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買到尚煜澤
尚煜澤
秋去冬來,又是一年新春到。每年的臘月是開封府最輕鬆的日子,百姓們好像也忙著備年貨過新年不再給官府找麻煩,就連小偷小摸也少了許多,估計也是回家過年去了。
展昭提著朝廷的年賞回到家,剛進後院就見到歡哥兒和喜哥兒穿的圓球兒似的搖搖晃晃的朝著自己走來,展昭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迎了上去,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兒子問道:「乖兒子,娘呢?怎麼就你們自己在院子里玩兒?」兩個孩子咯咯笑,四隻軟軟的小手在展昭臉上抓來抓去,一會兒又捧著展昭的臉印上兩個幸福的口水印。正在個孩子逗趣兒,秋兒急急忙忙的從屋裡出來,看見展昭抱著孩子才算鬆了一口氣急忙解釋:「剛才我們在屋裡玩兒,歡哥兒把水灑了喜哥兒一袖子,我怕涼著他去取衣服,誰知道我一過來他倆就不在屋裡了可嚇死我了。」展昭聽完點點頭也沒說什麼就抱著孩子徑直進了屋裡,秋兒拿起展昭放在地上的東西緊緊跟上。
進了自己住的院子,展昭見到暮妍帶著雙兒和奶娘在收拾滿院子的東西,不解的問道:「這都是什麼?」邊問邊把孩子放到地毯上給他們脫了鞋子讓他們在毯子上玩兒。
聽到展昭問話,暮妍連頭的沒抬的說道:「還不是白玉堂,剛過中午就送來一大車東西說是白大哥給的年禮,你說這不是坑我呢嗎?咱家就這幾口子人得吃到啥時候去,我叫奶娘他們來規整一下分成四份。一份送到劉姨那裡、一份自己留著、一份送開封府的眾人、還有一份我改日讓丫頭們送給城外那些可憐人去。」
又忙了一個多時辰才算收拾完畢,其他三份好說,按名字貼好就是,送到城外的那部分暮妍又讓丫頭們去買了一擔米一擔白面分好才算結束。等奶娘丫頭們收拾乾淨暮妍才坐在毯子上靠著薰籠取暖。展昭抓起她凍得冰冷的雙手放進自己的衣襟里,一股暖意襲來舒服的暮妍只想閉眼。展昭見她慵懶的樣子輕笑著將她擁入懷中:「累著了吧?早說了這些都讓下人去做你別自己忙。」
「不要,反正在家也沒事,找些事情打發時間嘛。」暮妍嘟著嘴說道。展昭笑著搖頭,兩人又開始商量過年的事情,說著說著就說到奶娘的去留上。暮妍覺得孩子已經一歲多了不用奶娘也行,而且兩個奶娘都很慣著孩子對他們以後也不好。展昭不可置否,家裡的事情向來是暮妍做主自己一般不參與意見,可是今天孩子們自己在院子里玩兒的情景卻讓展昭不免有些擔心,想到這裡展昭就說起了今天的事情。
暮妍聽完眉頭微蹙,有些為難的看著展昭:「那你說怎麼辦?」展昭略一沉吟說道:「不如在家裡再添幾個人吧?這樣你和丫頭們都能輕鬆些。」暮妍想了想也是,現在家裡全灶留下了一個丫頭,那個婆子手腳不幹凈被自己發賣了,灶上的出力活都是丑丫在干;自從春紅嫁給張龍后暮妍就只讓她管著綉坊,家裡的活計大件的如四季的衣裳就綉坊做,小件的就讓秋兒和雙兒做了;家裡家外的清潔請了當年給自己蓋房子的那一家人幫忙打掃隔天來一次;自己屋子裡和暮雨、星辰屋子都是自己的丫頭書童打掃,雖說地方都不大打掃一圈卻也都不輕鬆,看來家裡添人是必須的了,要不然稍微誰有個小病小災連個頂替的人都沒有。
兩人合計了一下,覺得要添人就一次添夠,反正估計十年內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動,就一次到位算了。兩人合計了一下,覺得最少要粗使的兩三個,再挑兩個能陪孩子玩兒的小男孩兒。
