翹了翹拇指贊林楚;「能!確實能!」
張術並未參透殷卓離的意思,以為對方是在附和他,便十分猥瑣的笑說:「聽說他的功夫挺好的,改天……讓獄卒安排安排,我們也嘗嘗!」
張術已深陷大獄,還敢如此張揚,殷卓離是人精,立刻就覺察出農稅司一案有貓膩,趕緊奉承著套話:「哎呦!看得出大人您才是能人!」殷卓離翹起拇指,「這地方是出了名的有進無出,大人您恐怕只是幾日游吧!」
張術被奉承得精神抖擻,搖頭晃腦的說道:「別看我農稅司除了陸劍羽,一個不落都進來了,可以昨晚上負責這次行動的是宸王和兵馬司行官黃數,黃數是太子的人,我農稅司歷來是太子管的,如果真出事了,怎麼還會讓太子的人負責呢?」
「那是那是!」殷卓離嘴上附和著,心裡冷笑:那是殷非離那個小人慣用的伎倆,自以為玩弄人心得心應手實則是陰晴不定出爾反爾,別看張術這會得意,這個牢他鐵定出不去了的。
老妖顯然也有相同的想法,低頭輕笑了聲。
笑聲剛落,就聽到牢房不遠處傳來獄卒的聲音:「帶犯人張術去刑堂!」
張術的臉色立刻大變:「你們!!怎麼回事?你們竟敢私下用刑!太子呢?本官要見太子!」
獄卒完全沒理會張術的話,下令:「帶走!」
「你們!!膽大包天!!」張術邊罵邊被人拖了出去。
殷卓離依在牢欄邊,掏了掏耳朵,一吹小指上的耳屎,樂呵的哼起小曲來,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老妖一直在注意林楚的反應,張術說事的時候,林楚一直維持原樣,直到張術被獄卒帶走之時,他才微頓了頓,若有所思的擺動了下頭,動作幅度很小,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來。
老妖沒有漏看,清楚知道林楚對此事還有些不解之處,便抓住這點趁機說道:「公子對農稅司之事可有不解之處?」
林楚頓了頓,他確實有不解之處,但此刻身處天牢,這兩人的身份不明,且很有可能具有複雜而不可言的過往,和他們有交集對他來說不是好事,便道:「這是朝廷的事,我只是個無品小吏,不需要過問。」
「若干系公子之性命呢?」
林楚失笑:「爛命一條,拿去就是。」
「既然公子不在乎性命,那聊一聊農稅司的事又有什麼關係呢?」老妖繞了個彎子將林楚套了進去。
林楚一眼就看出這個套,將碗里最後的食物吃乾淨后,又躺回了床上。
老妖不肯罷休,故意無視林楚的舉動,執意要求答案,林楚只好回答:「我沒興趣聊。」
老妖難得語滯,他是將林楚套進去了,但林楚不在乎,套進去又有什麼用?
殷卓離見狀忍不住笑了,默默給林楚翹拇指,順便嘲諷老妖:「吃癟了是吧?」
老妖不理會殷卓離的諷刺,若有所思的看了會林楚,見對方躺著不動決意不理會他,便不再糾纏,回了自己的床鋪。
林楚就這樣躺著迷迷糊糊得又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聽到了鐵桶敲擊聲,知道又到吃飯的時間了。他動了動手想起床,哪知手根本沒有力氣,身體也沉得厲害。
怎麼回事?病了?林楚張口努力哈了下氣,擱在頭邊上的手迅速感知到了那股氣,很熱。
發燒了?林楚簡單判斷了下,回想起昨日陸劍羽做過那種事,他回去后又沒有及時清理,一晚上還一直在法刑司折騰,發燒是有可能的,加之他的身體一向不好,小病小災就沒斷過,更有可能了。
既然是發燒,那就躺著不動休息吧!這種事上他的經驗豐富,不外乎就是熬,少吃點東西,多喝點水,過幾天就沒事了。現在在牢里,沒人會給他水喝,那就躺著熬著吧,能活下來就活,活不了更好。
想著,林楚再次閉眼睡去。
殷卓離一直關注林楚的反應,見他沒下床,以為沒聽見吃飯聲,趕緊提醒:「娃娃!別睡了,快下來吃飯了!」
林楚沒有反應。
殷卓離看出不對勁,爬到牢欄邊再次大聲的說了遍,見還是沒反應,趕緊喊老妖:「老妖,你那近,快看看娃娃怎麼了?」
老妖離開就餐區挪到林楚床邊,牢房的格局一面為土牆,三面為木欄,床都是靠著左側木欄的,老妖透過木欄就可以看到林楚的情況。
只瞧了一眼,老妖就看出林楚的病情:「發燒了,看情形,燒得還不清。」
殷卓離一聽急了:「有辦法治治嗎?這娃娃的個性我喜歡得很,別讓他折損在這種地方。」
老妖也清楚林楚這種身份是無辜牽連,也沒有多少利用價值,過段時間就能放出去。自然不想這麼不錯的一個年輕人就死在牢里,便儘力伸手去搭林楚的脈。
好在林楚是朝著他那一側睡的,手垂放在身旁,很容易抓到,老妖稍用力就夠到了林楚的手,剛搭上脈,老妖就渾身一震。
找了這個多年的人,竟然在這裡遇到了!
