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好自私。」她目中含淚,是真的感到歉疚。「自私地想擁有爺而讓爺生生世世受此折磨,一世又一世地傷痛欲絕、哀凄孤寂……」
「那痛,確實太痛。」刑觀影坦言不諱,摟著她的身輕輕搖著。「不瞞你說,我逃避過,但見著傷重的你時我便省悟。」他不清楚花靜初擁有幾世的記憶,但聽她之前所言,似乎每世皆是她先他而去,那樣……很好。「那種痛,若你我之間必須有一人承受,我很慶幸那人是我。」
「你說過,我不好。」他的指按壓在她唇上不讓她開口。
「不打探你,不來尋你,不想見你。」她的指責一點也沒錯。「倘若還有來世,自懂事後,我必打探你、找尋你、想盡辦法遇見你,可好?」
「爺……」花靜初哽咽了,發堵的喉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逕點頭。「若此,我必早晚禮佛,乞求神佛讓來世與爺的相遇能順遂無礙。」
她的爺啊……總是寵著她,任她予取予求地任性胡來,即使反對,最終仍會心軟妥協,每一世皆獨自飽嘗失去她的苦痛。
這樣的爺,她怎能放手?怎能不渴求?怎能不心心念念一世又一世?
「哈啾!」
突來的聲響讓刑觀影與花靜初皆愣了下。
「抱歉,打擾兩位談情說愛。」顧生雲搓了搓被凍紅的雙手。「不知兩位能否移駕到馬車裡再繼續?」兩人摟得這麼緊,當然不冷了,也不想想孤家寡人的他都快凍死了。
「再說,觀影的傷也需要重新上藥包紮。」
「啊!」花靜初懊惱地蹙起眉,紅著臉急忙扶著刑觀影往馬車而去。
「你還沒走?」刑觀影的語氣就像在驅趕一個無賴般。「有好戲可看我幹嘛急著走。」
「好戲方才已經演完了。」
「那種血腥場面有什麼好瞧的。」顧生雲哼了哼。「我要看的是你儂我儂、愛得死去活來、纏綿悱惻的那種。」
聞言,花靜初只覺臉蛋上的熱度直升,害她羞赧地垂下眼眸。
「你可如願了?」
「還差一點?」他顧生雲可是有問必答的。
「哼。」刑觀影沒再開口,腳一抬便上了馬車,摟著花靜初的手臂稍一使勁便將她也帶上車。
「喂。」顧生雲跟著跳上馬車。「你不問我還差哪一點?」
只見刑觀影端坐在軟墊上讓花靜初替他寬衣上藥,一點也無理睬他之意。嘖一聲,顧生雲將主意打向花靜初。
「花主也不問我嗎?」
「嗯?」花靜初茫然抬眸。「問什麼?」
「唉。」顧生雲挫敗地長嘆口氣。「你忙,不用理我。」
豈知,花靜初還真的不理他了,忙碌的手、疼惜的眼看的全是刑觀影的傷。搖了下頭,顧生雲雙手環胸靜靜看著眼前兩人。
自從結識刑觀影之後,他不曾見刑觀影對哪個姑娘動心過,甚至連「好感」二字也不曾聽刑觀影吐露。
斷袖之癖。
說實的,顧生雲懷疑過,卻怎麼也瞧不出端倪,抓不到把柄。
若不是一回他拖著刑觀影參加蘇貴妃的生日宴,讓眼尖的蘇老爺有機可乘並打蛇隨棍上地推銷蘇夢芯,他還真怕刑觀影跟女人絕緣。
原以為有好的開始便能水到渠成,哪知道這位刑大爺對女人的邀約當成公事一般處理,不會說好聽話就算了,還冷言冷語,問三句回一句地不解風情。說刑觀影仗著皮相好,吊人胃口?不像。
說刑觀影自視甚高,眼高於頂?不像。
他想過許多原因,找過許多理由,卻從沒想過——刑觀影心裡早已有人了。
若非刑觀影親口對他承認,對他訴說他有多麼喜愛花主,恐怕到死他皆不會相信這種前世今生的情緣。
而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的兩人,他除了獻上祝福之外,也只能衷心期望今後他倆能相互扶持,白首偕老。
「今後,你有何打算?」事已至此,顧生雲覺得自己有必要問清楚一些。唇一勾,刑觀影無聲微笑,含情眼瞳隨著她的身影而動。
「她在哪,你便在哪?」顧生雲替刑觀影做了回答。
「今後的日子只隨著她而轉?」見刑觀影毫不否認,他調侃地笑嘆一聲。「果真是有異性沒人性。」
「雲。」
突然聽見自己的名,顧生雲警戒了起來。「做什麼?」
「謝謝你。」
「謝……」顧生雲一起眉頭。「謝什麼?」
「所有事情。」想想,多年來他確實讓顧生雲傷了不少腦筋。
「真要謝我就答應我,不許搞失蹤,不許失去聯繫。」顧生雲趁機談起條件來。「還有,好好活著。」
一抹暖光在刑觀影眼底跳動。「會的。」顧生雲在擔心什麼,他很清楚。「有她在,我一定活。」
「唉。」顧生雲有感而發:「雖然心裡不服氣,仍是不得不承認,再好的友人也好不過枕邊人。」
「這不是理所當然之事嗎?」
怒瞪了刑觀影一眼后,顧生雲突然想通什麼似地笑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已經知道刑觀影的弱點,他就不怕找不到機會。
總有一天,他也會讓刑觀影體驗一下啞巴吃黃連的苦楚,哼哼。
「刑爺怎麼說?」
聞言,花靜初先是呆了下而後啟唇笑了,但這笑中大有不明所以及抱怨的成分在。
刑爺怎麼說?
