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殷秋離住的是天字六號牢房,當初林楚住的那間。牢房的陳設一如往昔,就連上一回殷秋離和蘇靜塵夜探牢房造成的破壞痕迹也蕩然無存。
左右兩邊住著兩個陌生的牢友,一個惡貫滿盈,犯下累累血案,半年前終於落網;另一個貪贓枉法,弄得民怨四起,被迫送入監牢。一人整天戾氣纏身,沉默不語;一人悠然自得,有恃無恐!
幾天後,悠然自得的那位判了無罪出去了,一身戾氣的那位拉出去斬了,牢房空了下來,直到住進了一位新的犯人。這位犯人殷秋離認識,上一回和蘇靜塵進來就是為了見他!
沉重的鎖鏈拖地聲回蕩在寂靜的牢房裡,隨著一聲毫不客氣的丟地聲,鎖鏈哐當亂響了幾秒后,現場恢復了寂靜。
自顧輕舟死之後,殷卓離就被廣文帝轉移了,為何忽然又回來了?
殷秋離心下奇怪,但未立刻去接觸對方,牢房裡布滿廣文帝的眼線,貿然接觸對他不利。
不想他不出聲,殷卓離倒開口了,拖著鎖鏈挪到了牢欄邊,費力瞅了殷秋離一眼,嗤笑了:「你怎麼也進來了?廢物!」
殷秋離沒有辯白,以目前的囚徒身份而言,他確實無用!
殷卓離繼續嘲諷:「想當年你還能威風的尿我一身,現在倒好了,一個殷非離都鬥不過?」
殷非離是廣文帝的名諱,殷秋離雖是他胞弟,但兩人的年紀相差甚遠,更別說和殷卓離的差距了,殷卓離當年唯一的兒子都比殷秋離大上兩三歲。
當年的太子妃對殷卓離心生芥蒂,不願讓他接近他的兒子,殷卓離心中有愧不敢貿然接近,一片舔犢之心都傾訴到了殷秋離身上。無奈他是個大男人,粗手粗腳的,每回接近殷秋離,殷秋離都毫不客氣的尿他一身。
有一回,宮裡舉行小家宴,殷卓離才把殷秋離抱上身,衣服就濕了。老皇帝倒是不忌諱,還開了句玩笑:「瞅瞅!這叫傳承!朕之後兩代儲君都有影了!不錯不錯!」
西洛的帝王向來犯渾,這麼一句玩笑,他說著覺得好玩,聽著的人可覺得不好玩。有心人記心上了,殷卓離沒登上帝位,連帶著殷秋離也不順利。
殷秋離聞言想起了往事,又看了眼殷卓離現在的模樣,不由悄悄嘆息。當年殷卓離出事的時候,他尚年幼,但他依舊記得對方時而談笑風生,洒脫不羈;時而器宇軒昂,不怒而威的英姿。
殷卓離看出殷秋離的想法,不屑了:「成王敗寇的事,老夫都不放在心上,你嘆個什麼氣?婦人之仁!有功夫嘆氣,不如想想怎麼出去?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殷非離眼巴巴把我藏了這麼些日子,忽然又丟了回來,還有恃無恐的不聞不問,定然出了大事!」
殷卓離的話看似在不屑殷秋離的近況,實際上是在告知事實,今天這牢房裡沒人監視。
殷秋離也聽出來了,便道:「我是因勾結南楚一罪入的獄,此罪雖牽強,但若一定要安此罪名,也不是成不了的。而今什麼判決都沒出來,只能說明一件事,外頭出大事了,大到可以忽略給我定罪的大事。」
殷卓離差點就成了前任奪嫡冠軍,殷秋離只消隻字片語,他便明白了過來:「想必只有那件事才能吸引殷非離所有的目光,老夫為什麼會被放出來也就好解釋了!不過……」殷卓離皺眉,「老夫就想不通了,你府上有什麼高人在?能變出那東西轉移殷非離的注意力?」
殷秋離感覺殷卓離的話說得有些奇怪,但一時也感覺不出奇怪點,便先回答了問題:「顧輕舟的兒子墨奴一直在我府上。」
殷卓離聞言一愣,繼而嘆息:「那是個苦命的孩子啊!」顧輕舟的那兒子小時候和殷秋離完全不同,不僅長得粉雕玉琢,還乖巧可愛,見到他就笑,直把殷卓離的糙漢子之心給軟得不成樣子,整天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可惜……好景不長。
殷卓離停下回憶,叮囑道:「他畢竟不是正主,暫時用來轉移殷非離的注意力可以,但之後不能再用此計,以免危及他的性命!他可是顧輕舟留下的唯一血脈。」
殷秋離當即道:「兄長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受到一絲傷害。相信今日之內必有人來此探望我,我定千叮萬囑!」
「如此就好!就讓殷非離去白高興一場吧!」殷卓離笑說,這一任的修鍊者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能被人找到的。
正想著,牢房外有了動靜。
獄卒警惕的環顧左右,恭敬的引著一人前來,在殷秋離牢房不遠處停了下來,小聲叮囑:「小的在這裡候著,王妃長話短說!」
林楚點頭熟絡的往裡走,這地方他印象深刻,不僅是因為住了很久,還因為在這遇到了老妖,從此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聽說老妖是死了,不知道另一位還在不在?