殷卓離和老妖相交多年,知道這個人無論面對多大的風浪都渾然不動,此刻竟會有如此反應,不由吃驚,關切問:「怎麼?不好嗎?」
老妖立刻收攏神情,語氣自然的回答:「燒得有點燙手。」
「嚴不嚴重?」殷卓離忙問。
老妖站起身回到就餐區,正襟危坐的等待獄卒送餐,嘴上回答:「不嚴重,第一天來水土不服,躺一會,喝點熱湯慢慢就會好。」
殷卓離深知老妖的個性,知道林楚如果真只是發燒,老妖此時不會坐到就餐區,而是待在林楚跟前,做些簡單的處理。
看來事情有些複雜,殷卓離心想,說了句:「你說不嚴重就好!」立刻爬回自己的就餐區,毫無坐像的趴著,眼神卻戒備著。
待獄卒送完餐離去,其他牢房的人沒了聲響后,他才折回木欄,對老妖道:「你剛說喝點熱湯就行了是吧?我這碗給他。」
老妖一笑:「遠水救不了近火的事你也會做啊?」
殷卓離一愣:「下不了床?這麼嚴重!」
「不是下不了床,是他不想下床。」老妖說道。
殷卓離回想林楚之前的舉止,立刻明白了老妖的意思,林楚在求死,趕緊惋惜道:「哎呦!這娃娃也真是的,人生要往好處想,別這麼看不開吶!」
老妖沒有接話,只是端著已經泡軟的麵餅野菜湯挪到了林楚床邊,聲音柔和的勸說:「公子,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把這碗熱湯喝了吧!」
林楚迷迷糊糊的躺著,殷卓離和老妖的對話他都是聽到的,見只是萍水相逢,兩人就對自己投以關心,他還是有些感動的,此刻又聽到老妖柔和的勸說聲,他也不好意思不回答,便睜開眼虛弱道:「多謝您的關心,我清楚自己的身體,知道怎麼辦,熱湯還是您自己喝吧!」
老妖從之前的交談中探知林楚是那種只要真心對他好,就會回以示好讓步的人,便瞅准這點繼續勸說:「我知道你是好心,怕我餓著。可我已經在這個牢里待了很久了,多一頓少一頓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可對你來說不同,熱湯對此刻的你很有用。」
林楚見老妖執意相勸,並不願辜負對方的好意,在他灰暗人生當中,會對他好的人少得可憐,每一個他都十分珍惜。他掙扎著坐起,一手扶木欄,一手接過了熱湯,溫熱的湯水濕潤了乾燥的口腔,如甘霖一般十分美味。林楚不由微微笑了笑,享受著片刻的溫暖。
老妖見狀知道林楚放下了些防備心,便以嘮家常的口吻問道:「我方才為公子診了脈,發現公子的經脈似乎受損過,並且淤結嚴重。」
林楚聞言,也沒有掩蓋什麼,很自然的說清了原因:「這事我清楚。當年我曾是一個武林世家的末位弟子,天資不好,稍習得些功夫。後來犯了錯,被廢去武功逐出師門。我想著反正我的天資也不好,也沒興趣再習武,經脈受損這種事也就沒有用心調養。」
老妖一聽不由搖頭:「公子,不是我說你,經脈受損這種事得上心,這不光關係習武,也關係身體的健康,不好好調養,小病小災就多。」
林楚聽出老妖的關心,便介面附和:「這倒也是。」
「這種事不能嘴上說說是,得實際行動,不然與事無補。」老妖關切勸說。
林楚報以一笑,點頭附和:「您說得是。」
「這樣吧!我們也算有緣,我這裡有一套強生健體內功,挺常見的。左右牢里閑著也無事,你就練著打發打發時間。」老妖說道。
林楚微愣,怎麼說著說著說成這樣了,趕忙推辭:「這就不要了吧!無功不受祿。」
「無聊嘛,反正……咳咳!」老妖忽然捂著胸咳嗽了起來,羅音有點重,像是頑疾。
林楚忙探頭,手伸過牢欄關切問:「您怎麼了?」
忽然他的手被老妖緊緊抓住,一股強勁的內力順著掌心流入體內。
林楚大驚,企圖抽回手掌,然而老妖手勁極強,紋絲不動。林楚無奈,只好質問,尚未開口,老妖就將真面目示於他。
這是一張被毀到極點的臉,滿臉坑窪,眼睛渾濁,嘴唇癟著,沒有……鼻子!!
林楚頓時語滯,與此同時,殷卓離目光如炬,戒備的盯著大牢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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