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帝王之路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上面屍骨累累,多少天資聰穎才華橫溢的皇子埋骨其中,能順順噹噹從頭走到尾的幾乎不存在。越早名揚天下的皇子,越不可能登上帝位。你想皇帝還老當益壯著呢,皇子已經比他更加眾望所歸,他怎麼可能容忍呢?在皇家,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從來都是不存在的。」殷卓離說道。
張術畢竟是混了多年朝堂的人,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宸王風頭太盛,朝野對他的評價太高,聖上會不容他?」
「正是!」
「可宸王今日的地位大都是聖上造就的,他要是不看好宸王,為何要這麼做?」張術不解了。
「這有什麼想不通的?反其道而行之!捧得越高,摔得越慘。殷非離顯然一早就不喜歡他這個胞弟,一登基就開始誇獎宸王的聰慧,讓朝臣都覺得他中意宸王,還時不時明裡暗裡給提示,會傳位給宸王。這就是捧,至於摔,就太簡單了,一個人位高權重了往往就會得意忘形漏洞百出,殷非離只需要將這些漏洞一一記錄在案,找準時機辦了宸王即可。」殷卓離說道。
張術一聽評價:「你的說法倒也站得住腳,可證據呢?」
「證據眼前就有!」殷卓離指著張術,「你農稅司掌管的是西洛的錢糧,是國之命脈所在,軍隊的糧草,官員的俸祿,百姓的衣食皆由你們直接或間接掌握,這麼重要的一個部門,你想想殷非離交給了誰掌管?」
「太子!」張術答。
「你再想想,宸王掌管什麼?禮樂司,這是個沒多大用處的部門。」
「不還給了協助丞相的權力嗎?」張術疑問。
「那有什麼用?不說丞相到底需不需要他協助,先說這權力,權力是給了,官位定了嗎?沒有!那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丞相給點面子的話,就讓你翻閱下公務,不給面子的話,就讓你旁邊涼快去,更說不上真正的協助了。」
聽到這,張術茅塞頓開,臉上儘是喜色:「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殷卓離見狀冷笑了:「你高興什麼呀?」
「太子登基有望,我能不高興嗎?」張術搖頭晃腦的說,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所處陣營。
殷卓離報以一個你沒救了的眼神:「太子登基有望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是太子的人啊,他有望登基,我就有望活命啊,搞不好還能東山再起呢!」張術笑說。
殷卓離嗤笑:「怎麼可能?」
張術不爽,反問:「怎麼不可能?」
殷卓離無言以對,真是蠢到家,又狂妄到家了,他不由嘲笑廣文帝:「殷非離啊殷非離,這就是報應,你逆天謀算至深,不知道天意本就如此。你也好,你的兒子也好,你中意臣子也好,都是烏合之眾不堪重用。」
「大膽!你這個無恥之徒怎可如此辱罵聖上!」張術一聽仗著太子狐假虎威起來。
這樣子就連一旁乖乖喝湯旁聽的林楚都忍不住喝岔氣,咳嗽了起來,蠢到家了。
殷卓離見林楚都給了反應,心情更加好了,收起了嘲諷,正經的解釋起事情來,畢竟這番話的目的不是駁倒張術,而是告訴林楚朝野實情。
「你呢就別指望活命了,這次的事太子不會救你,不僅是你,農稅司里但凡參與貪污舞弊的官員,都會依律處罰。因為你們之前所作所為已經成為太子登基之路上的阻礙,不拔除不行。」
「我不信!」張術冷哼,「我們為太子出生入死,太子也深得好處,他怎麼會袖手旁觀?」
「他已經袖手旁觀了。農稅司上下這麼多人進了牢,一點風聲都沒透,為什麼會唯獨跑了陸劍羽?不是飛星谷暗線多,而是殷非離授意太子悄悄透露風聲,給了飛星谷好處。」
「這……」張術語滯,他確實懷疑過陸劍羽為什麼能跑?他琢磨著飛星谷勢力是大,但他的人脈經過多年細心打點,也不比飛星谷小,他都沒收到過風聲,飛星谷怎麼會收到。現在聽殷卓離一番解釋,他疑惑難道太子真的如此絕情?