正想著,殷秋離已經從牢欄縫隙里看到了他,有些意外:「怎麼是你來?這地方這麼臟!」
林楚笑說:「我是王妃,我來才名正言順!」
「王妃?」殷卓離盯著林楚,一副見鬼了模樣,繞是他活了大半輩子了,也沒見過這麼陰差陽錯的事情。好在他頂了一張跟鬼差不多的臉,再見鬼也跟原來的神情差不了多少!在殷秋離發出疑問的時候,他出聲掩飾了,「呸」了一聲罵道,「不好學!怎麼整了個跟你一樣帶瓣的?」
殷秋離就納悶了,他這個皇長兄當年追顧輕舟的架勢可比他瘋狂多了,怎麼年紀大了點就看不慣這種事了?
殷卓離已經發現自己掩飾之言的不妥處,忙圓話:「老夫當年再瘋,那也是正經八百娶了太……」殷卓離沒把話圓下去,當年之事本就是一場悲劇,他心繫顧輕舟,卻又不能給予相應的地位,他不情不願娶了太子妃,卻給那個女人留下了一生的痛苦。
殷秋離從老人的口中也依稀知道些當年的往事,清楚此事乃殷卓離心中的痛,便不再將心思放在男女不同這點上。心思一撤離,心底的怪異感愈加濃烈了,以殷卓離的能力不可能看不出他娶男王妃一事實則是場計謀,在穩妥的自我控制之下讓自己平安的從高位跌落。
此計相當順利,就是出現了個意外,不知不覺中他喜歡上了林楚。不過喜歡上了也沒什麼不好,除卻為登基之途添了些小麻煩之外,其他都是好的。就比如現在,他困守牢籠出不去,但心底一絲都不用擔心,以林楚的能耐自會讓他平安出去。
想到這,殷秋離想起了殷卓離說過的話,忙叮囑林楚:「要照顧好墨奴,此計之中唯他最危險,不能讓他有事!」
林楚點頭:「王爺放心!」
殷卓離聞言猛然從回憶中清醒,之前他並不知林楚就是宸王妃,以為宸王府是拿墨奴當了誘餌,現在知道了就覺得不妙了,事情想要穩妥,墨奴這個誘餌不夠分量,林楚才夠!便急切的看著林楚,試圖探知些事情。
林楚早已看到了殷卓離,此役之後他無意再向殷秋離隱瞞自己的身份,但此時尚在監牢中,恐有眼線,不便暴露身份,因而他面對殷卓離的試探,他只是略帶奇怪的看了對方一眼,以示不解,順便表明不認識他。
殷卓離的心稍安了些,他無法確定林楚到底有沒有拿自己做了籌碼,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對方一直冷靜沉著,說明事態完全在他掌控之中。日月當空修鍊者的能耐他十分清楚,只要日月當空本身不發出錯誤指令,就沒有人能妨礙他們想完成的事情。
正想著,外頭傳來的催促聲,林楚叮囑了聲保重就離去了,殷秋離依依不捨目送對方。
殷卓離心裡咯噔一聲,他一恢復清醒就看出了男王妃一計,這會又看出了兩人間的情愫,想起當年的往事,忍不住試探了:「這種事你也敢假戲真做?還想不想成事了?」
殷秋離當然知道殷卓離的意思,故意回答:「聖上賜婚明媒正娶的,有什麼問題?」
「別跟老夫裝傻!」殷卓離嗤聲。
殷秋離故意不解:「我裝傻了嗎?」
殷卓離語滯,繼而怒視對方:「行!有種!老夫可警告你,這條道不好走,出一丁點的差錯就會害人害己。萬一失敗了……哦不!不準給老夫失敗!不然弄死你!」
這下殷秋離是真不解了:「你跟我才是一家人,怎麼胳膊肘拐向我王妃那了?」
「切膚之痛,不願重蹈覆轍!懂不懂?」殷卓離理直氣壯的辯解。
殷秋離湊近殷卓離,狐疑的看,自從林楚出現,皇長兄就有些失常,很容易想通的問題卻無法在第一時間想通,這種情形有點像關心則亂。關心則亂?皇長兄和林楚素未謀面,關心他做什麼?
等等!
殷秋離想起之前對話中一個奇怪點,一提起日月當空,殷卓離立刻說的是宸王府上有什麼能人能變出日月當空轉移聖上的注意力,且一言就道破了墨奴不是正主。為什麼他這麼確定?
想到這殷秋離有了個大膽的結論,殷卓離知道這任日月當空修鍊者是誰,而且……以他對林楚的態度來說,很可能……
殷秋離不敢往下想!
殷卓離也沒讓他往下想,直接打斷,罵道:「別亂想些有的沒的,這件事很難,你既然下定決心了,就別給我含糊。拿出你當年尿老夫一身的魄力和智慧來!」
「……」殷秋離扶額,尿褲子還需要智慧?
「你這什麼反應?沒膽量?嗯?」殷卓離橫眉怒對。
殷秋離再次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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