怪了,胭脂樓的姐妹們到底是怎麼了?
除了甫返回胭脂樓時,姐妹們呼天搶地般地聚攏而來摟著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之外,其餘問的全是那一句——刑爺怎麼說?
反了!簡直是大大的反了。
難道自己花主的身子骨好不好、硬不硬朗,不比刑爺說什麼重要?
「你們到底要聽刑爺說什麼?」花靜初沒好氣地開口,刻意板起的臉孔又被劉嬤嬤對她擠眉弄眼的模樣給逗笑了。
「成親啊!」換劉嬤嬤給了花靜初一個大白眼。「刑爺該不會不想負責吧?」
「負什麼責?」花靜初侃侃而談:「男歡女愛,心甘情願,沒誰綁住誰。」
「刑爺這麼對花主說的?」劉嬤嬤聲音尖了起來。
「是我說的。」花靜初有些訝異。
「我說得不對嗎?」胭脂樓里的姐妹對「情愛」抱持的態度不都是如此嗎?
「不對!」姐妹們的頭一個搖得比一個快。「花主怎麼能這麼說!嫁給刑爺不是花主畢生的希望嗎?」
「是沒錯,但總不能用『強』的吧?」
「啥?花主之意是刑爺真不願負責?」金鳳的嗓門可大了。
「爺沒這麼說。」
「可也沒說要負責是吧。」金鳳很會抓語病。
「我就說嘛,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金鳳哼了哼。「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不是擺明了吃霸王餐嗎?如此一來豈不是比上胭脂樓買歡愛的客倌還不如?」
「看刑爺冷漠難親、冷淡自持的模樣,我還曾為他的翩翩風采傾倒過呢,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翠玉也發話了。
「別亂說。」花靜初伸手掩住翠玉的嘴。「爺又沒對我做什麼。」
「什麼意思?」翠玉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從花靜初掌下透出。
該不會是……
「還沒上床?」金風皺起了眉。「真的假的?」
姐妹們突然間一陣混亂……
「怎麼會?」琉璃有些不明白。「不是說夜夜摟著花主同床共寢嗎?怎麼會沒上床?」
「那時的我傷得一塌糊塗,一腳都踩在棺材里了,能成什麼事啊。」花靜初自嘲著,她甚至連話都聽不真切了。
以致至今她仍未弄清楚形觀影說的那句「我要你了,花靜初。」是作夢抑或是爺真的說過。
「不對!」金風可沒這麼好矇混過去。「起初傷重得動彈不得我信,但花主你心好歹磨蹭了三個月才回來,前兩個月不說,後面那一個月總能動動身了吧。」瞪了金鳳一眼的花靜初也瞄見了所有投向她的目光。
「……爺是正人君子。」
無語……
沉靜……
「嘖,令人討厭的正人君子。」金鳳誇張地嘆口氣。
「可是就算如此,該抱的也抱了,該親的也親了,該看與不該看的全看了,對吧?」翠玉仍不死心。
花靜初不語。
「那就是啦!」劉嬤嬤雙手一擊。「女子最重要的名節沒全毀,也毀了一半了,怎麼能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