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這事不急……」
「不急?!」劉嬤嬤瞪大老眼。「花主難道不知曉自個兒今年多大歲數?像花主這種年紀的姑娘,孩子都不知道已經生上幾個了,還敢說不急?」
「怎能不急?我聽一位官爺說蘇家老爺上回上京訪友,訪的其實是蘇貴妃,目的是要蘇貴妃幫忙談成一樁婚事,你們說會是誰與誰的婚事?」
「爺與蘇姑娘相約明年元宵再一起賞煙花、猜燈謎。」
青山的話驀地躍人花靜初心上,如投石入湖,漣漪陣陣。
「依我看,刑爺雖然只是位軍師,但畢竟有功於國,連皇室之人都要對他禮讓三分,倘若真與蘇家結親,宮裡有蘇貴妃撐腰,陞官之路必定順遂,若有心,前途大有可為。」
金風分析得頭頭是道。
「蘇家老爺相中的肯定就是這點。」
「我聽說蘇家二小姐是個才貌兼具的女子。」琉璃握住花靜初的手。「如此勁敵,花主不能不防。」
「怎麼防?」花靜初挑了挑眉,琉璃可說中她的痛處了。
「不防,不能防。」翠玉持反對意見。「花主得進攻才行。」
「對對對!攻得刑爺措手不及、服服貼貼地,迷醉在花主裙下。」珍珠撫手叫好。
「花主,這可是咱們最拿手的本事,您可別砸了胭脂樓的招牌。」金鳳冷冷射來一箭。
「無論如何,花主快去探探刑爺的意思。」劉嬤嬤催促著。「快過年了,趕在過年前辦婚事實在是太趕了些,不過還是將刑爺的生辰八字先拿來,我好去合個黃道吉日,大伙兒也好儘早準備準備。」
「劉嬤嬤,」花靜初軟聲道:「瞧您說得跟真的似的,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那花主還愣在這兒作啥?」
「是啊。」金鳳幫腔著:「自刑爺送花主回來后,已過了三天了。這三天大伙兒該看的、該說的、該關心的全都做了,花主可以不用再待在這兒了,不如去看好你的情郎,最好可以將他拐騙回來,以免夜長夢多。」
「去去去!」劉嬤嬤與金風站在同一陣線。「晚了,你可別哭著回來。」
「說什麼呀。」花靜初嘴邊的笑帶苦。
「對了,喜餅就由吳記餅行包辦如何?」劉嬤嬤天外飛來一句。「他家的餅樣樣都好吃,尤其是那芝麻雙餡鳳凰餅更是一絕,光想就讓人流口水了。」
這話題會不會扯太遠了?
「對了,問件失禮之事。」劉嬤嬤將嗓音壓得好低,低到只讓花靜初聽見。
「刑爺可有錢?」
爺可有錢?
這種事,她怎麼會知曉?
況且她根本不在意爺有沒有錢,她只在意爺要不要她呀!「若沒什麼錢,聘金就拿少一點,別為難人家。」劉嬤嬤語重心長。「好了,快出門,再磨下去天都暗了。」
「李管事,備車。」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句。
就這樣,花靜初被推出了門……
「說真的,不是青山我自己誇口,像我這樣忠心耿耿又聰明伶俐的人,難找了。」青山得意洋洋地開口。好不容易等到花主到來才讓他有機會炫耀。
「那日若不是我見花主遲遲未歸,便自告奮勇地到灶房將最後一帖治屍毒的葯煎給爺喝,爺的屍毒恐怕至今還好不了呢。」每回談及這事,他便驕傲得不得了。
為山九仞,就怕功虧一簣。他這臨門一腳來得恰好,足夠讓他說上一輩子了。
「總算還有一點點用處,爺沒白養你。」花靜初聽著聽著,拋出了這樣一句話。
「咦?」青山愣了愣,他想聽的不是這個呀。
不是該誇一句「青山真機伶」或是「不愧是青山」,再或者是「有青山在真好」,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讚美之詞嗎?