古代過年前後是賣人的高峰期,許多窮苦人早些時候吃不起借了地主的錢糧都是要這個時候還的,還不起就要賣兒賣女,所以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牙婆牙行大肆收人的時候。次日一早暮妍和展昭一起出門,同行到開封府門口兩人分開,暮妍帶著秋兒直奔牙行而去。
還是去了當年買秋兒的那個牙行。一進趕忙前來招呼的牙婆再看清暮妍的臉的同時頓住了腳步,顯然當年暮妍強買一堆丫頭的事情她還記得。躊躇了片刻才滿臉堆笑的上前來招呼:「展夫人,您今天來是要買人還是賣人呀?」說著眼睛就瞟向身後的秋兒。牙行在秋兒的心裡印象可不算好,自打進了這個門秋兒就皺著眉頭。這會兒看著牙婆盯著她不懷好意就惡狠狠的回了一句:「買人。」
暮妍當然知道秋兒彆扭什麼,笑著對牙婆說到:「你先看看還記得這個丫頭嗎?」說著把秋兒往前推了推。牙婆看著這個一身細布夾襖襦裙,頭戴絨花滿臉紅潤的小女孩,怎麼也和幾年前那個瘦小的孩子聯繫起來。看了幾眼試探性的問暮妍:「夫人,這個丫頭是不是你當年買的那幾個丫頭中的一個。」
暮妍點點頭:「怎麼樣,沒虧待她們吧?有兩個我自己留下了,剩下的現在都學了綉娘的手藝自食其力。你也算積了陰德了。」說完暮妍言歸正傳說起了自己的來意。
牙婆看著秋兒的面色穿戴知道暮妍不是個苛待下人的,心裡倒也歡喜。只是怕暮妍又只給個成本價非要買,那自己這趟辛苦又算是白跑了,就想推拒這個生意。暮妍哪能不知道牙婆所想就笑道:「你放心,我這次不會過分壓你的價,不過我還是不想要那些教過的,我想買回去自己教。價錢只要不太離譜就按你說的來。」
牙婆一聽這話忙不迭地答應,說自己這裡只有幾個女孩沒有男孩兒,不過自己姐妹倒是前幾天才帶回來一車人十好幾個呢。說著還怕暮妍相不中又說自己還有個同行的朋友是做官牙的,手上也有一批罪奴需要出手要不然一起看看。
暮妍聽了點頭就在店裡等著讓牙婆自去張羅。約莫小半個時辰,原本空蕩蕩的大廳里就站滿了人,粗看過去有三四十個,分成兩撥,一邊兒灰頭土臉一看就是鄉下帶來的,這些人們眼中都帶著驚恐又有著一些隱隱的期待。另外一邊兒穿著不一,有的綾羅裹身,有的細布棉袍,雖然看起來衣服有些破舊但是料子卻都不賴看來是所謂的官奴了。
牙婆帶著一老一少兩個女子一同上前見禮,介紹了一番。牙婆和自己的妹子都姓李,自己說別人都叫她們倆大小李婆,那個年輕些的是代她丈夫來的,因為暮妍是女眷要避嫌所以讓媳婦帶著人過來。
暮妍看著一屋子的人有些眼暈,回身看看秋兒,那丫頭已經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聲啜泣了起來,暮妍少不得先安撫了她的情緒,等她平靜下來才開始選人。看了一圈兒,暮妍覺得選新人還是放心些,就從小李婆帶的人那裡選了一家三口賣死契的,這家的兒子身體不好常年要吃藥借了好多錢,沒想到最後孩子還是死了,後來被人逼債沒法子才全家賣了死契求個活路,夫妻倆帶著個十一歲的女兒。
暮妍打算讓夫妻倆負責洒掃,把小女孩帶在身邊管教。這個意思一透露出來,兩夫妻就跪地拜謝起來,暮妍不禁愕然。後來才知道她們來的路上,大李婆給他們說暮妍寬厚,買的丫頭都養的跟個水蔥似的哪像個幹活的丫頭等等。做父母的誰不想孩子能過的好些,就算為奴為婢也想能得個寬和主子,後來又看到暮妍哄秋兒的細心勁兒就知道牙婆沒有亂說,又聽說要把自己女兒帶在身邊自然感動,才有了下跪那一出。
暮妍哭笑不得,原來在自己心目在平凡不過的尊重,在這些苦難的人心裡竟然是一種恩賜。扶起這對兒老實的夫妻和這個女孩兒,暮妍又開始找能陪兒子玩耍的孩子。小李婆這裡有四個孩子,可是看起來都不得暮妍的喜歡,正在遲疑之際,旁邊的官奴群里的一絲響動驚動了暮妍。
