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飛快打量她一眼,看出自己買的衣服不合身極了,她太嬌小,這些日子又吃了那麼多苦,更是消瘦。
他抓抓腦袋,老實道歉,「抱歉,我從沒給姑娘家買過東西,沒什麼眼力,這衣服太大了,不過沒關係,下次我帶你去衣鋪,隨你喜愛的挑。」
「射謝,我覺得這樣就好了,若有針線,我自己可以修改。」
「姑娘還會改衣服?」全佑福有些好奇。
裴若衣對他笑笑。「這很奇怪嗎?我不但會改,還會做,刺繡、納鞋、縫荷包都難不倒我,從小娘就親手教我,我自己也很喜歡做這些,覺得好玩。」
見她終於肯抬起小臉正視他,他也不是那麼緊張了。
「那…一下次來,我就給姑娘帶些針線來。」
「嗯,謝謝。」
兩人正說著,小二的熱水就送到了,全佑福君子地背對內室坐在椅子上,裴若衣感激他的貼心,快速梳洗著。
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她嘆道:「我瘦得像鬼。」
「大夫說過,你好好休養,多吃些,很快就能補回來,這段時間,姑娘就安心在這裡靜養,等養好身子再做打算。」
她盈盈步出內室,坐到桌前,正對著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全佑福憨厚一笑,「姑娘千萬別想太多,姑娘落難,全某恰巧碰上了,算是緣分,我只是盡自己所能做件好事而已。」
「那麼多姑娘,為什麼只救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其他姑娘身價太高,動輒要價上百兩,而且她們雖然狼狽憔悴,卻生命無虞,而姑娘面黃飢瘦,不能再遭罪了。」
這是實話,也是謊話,就算今日她裴若衣要價千兩黃金,他就是豁出了一條命去,也要救她出火坑,他絕不會跟她坦白--他其實是為了報恩救她,更為了自己痴心妄想的偷偷戀慕而救她。
聽他這樣解釋,她莫名有點惱意和不甘,不想再和他說話,索性端著香噴噴的芙蓉翡翠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
她好像又生氣了。他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搔搔腦袋瓜,也不敢隨便亂開口,只是傻愣愣的看她秀氣地喝湯。
熱熱的湯,濕了她的小嘴,挺秀的鼻尖上幾點香汗,紅紅的小嘴一動一動的,襯著碗里的清湯綠水,忒煞迷人好看。
一股陌生的熱意陡地從小腹升起,波濤洶湧、來勢洶洶,他嚇得驀地站起,慌張說:「全某想起還有些事要辦,姑娘喝完湯,好好休息便是,有什麼需要就吩咐店小二,我……我下午再來,全某告辭。」說完風一樣地刮出去。
這廂,裴若衣還沒反應過來,瞠著圓圓大眼,張著小嘴,不曉得他在急什麼。干麻突然火燒屁股的趕著出去?
怪人!
這二十幾日,她簡直像只神豬,被人小心翼翼地供著,吃完睡、睡完吃,他不讓她出去,她也不想出去,他買了針線給她,她實在睡不著時就綉繡花,做做女紅打發時間。
這裡的廚子手藝好,又想著法子給她做昂貴的葯膳,她身子胖了不少,甚至比以前還胖了些。許是營養太好,皮膚又變回水嫩光滑,頭髮也恢復了烏黑滑順。
他每日都來看她,兩人漸漸熟了,也不再像開始那樣拘謹,甚至可以自然的坐下來聊天,從他的口中,她知道他們駝隊拉來的貨物已經快賣完了,他們現在正在跟商家核帳、做帳本,最多不過八、九日,他們就要回張家口了。
現實很快向她逼來,她不得不開始考慮以後的問題。
她肯定是要離開這裡的,想進內陸,就必須穿越沙漠,她沒盤纏,也不會自以為是的認為只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安全回到中原。
想來想去,還是只能靠他。
可他已幫她那麼多,她怎好意思再向他開口?
思來想去,不由得氣悶,甩開手中綉到一半的荷包,她半趴在桌上生悶氣。
他不好,他一點也不好,明明知道她一個姑娘家,不好意思向他說這事,他為什麼不能主動向她提起?
當然,她一開始會先矜持的考慮一下,但她最後一定會答應啊!