「花主真是吝於誇獎,在您手下做事可辛苦了。」
「才做那樣一點點小事便想邀功?依你這德行,若在我胭脂樓里做事,我早將你轟出門了。」花靜初故意嘆口氣。「爺真是太寬宏大量了。」
他這德性?他什麼德性呀?!「是啊。」青山將話說得酸溜溜的:「依我這德性,還得帶『某人』趕往蘇府去呢。您瞧,我這德性,行嗎?」
「……」花靜初一時辭窮。
「唉呀,糟糕,這往蘇府的路是從這兒?還是從那兒呢?」
「……」花靜初一時氣結。
「嘖嘖嘖,再這樣和睦下去,別說趕上爺了,恐怕連蘇府都到不了呢。」
又沉靜了一會兒,花靜初探出窗外的手往前一指。「前頭有間客棧,真不曉得路,下去問人去,我可不想迷路了。」
青山猛然板起臉孔不說話了。
「呦,別一個勁兒亂走呀,問個路不會失面子的,可別死撐啊。」
「……瀨、瀨得理你。」原本是要讓花靜初著急一下的,卻被反將一軍。
見他這孩子氣的模樣,花靜初心下一笑。
「你說,爺上蘇府作啥?」這事已經困擾花靜初好一會兒了。
自從被胭脂樓的姐妹趕出門后,她便馬不停蹄地駕車趕往刑宅,不料卻撲了個空。
撲空,也屬正常,畢竟刑觀影沒說會乖乖在家等她。但上蘇府去?那可就不正常了。
「我哪知曉。」青山聳了下肩。
「你不會問?」
「我?」青山伸指比著自己。「我只是爺的跟班,天底下哪有跟班問主子上哪作啥』「你不會替我問問嗎?」真是急死人了。
「替花主問?」青山又困惑了。「花主又沒交代我要問這事。」
吼!花靜初氣得兩眼昏花。
「再說,花主為什麼擔心爺上蘇府去?」青山緊張了下。
「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還是……」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蘇府『不幹凈』?」
「不是。」花靜初揉揉發疼的額角。「你好好駕車趕路,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沒回應,但馬車的速度確實加快了一些。
這孩子真可愛。
「你可知道人在投胎轉世前得喝下孟婆湯,好忘記前世一切,從頭來過?」聞言,青山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現在要說鬼故事?」就不能說些別的嗎?
「你怕?」
「怕……怕怕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就好。」花靜初抿唇偷笑。「可有一個人,脾氣倔得很,說什麼都不肯喝,結果惹惱了孟婆出動獄卒對她用刑。」
「用刑?」青山呆了下。「像衙門地牢里那樣?」
「差不多。」花靜初說得平靜。「不過地牢用刑怕將犯人弄死了,下手還有一點分寸,地府里的人『死不了』,下手絕不留情。」
「那、那.」
「孟婆讓獄卒將她的手腳綑綁住,拿一個大漏斗插入她嘴裡,將湯灌進去,她卻趁獄卒不注意時屈膝一躍,讓自己整個人插在布滿尖刀的刀山上。」
「真的假的?!」青山光想都覺得痛了。
「下一回,獄卒拿著燒紅的鐵條撬開她的嘴,灌入孟婆湯之後,再用鐵線將她的嘴縫起來,不讓她吐出來。」
青山的胃開始翻攪。
「結果她也狠,一手搶過鐵條就往肚子猛刺,刺得肚破腸流,當然剛喝進去的孟婆湯也流了一地了。」
「嘔……」青山真的吐了。
「再下一回……」
「等等!」青山急忙喊停。「到底還有幾回?這段能不能跳過?」
花靜初露出一個眼裡無笑意的笑。「投胎的時辰誤不得,因而她的舉動引起了騷動,驚擾了閻王。」
「然後呢?」
然後啊……花靜初螓首微偏。
然後,閻王問她……
「為何執意不喝孟婆湯?」
「有一個人,小女子不願忘。」
「就算你不忘,投胎后,那人也已忘了你了。」閻王嗤之以鼻。
「沒關係,只要小女子不忘,就會想盡辦法找到他,待在他身邊。」
「即使那人的姻緣里沒有你?」
「一世姻緣里無小女子,小女子就再等下一世,下下一世,下下下一世……總能等到的。」她凄楚一笑。「一世若只能見他一面,二世也許能同他說上一句話,三世或許能當他的普通友人,四世有可能成為他的好友,五世說不定是他的親戚……如此一世一世地拉近彼此的距離,終能讓我等到的。」
「等到什麼?」
「等到他回眸。」她伸手捂著泛酸、滲疼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