回身看去,那群人里有個男孩兒跪在地下扶著另一個躺在地上的男孩兒搖晃著,邊搖晃邊小聲的叫著少爺、少爺。暮妍擠到跟前一看,那個孩子顯然昏過去了,她忙讓大李婆倒碗糖水來,給孩子餵了幾口就開始掐這個孩子的人中。過了一會兒,孩子悠悠轉醒,看著扶著他的暮妍皺了皺眉就從她的臂彎里掙了開來。暮妍見孩子沒事了就起身問一旁的孩子怎麼回事,還沒張口就見那個男孩子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他禁口。
暮妍覺得好笑,就回身問官牙的那位,那個婦人說:「這一家子都是罪奴,家裡犯了事兒。成年的男子除了死了剩下的都流放充軍了估計都活不下來,這個是個小兒子被人走了關係才跟著下人發賣的,可能是想給家裡留條根吧。這孩子估計是受了刺激,一直不說話也不哭鬧,旁邊的那個是原本伺候他的伴當,前幾天有人要買了他的伴當,那小子不肯去還跟客人撕扯被抽的不輕,這小少爺擋在前面替他挨打結,後來這三天也沒給這兩個孩子吃飯估計是餓的吧。」
暮妍一聽不禁嘆息,走到那個伴當的孩子身邊問他:「你為什麼不想被人買走?」那孩子回答:「我想跟少爺一起被賣了,一輩子伺候他。」
暮妍看著這個小少爺的表情,當他聽到那個孩子的回答時,先是身子微微一震,然後唇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而他的眼中卻是無盡的絕望之色。這個絕望的眼神讓暮妍心中一疼,這孩子大約七八歲年紀,看起來蒼白消瘦,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神色之間透出超出這個年紀的沉穩和淡然,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離他遠去的樣子。
暮妍定定的看著這個孩子許久才對官牙的那家說道:「這兩個孩子我要了。」說完又指著小李婆那裡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孩子說:「還有這個孩子一起。」
辦好手續,帶著幾人回家,一路上暮妍都在觀察那個小少爺,不應該是尚煜澤。一路上他走的很慢,看來體力不支或者是傷勢未愈,可是他卻勉力跟著大家努力不掉隊也不讓自己的伴當小豆子扶他,就那麼默默地跟著大家。
到了綉坊讓春紅給這些人都量衣長大小好給他們做衣服,輪到尚煜澤時暮妍才發現他好像挺不直身子,量衣服的一會兒時間他挺起身子可是好像疼的身子都有些微微發抖,春紅給她量完他馬上就有把身子佝僂了起來,而且面露痛苦之色,暮妍不禁奇怪。
回了家,秋兒按照之前暮妍交代的將姓康的一家帶到外院兒的下人房裡安頓下來,準備安頓小豆子和猛娃、尚煜澤的時候暮妍卻攔住了她,讓她先把小豆子和猛娃帶到前院去,將尚煜澤留了下來。
暮妍的院子里,她和展昭住正房,東廂房是秋兒和雙兒同住,西廂房空著,暮妍讓雙兒去打掃西廂房。自己則帶著尚煜澤進了正屋。
一進房門,暮妍就拉著尚煜澤要給他脫衣服,這孩子僅僅抓住自己的衣襟有些屈辱的看著暮妍不知所措。暮妍望著他的眼神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猥褻孩子的變︶態,但是看到他不自然的動作還是強硬的拉過他來脫了他的上衣。時至寒冬臘月,尚煜澤的身上就穿著一件薄薄的夾襖,沒有中衣沒有裡衣,單薄的衣衫下面有道道鞭痕和一個一個的凍瘡。他的手一直藏在袖子里,暮妍拉出來一看,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兩隻手都腫的像饅頭一樣,凍得青紫一片,有的凍瘡已經潰爛了血肉模糊。而他一直直不起腰的原因是左腰上有個凍瘡被鞭子抽破了已經化膿粘在衣服上,所以他一伸直身體粘合部位就會被重新撕裂。從綉坊回來這一路上,粘稠的膿血又被凍得粘在衣服上了。
