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被放倒在漁家門外的侍衛許久之後方才醒來,迷茫了片刻,想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之後,猛地從地上翻身起來,撩開門帘往屋內走去。
宋承瑀依舊躺在破舊的漁家土床上,安然沉睡。
侍衛伸手探了他的呼吸,平穩而正常,緊接著又查看了他的膝蓋。隔著一層綢料輕輕用手指去按,原本徹底粉碎的膝蓋骨,如今竟是完好如初!
侍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又伸手去探另一隻腳的,來回查探過幾次之後,終於相信這個事實。
這個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醫術,能絲毫不傷及皮肉而治癒骨傷。
他忽然有些理解,顧小姐為何要急匆匆的離開了,不僅是因為擔心太后變卦,更因為懷璧其罪。
並且,太后的確交給了他任務,無論宸妃能否治癒殿下的傷勢,最後都要殺了她。
為人下屬者,不問為何,只遵命令。可即便如此,當對象是一個傾國傾城成的女子時,難免會有一時的心軟。再加上他因為對方是個較弱女子,便又放鬆了警惕,最後才著了道。
不過這顧小姐也的確有些詭異,直到現在,他依舊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如何會昏迷的。看外面的天色,已然過去許久,足夠一個事先有準備的人逃得無影無蹤,他再去追也無濟於事,且屋內還有一個主子要他守著。
侍衛替宋承瑀蓋上輩子之後,便轉身去了屋子,在門外靜靜守衛。
——
宋承瑀當真如預料一般,在午後醒來。
他緩緩睜開眼,視線由模糊轉為清晰,看著簡陋到了極致的屋頂,有陽光從漏洞處照射進來,細小的光柱里,浮塵飛揚。
他愣神了片刻,便想起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氣息。他幾乎敢肯定,那道從帷帽上垂下的白紗之後,必然也是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他一度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人。最後甚至連再見一面都變成了不可能。
「傾城!」他叫著她的名字,有那麼一瞬他忘記了自己的腿疾,掀開身上的被子翻身坐了起來,環顧屋內一圈,未曾見到其餘身影,他顧不得穿上鞋子,便踩在地上往屋外跑去。
外面的侍衛聽到聲音,忙掀開帘子準備進來,卻幾乎與正要出去的宋承鄞撞上。
「殿,殿下……」雖然明知道宋承瑀的膝蓋骨已經好了,可是當真正看到坐了幾年輪椅的人忽然之間站了起來獨立行走,侍衛還是免不了震驚不已。
宋承瑀卻恍然未覺,神色急切的看著面前的侍衛,問道,「她人呢?她在哪兒!」
侍衛愣了一下便反應過來他問的事誰,答道,「顧小姐已經走了。」
宋承鄞追問道,「她去哪兒了?」
侍衛搖頭道,「屬下不知。」
宋承瑀聞言,便推開侍衛,跑出了屋子。
屋前是一片沙灘,海水卷著白浪不斷沖刷上岸,偶爾遺落一些魚蝦貝殼。一眼看去,周圍再沒有別的人家,更沒有多餘的人影。
宋承瑀站在沙灘上,茫然四顧,而後嘶喊道,「顧傾城,你出來!你出來!我知道你還活著!你出來啊!」
侍衛見到向來溫文爾雅的主子忽然之間這般嘶聲竭力的吶喊,頓時驚訝不已,而讓他更震驚的是他喊出的名字。
顧傾城,那個曾寵冠後宮最終葬入皇陵的顧淑妃!
侍衛原本以為那只是一個姿容絕色的女子而已,雖然也姓顧,卻根本不曾往顧傾城身上想,畢竟那已經是個死人了。
侍衛愣了有一會兒,見宋承瑀還在喊,且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了,頓時心驚不已,幾步跑到他身邊,勸慰道,「殿下!您冷靜下來!此話萬萬不可再說!」
如今新帝已經坐穩了皇位,若是原本的宋承瑀,自然是不必操心,因為身有殘疾者不得繼位,可是如今宋承瑀的腿疾已經好了,難保新帝不會因此猜忌在心,而今日這些話,便可作為把柄!
侍衛一片忠心,可是此刻的宋承瑀已經有些魔怔了,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依舊嘶喊著。侍衛沒辦法,最後只得將他打暈了,背回漁家。
這一次,宋承瑀再醒來時,已經是臨近傍晚的時候了。夕陽彷彿要墜入海中一般,染得海面波光粼粼。
有了之前的前車之鑒,這一次侍衛便一直守在床前,待宋承瑀醒來,便緊張的看著他,就怕他又做出什麼出格的言行。
不過這一次卻是白擔心了,因為宋承瑀根本沒有什麼過激的行為,就只是單純的坐起身來,而後看著破敗的屋子入神,神色有些落寞。
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腿好了,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他並非愚鈍之人,很容易就想通了其中緣由。
他的母后居於深宮,這些年來又不管是,能接觸到的人大多就是后妃了。她此前便說過替他找到了良醫,卻選了這麼一個荒蕪的地方治療,讓他不遠千里跋涉而來,可見是所謂的良醫要求。
此前他便聽陛下於源縣偶得佳人,姿容絕色閉月羞花,類比顧淑妃。他卻從來只當笑話。可是如今仔細竄連起來,答案昭然若久。
所謂宸妃,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顧傾城。她與母后做了交易,以治好他的腿為條件,將她送出宮。
——
那一天,宋承瑀入神很久很久方才恢復正常,而後便在東海之濱住下了。
他相信,顧傾城不會無緣無故要求到這個地方來。
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他便尋到了她的線索,找到了當初那個老漁翁,帶他去了那座荒島。一番尋覓之後,便找到了島上的茅屋,可惜已是人去樓空。
他在屋側發現了那兩座墳墓,離島后便多方查證,用了兩年多的時間,才查出墓主人的事。結果呈上來的時候,他拿著看了許久許久,神情讓人讀不懂。
後來宋承瑀一一去了他們曾經待過的地方,最終在一個偏僻貧窮的小鎮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就連聲音也沒變,唯一變的就是那張臉,再尋不到半點沉魚落雁之姿,不過清秀佳人而已。
他遠遠的看著她,又想起了她從前說過的話,問他愛的是不是那張臉,如今終於有了答案。
即便你已不再絕色傾城,我依舊愛你如斯。你的一顰一笑,仍能讓我心動不已。
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
宋承瑀看到她微微挺著肚子,身旁站了一個沉默寡言的男子,他們十指相扣。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個男子看了過來。
那種冰冷肅殺的眼神,即便隔著無數人群,依舊能清楚的感覺到。不過一眼而已,便讓人冷汗幾乎濕了背部。男子很快收回視線,看向她時,又恢復了繾綣溫柔,幾乎讓人以為之前的感覺只是錯覺。
男子附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緩緩轉過頭來。
視線相對,宋承瑀清楚的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訝,而後恢復平靜,她對著他微微一笑,而後回過頭去。
宋承瑀只覺得心中彷彿坍塌了一塊,空落落的,卻又伴隨著無名的欣慰。
他就這般站在人群喧鬧的大街上,看著男子牽著她的手離去,最終消失在他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