「沒什麼好懷疑的,你們對太子已經沒有多少用處,他留著你們幹什麼?還不如利用你們設個絆子,坑宸王一把。」說到這殷卓離笑了,「殷非離這個人的處事手段最大的特點陰險,總是弄一些上不了檯面的陰謀,太子呢也一樣!你這案子現在是宸王主審吧?」
「是啊!」張術點頭,「宸王主審,法刑司里一個少卿陪審。」
「這就對了!你這案子是燙手山芋,得罪太子的事,朝上無人敢接,就丟給宸王。至於宸王怎麼處理?不外乎兩條路,秉公執法,或者徇私。前者會加深他和朝臣間的嫌隙,朝臣都是人,誰都不喜歡一個太公正的主;後者就正中殷非離下懷了,他正等著宸王犯錯呢!」
「那宸王會怎麼處理?」張術忙問,他知道宸王的處理結果決定他的生死。
「當然是秉公執法!這麼大的事,滿朝都盯著,徇私就是死路一條。」殷卓離說道。
「啊?」張術大驚失色,「那、那他就不管朝臣的看法了?」
「當然!命都要沒了,還管什麼看法?」
「那他以後怎麼辦啊?」張術奇怪問。
殷卓離笑了,揶揄:「他以後的事跟您沒關係!再說,您是太子的人,替宸王擔憂幹什麼?」
張術立刻被堵了口,磕磕絆絆的辯解:「這不、、現在、不是管是誰的人的時候,現在是、、、誰能讓我出去,我、我就是誰的人!宸王要是能讓我出去!我就把太子這些年幹得事都告訴他。」
這下換殷卓離語滯了,這見風使舵的本事,不殺你,還真找不到第二個人殺了。
張術絲毫沒察覺不對,不罷休的問殷卓離:「怎麼樣?你說說呀?宸王經了這件事後會遇到什麼麻煩?我好想辦法和他商議呀!」
殷卓離搖頭,西洛朝廷有這種臣子握重權,真是不幸吶!希望將來真能出明主整頓這個朝綱。說到明主,不知道這個宸王是否有希望?試一試他?殷卓離心下一動,對張術道:「經了這事,宸王今後的路會更加難走。他秉公執法處理完此事,殷非離必然對他大肆嘉獎,將他的聲望捧上一個全新的高度。宸王或許會在這個高度上保持清醒,但他手下的人不會,如何在這個高度上站穩,是他今後很長時間裡必須花大心思去處理的事。當然還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不知道宸王有沒有這個魄力了!」
「什麼路?」張術忙問,他意識到向宸王獻上這條路可能可以救他。
殷卓離一笑:「弄件大事,自己讓自己從這個高度上掉下來!」
「這……」張術完全沒有理解,倒是一直在旁聽的老妖十分讚許的笑了聲,殷卓離之謀略猶勝當年。
林楚聽完,心底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像極了豁然開朗的感覺。他不懂朝政,也不在意朝政,他在意的是殷卓離的處理方式,人生總會遇到困難重重之境地,與其處處小心,維持現狀,不如大刀闊斧一斬困境,置之死地而後生。
張術還在試圖向殷卓離尋求解釋,殷卓離卻不再說話,施施然的靠在牢欄邊,輕鬆自在的四處張望。
林楚回想了殷卓離的這番話,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說清,確實無需再言,他便放下碗,扶著牢欄走回床鋪,躺下睡去。
殷卓離對此頗為滿意,偷偷對著老妖翹了拇指,讚許對方識人之准。
老妖沒有反應,他十分疲憊,努力挪回床鋪,也睡去了。
半個月後,張術等人的最終判決下達,宸王如實呈報罪行,廣文帝下旨斬立決。
又過了半個月,獄卒到了林楚牢前宣讀:「犯人林楚,撤去職位,釋放。你可以走了!」
林楚走出牢房,他不知道的是幾天前,銀月城的某處,有過一段關於他的對話。
那是個天色陰沉,寒風刺骨的傍晚。宸王府的總管陳福靜立於宸王殷秋離的書房前,他是殷秋離的心腹,自殷秋離孩童時便伴隨左右,后殷秋離封王出宮,他跟隨入王府。
農稅司一案,殷秋離因秉公辦理得到了廣文帝空前的嘉獎,然而殷秋離並未因此事開懷,反而日漸沉默。
陳福經歷過上代皇子奪嫡,深知此等現狀對殷秋離十分不利,心中十分擔憂。今日殷秋離午後便傳喚於他,到了傍晚都未曾讓他入內,陳福心中隱約有預感,他的主人要下一步大棋了。
果然待天色完全暗下,雪子開始落下之時,殷秋離傳他進了書房。
「這份赦令你拿著,揀個天寒地凍的日子,將這人從牢里放出來。遠遠的跟著他,待他走投無路的時候將他帶回。切記!要防著他尋死。」殷秋離不緊不慢的說著,眼神投向窗外,雪子已經越來越密,即將化為鵝毛大雪,銀月城漫長的冬季即將到來。
陳福接過了赦令,當著殷秋離的面翻開看,上面寫著釋放之人的名字:林楚。陳福立刻道:「王爺這是下定決心了?」
「嗯!」殷秋離微點頭,「此事本王謀划已久,可苦於找不到合適人選,前些日子在農稅司庫房內偶遇此人,覺得此人堪當此任,后經歷農稅司一案,更覺此人合適,方才下定決心。」
「如此!老奴這就去安排。」陳福喜道。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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