傻瓜,大傻瓜,整天就知道對著她傻笑,一點都不知道她的心思。
紅暈漫上白玉小臉,她管不住自個兒的心,開始想起他來。
那麼大一個人,看起來嗓門很大的樣子,跟她說起話來偏偏輕聲細語,還愛臉紅,一看到他一張黑臉一點一點透上紅意,他就想笑,他還故意板著臉怕她發現,其實她早就看出來了。
真是個大傻瓜。
他啊,還有一雙黑夜似的眼睛,溫厚穩重,讓人不自覺就想靠過去,尋求他的保護。
別看他長得虎背熊腰的,其實心比誰都細,又老實,又可靠,和那個空有一身好皮囊的傢伙一點都不像。
小臉垮了下來,做什麼又想起那個負心鬼?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許品了,那個滿口海誓山盟的騙子,她家出事後,她就沒再見他出現過,生怕被她牽扯到似的。
咚咚咚。
一陣兇猛的擂門聲把她驚回現實,心兒陡然一喜,想必是那個傻瓜來了,她跳起身,整整頭髮,快步去開門。
啊,不對,她猛地頓住歡快的腳步。
他從不會這麼粗魯地擂門,他都是輕敲三聲后才問一聲,「姑娘,現在方便嗎?」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敲得那麼凶。
咚咚咚,這次門擂得更響了。
「娘的,臭婆娘,老子知道你在裡面,你趕快來給大爺開門。」一個醉醺醺的男聲粗魯喊著。
裴若衣小臉驀地慘白,她抓著襟口,不自覺倒退一步。
是誰?外面究竟是誰?要來做什麼?她梭巡室內,很快看到繡花竹籃里露出來的半截剪刀。
她快步跑過去,把剪刀緊緊抓起,瞪著轟轟作響的大門。
砰砰砰。這次改成踹門了,大門一蹦一蹦的,馬上就要被踹開。
「這位客倌,您要住房的話,就請隨小的下來登記,別打擾了房裡的客人。」
是店小二的聲音,裴若衣悄悄鬆了口氣,但小手還是緊緊握住剪刀。
「滾,老子知道裡面住的娘兒們是誰,她是我們領隊買的女人,專門負責陪睡的,今天輪到大爺我,你少管閑事。」
「敢問爺的領隊是?」
「全佑福。」
「原來如此。」店小二不敢再管了,怕惹事上身。
不要啊,拜託千萬別走啊……聽到店小二漸漸離去的腳步聲,裴若衣只覺得一種熟悉的絕望感,慢慢籠罩她的全身。
「小娘子,別害怕啊,快給你大毛爺開門。你爺我掙了白花花的銀子,只要你伺候得大爺爽快,這銀子大爺全賞賜給你。」
不、不、不!裴若衣使勁搖頭,喉嚨干啞,說不出一句話。
「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等老子踹了這門,照樣上了你,你休想拿到一個銅錢,開門!」
轟!轟!轟!
大門快支持不住了,「你……你……滾……滾、滾開!」嗓音嘶啞地硬擠出幾個字,她渾身發抖的舉起閃著冷光的剪刀,他敢進來,她就刺死他。
【第四章】
全佑福剛走進客棧,還來不及謝謝店小二的通風報信,就聽見樓上大毛不乾不淨的叫罵聲,他心裡陡地竄起滔天的怒火,三步並作兩步的直朝著醉醺醺的大毛走去。
「臭娘們,你爺不嫌你丑,你倒拿起喬來,你要不是全佑福的女人,老子才懶得睡你,老子倒好奇,你哪來的騷勁能讓那個傻瓜有這麼好的上房不睡,為了你天天去睡柴房?」
大毛不知天高地厚的淫言穢語,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全佑福的好脾氣全部飛上天,他怒吼一聲,紅著眼睛,向大毛飛踹去一腳。
「啊……啊……全爺爺,全爺爺饒命……」
喊饒命已晚,大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子,像殘破的布偶般被踢飛,撞到牆上彈起,最後重重捽在全佑福的腳前。
他覺得自己好像全身的骨頭都斷了,大毛癱在地上,重重呻/吟。
全佑福雙拳放在腿側,放開握起,握起又放開。他知道自己的力氣,所以從來不允欣自己動怒打人,因為他知道那樣做的話後果會很嚴重,可今天,他第一次有親手宰人的念頭。
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平息衝天怒火,他深吸口氣,轉身敲門,聲音溫柔和緩,「姑娘,我是全佑福,嚇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