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第006章

「你這是幹什麼?」林楚壓低聲線質問。

林楚在自己不短的人生當中摸索出一個識人的方式,遵循事情的本質識人。做了好事的即是好人,做了壞事的事即是壞人。世間並非沒有好人做壞事,壞人做好事的事,但事情的本質依舊存在,只要遵循本質判斷,依舊可以識清。至於偽善者謀划長久做了壞事,大惡者作惡多端只為正道,這類事也是存在的,但他只是小人物,這些事找不上他。

因而老妖的忽然之舉只讓林楚驚愕了一瞬,他迅速回頭看了眼殷卓離,他知道兩人的關係頗深,老妖忽然如此,殷卓離必然會有相應反應。

殷卓離異常戒備,他盯緊大牢各處,還時不時頗為擔憂的看老妖一眼,目光偶然和林楚相遇,詫異的同時給予了一個安心的眼神。

不是對他有危害的事,但是必然麻煩事!林楚做出了判斷,正好老妖鬆開了手,他立刻抽回手壓低了聲線質問。

老妖對林楚的反應十分滿意,雖有些力竭,也只稍喘息了會就道:「我之衣缽盡數傳你。」

畢生衣缽?這可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為什麼會給他?林楚疑問:「為什麼?」

「如你所見,我已油盡燈枯天不假年,而你之脾性甚合我意!」老妖回答。

林楚自然不信老妖的說辭,老妖之容貌被毀成這樣,經歷過的世事必然兇險複雜,見識過的人也絕對不少,單傳於他必然有詐。但老妖絕不會說實話,他只能試探了:「你要我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想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甚至可以當它不存在,完全忘記有這麼一回事。」

這個答覆顯然出乎林楚之所料,畢生衣缽何其珍貴,讓接受者什麼都不做,那還要傳什麼衣缽?便道:「你的解釋我不信。」

老妖一笑,笑聲頗為欣慰:「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公子之脾性最適合繼承我之衣缽,你看似卑微弱小,逆來順受,但實則明辨是非,懂得生存之道。」

林楚皺眉,老妖這話是在避重就輕,看情形對方不準備多加解釋,他低頭將事情經過回想一番,老妖給出的解釋是他的個性被老妖相中,因而傳與衣缽,而他自己的判斷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世上不會有莫名其妙給予好處的事情。那要如何從老妖口中套話呢?這個人的道行比他高多了。

老妖見林楚沉默,早已摸清對方的想法,他知道事出突然又有違常理,必須給出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然就有違初衷了,便道:「金玉乃世間最好之物,世人趨之若鶩,然金玉可願成為最好之物,從來無人思考過。金玉要想避此禍劫,不受世人擺布,最好的方式便是大隱於市,或藏於深山。」

林楚一聽就知道金玉借喻衣缽,對方的意思要他身懷衣缽大隱於市,便道:「從來金玉出山都是身不由己。」

「公子此言差矣。金玉本就深藏於深山之中,若非金玉自己有心,他人是無法發現的。我遇人無數,所遇之人皆是有心之人,唯獨公子是無心。」

「你怎麼知道我無心?」

老妖問:「公子突遇方才之事,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

林楚沉默,他雖然第一時間判斷了事情,做了諸多反應,但心中最原始的想法是遇上麻煩了。

老妖又問:「公子現在心中最大的念頭又是什麼?」

林楚閉眼嘆息,他心中的想法還是覺得麻煩,東西已經給他了,肯定還不回去,這麼麻煩的東西帶在身上,以後的日子不會安寧了。

老妖見狀笑說:「這便是公子的無心。」

林楚嗤笑:「照你的標準,找個傻子不是更好?」

老妖笑而不語,他知道林楚聰明,這句話不過是氣話,一身衣缽又怎麼能託付給一個根本守不住的傻子。

林楚自然清楚自己說的這句話沒道理,但這件事本身更沒道理。衣缽之所以傳於他人,是希望繼承者使之發揚光大,有其用武之地。老妖卻要讓接受衣缽之人隱居人世不為人知,既然這樣,傳什麼衣缽?不傳就是了。

老妖見林楚沉默,已清楚林楚的想法,他的衣缽究竟為何物,他不便告知,他的衣缽必須傳承,這是他的使命,也是林楚的命,因為衣缽繼承人的選擇權不在他手中,在衣缽本身。這些事他都不能說出口,他能做的只有儘力讓林楚忘記衣缽的存在,維持初心如往常一般生活,這樣方才能平安一生。

但什麼事都能說出口就難以消除林楚的疑惑,老妖想了想索性耍了無賴:「公子,東西我已經給你,你想退回也退不掉,你就當沒這回事好了。你放心,這東西在你身上,平時和常人無異,頂多讓你的身體稍微健康些,別人想要特意試探也是試探不出的,絕不會妨礙你的生活。」

「你!」林楚有些氣惱老妖的無賴,但此時的他除了氣惱,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解決這件事,他只好道:「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理會你們,你們也不要再試圖和我說話。」

老妖點頭:「公子自當不理我們,我們會如常叨擾公子,以免有心之人生疑。」

林楚知道這個做法妥當,是在保護他,為今後的安穩著想勉強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將已而冷去的湯水喝下,喝完將空碗遞給老妖,用正常聲音說道:「多謝您的熱湯。」