暮妍看著這個七八歲的孩子,驚訝於他的隱忍。輕聲地問:「孩子,疼嗎?」尚煜澤看著暮妍的眼睛,看到她的心疼居然輕輕的笑了一下,笑著搖了搖頭。怎麼可能不疼,如果不疼,自己給他脫衣服的時候他就不會顫抖了。暮妍從衣櫃里拿出展昭的一件中衣讓他先換上,那孩子把衣服拿在手裡卻不動。暮妍問他怎麼不穿,他指指自己留著膿血的傷口和那些潰爛的凍瘡又搖了搖頭。暮妍搶過他手上的衣服,給他披上說道:「衣服值錢還是人值錢,怎麼還是個牛心左性的。」披好衣服拉著他做到凳子上自己就先出門去了廚房。
交代灶上的婆子給帶回來的人做些粥菜,又讓燒了大量的熱水供他們沐浴,又讓丑丫提了兩桶熱水到自己的浴房來。丑丫進來看到尚煜澤愣了一下,然後就紅了眼眶,指著他的手給暮妍說那個又疼又癢都恨不得把手剁下來似的難受。暮妍讓丑丫放下水桶又打發她去問公孫先生要些凍瘡藥膏和金瘡葯回來,才又回屋裡面對著尚煜澤。可能是屋內比較暖和,孩子的臉上有了些紅暈,不想剛剛進來那般凍得青紫,兩手抓著衣襟低頭看著地面仍舊默不作聲。
暮妍上前拉起他的手,帶著他走到浴間里親自兌好了溫水讓他洗臉洗手,尚煜澤依言照做。微燙的水刺激的尚煜澤略一縮手,暮妍馬上伸手將他那布滿凍瘡的小手壓進水盆里。直到水慢慢的變冷暮妍才拉出了尚煜澤的小手用乾淨的布巾擦乾,又帶著他坐到了桌前。
廚房送來滾燙的小米粥和幾樣小菜已經擺在了桌子上,暮妍招呼尚煜澤快吃,又怕他不自在就借口出去看看其他人把屋子留給了這個孩子。到其他幾人的屋裡看了看,都已經吃上了熱的粥菜,床上也鋪了厚厚的被褥,燒上了炭盆,屋裡暖烘烘的。見到暮妍過來,幾人都是面帶感激的看著她,除了那個小豆子不停地問暮妍他少爺的去向。暮妍逗他說把他少爺又送回去了,小豆子哭著趴在地上求暮妍接他少爺回來說自己當牛做馬也會報答之類的話,弄得暮妍哭笑不得,忙從地上把他拉起來,對他說:「以後不能叫少爺了,就叫煜澤吧。我把他留在我那裡親自教養,你放心我會把他當自己弟弟一樣心疼的。」說完又叫來康家的那個女孩問了姓名。那姑娘叫青娘,暮妍就讓雙兒他們叫她青兒,又交代秋兒吃完飯帶青兒到自己院子來等等。
等她回到卧室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桌上的小米粥和菜都吃光了,碗碟整齊的放在一旁,尚煜澤仍舊靜靜的坐在桌子旁,看到暮妍進來有禮貌的站起身來給她行禮。
暮妍笑笑,拉著他坐下問道:「吃飽了嗎?」孩子點點頭。暮妍又問:「你會說話嗎?」孩子一愣而後笑開點了點頭。暮妍逗他說一句聽聽,孩子張了幾下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暮妍見狀也不勉強笑著對他說:「我想讓你跟著我你願意嗎?以後我對外就說你是我表弟,過來投奔我的。你以後就叫我姐姐吧,等你身體好些就送你去和我弟弟一起讀書你覺得怎麼樣」尚煜澤看著暮妍許久,暮妍以為他沒有聽懂準備給他再說一遍的時候,尚煜澤站起身來給暮妍行了一個端正的大禮,眼中泛起盈盈水光。
暮妍扶起他,推他進了浴間,那裡有廚房剛剛送來的熱水讓他洗浴,尚煜澤聽話的轉身進了浴間,暮妍等在外面,過了一會兒聽到浴間撲通一聲悶響就再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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