「舉手之勞。」老妖接過碗。

一直負責戒備的殷卓離這才鬆了口氣,粗著嗓子說:「哎呦!總算喝下去了,快!快回去躺著,啊!」

林楚聽從殷卓離的話躺下,迷迷糊糊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再次聽到了鐵桶敲擊聲,又到了飯點?之前的事讓他堵得慌,他有些不想起來,但胃裡忽然的反應讓他奇怪了,他那個一直不太好的胃竟然感覺到了飢餓。

怎麼回事?林楚立刻聯想到了老妖傳給他的東西,會不會是因為它?剛要深想,他立刻打住,不能將這事放在心上。

正想著,殷卓離又在那邊叫喚開了:「娃娃!娃娃!好點了沒啊?下來吃東西啊!再不吃又沒了!」

林楚考慮到胃還是不要餓的好,就撐起身下了床,發過燒的身體有些虛,他走得很慢。

殷卓離一見忙說:「能下床是好事,慢點走哈!還來得及,再喝碗熱湯,你那病保准好了。」

林楚沒理會殷卓離,倒是殷卓離對面牢房的張術開口:「哎呦……能不能不要這麼大嗓門,我正疼著餓著呢,耳朵就被你咣當咣當的轟。」

張術是在林楚睡著的時候被拖回來的,打得不算凶,但疼得厲害,一直躺著呻|吟,這會有飯吃了,可他沒力氣挪動,因此出聲抱怨了。

殷卓離毫不客氣的嘲笑了:「這種事跟我抱怨有什麼用?」他下巴一抬,「跟殷非離抱怨去。」

殷非離是西洛廣文帝的名諱,張術一聽趕緊道:「哎呦!罪過罪過!非禮勿聽。」

「呦!都這樣了還講究這個?」殷卓離故意裝作吃驚。

張術一聽,一想自己身上的傷,琢磨著對方的話似乎也沒錯,便放下身段問了:「這位牢友,你倒幫我參詳參詳,這倒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就挨了打了?」

「你怎麼就不用挨打了?」殷卓離反問。

「此話怎講?」

「哎呦!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殷卓離看不下去了,對著林楚道,「來娃娃,你跟他說說。」

林楚正撕著餅,不理會殷卓離,心底倒默默的說了下真相:活該!

張術見狀,趕緊說:「你就別問他了,他哪懂這些!好兄弟,你快說。」

忽然被人稱兄道弟的殷卓離善心大發了,直截了當給了答案:「你身為農稅司長卿,一司之長,又管著全國的錢糧,卻貪贓枉法,徇私舞弊。你說你該不該打?」

「你!」張術一聽怒了,「我這是好端端在求教,你倒好變著法子罵我!」

殷卓離立刻鄙視:「看來你還沒被打夠,還沒清醒!」

「你!」張術更怒了,但這一回他的怒氣卻是戛然而止的,他忽然意識到殷卓離沒說錯,他渾身一抖,急迫道,「好兄弟,你再跟我說說,假如,我說的是假如,假如這回的事真是要辦我們?那為什麼還讓黃數參與抓捕我們?」

「這太簡單了!黃數不去,你們會乖乖得上車?」

「啊?」張術大驚,繼而失色,確實是這麼一回事,正因為見著了黃數,他們的擔憂就消了一半,也就乖乖上車了。張術皺起眉頭,反覆思考了一番又道,「我農稅司是太子管的,聖上又讓太子的人來抓我們,那聖上到底是想保太子?還是廢太子?」

「當然是保!」

「保太子的話,為什麼要治罪農稅司?我們倒了,太子是會受牽連的。」

「那是因為你們之作為已經危機到了太子的地位,若不及時拔出你們,將來必然害得太子無法登基!」

張術聞言呼吸一窒,許久才道:「牢友的意思太子有希望登基?」太子能登基就意味著他有希望翻身。

面對張術這種不顧自身安危的跑題行為,殷卓離頓覺他下獄一點不冤,腦子明顯不夠使,根本不清楚只有他死了,太子的登基之路才少點荊棘。

見殷卓離沒有回答,張術趕緊道:「好兄弟,快說呀!」

見張術執迷不悟,殷卓離也不教導了,直接給了回答:「話應該這麼說,殷非離是希望太子登基的。」

「啊?聖上希望太子登基?」張術難以置信,廣文帝在不同場合都表示過希望宸王登基,怎麼會希望太子登基?

林楚也有些奇怪,西洛國民都是這麼認為的,為何到殷卓離的口中就不是這樣了?他有些好奇,但知道這種事不能隨便好奇,便端起碗往木欄上一靠,準備當個旁聽客。

老妖看著林楚的眼神甚是欣慰,只消一會林楚便已將自己的心態調回原本的基調上,衣缽在他身上恐怕真能平安一生。

想到這,老妖給了殷卓離一個眼色,要想平安一生只靠林楚一人閉門造車不行,須得讓他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以便他更好的明哲保身。

殷卓離會意,開口笑說:「我西洛現今最大的謊言就是:殷非離希望宸王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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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石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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