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1+2更】

第四十九章 【1+2更】

賈赦從前就是個愛以貌取人的,因為他自己的長相就在標準線以上,家裡來往的姻親也沒有長相差的,就連那薛獃子也是一副人模狗樣的,他自然喜歡看養眼的人或物。

張升年紀輕,二十來許歲數,人又白凈,身材適中,看著一副風流倜儻的才子模樣,雖然比他家的那個慫蛋兒子賈璉想必下好像還差些火候,但總體來說也算長得不錯的了。

賈赦撇撇嘴,他絕對不承認,人家腹有詩書氣自華,璉兒那對桃花眼的招子和人家的深邃幽深的才子雙眸……比一比,還是有挺大區別的。

賈赦心裡羨慕嫉妒恨了一把,暗暗合計回去還得督促賈璉讀書習武,磋磨磋磨兒子成才,就是剛剛他說完話,等了這張升好半晌,見這人還不時看自己,甚至眼中還流露出一副對他「有意見」的神色來,就是不回答自己剛剛的話,賈赦略微不滿的故意咳嗽了一聲。

張升神情恍然了下,回過神兒來,再次深深的看了賈赦一眼,最終還是沉默,居然還皺了皺眉頭抬腿就走了,壓根沒搭理「某人」。

瞅著張升的背影,賈赦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雖然他一直是紈絝,但也是大夏朝為數稀少幾個的國公之一啊,說句自得的話,皇上現在對他可很是愛重啊,就是清流臣子們瞧不起自己,也不至於在這宮內故意給自己臉色看不是,這年輕人又不是他的死對頭劉甲,就是劉甲剛剛看自己時不也表現的很是「拜服」嘛。

張升的態度讓賈赦心裡不太舒服,他不舒服就想折騰一下,臉色也越是難看,恨不得揮舞鞭子抽別人一頓,或者別人抽自己一頓,否則手癢腳癢心也痒痒,反正就是渾身不舒泰。

但賈赦他也不傻,他終於想起張升這人是誰來了,南下的時候,這人好像就沒待見過他,賈赦出了宮門看見自己的兩個小廝,那「奉劍太監」把烏鞘劍還給了賈赦他們,像老鼠見貓似的,也不敢等著要賞錢,一溜煙兒的跑回宮去。賈赦也不理會,不騎馬也不乘轎,慢慢踱步往家裡去。

銅錢和扇子跟在老爺身後侍候著,看老爺臉色,他們還是莫招惹的好。

等走到銅雀大街時,前面熱鬧了一陣,聽了兩耳朵,不過是岳丈和岳母訓誡女婿的戲碼,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銅錢和扇子見老爺駐足圍觀,不由也跟著嘲笑的說了兩句……

賈赦扭頭瞥著他們,忽然問道:「好笑嗎?」

「嘎?」銅錢和扇子頓時被噎住,趕忙收斂了放肆的笑容,低頭默默的站好。

哼。賈赦負手站立在街邊,這裡是銅雀大街,前面有個路口叫清水衚衕,住的都是翰林院的那幫子清流,反正都是文人,賈赦雖然不受他們待見,但他自己也待見他們,但這清水衚衕……其實他很熟悉,從前他走過很多趟。

唉,物是人非事事休。

自從茵兒表妹過世,他有好多年沒進去過了。

賈赦恍恍惚惚的想著,不知怎麼腦子靈犀了一下子,想了張升——這人姓張,看自己還不順眼……自己岳丈家……

賈赦頭腦暈暈乎乎的想了好一陣,越琢磨越覺得那張升可能就是自己原配岳家的族人。

——張家吶。

賈赦嘴裡喃喃了兩句,發出幾不可聞的一聲長嘆。

他腦海里不由浮現出張氏茵兒的音容笑貌,漸漸的他發現表妹茵兒的雙眸和璉兒的好像,又與之前的那張升的雙眸也好相似……逐漸的它們重合成一雙幽幽含情的眸子——賈赦不禁胸悶,呼吸一緊,咳嗽了幾聲。

他雙頰微微熏紅,掏出白帕捂著嘴咳嗽了兩聲,然後抬頭目光幽幽的望著前方右側的清水衚衕,雙唇抿緊,甚至下唇有些嫣紅,不知是咳嗽出的血跡還是咬破的唇血。

又咳嗽了兩聲,拿著白帕拭了拭,賈赦一副病嬌的模樣,完全和剛出宮門時的狀態不一樣,銅錢和扇子對視一眼,心裡哀聲嘆氣起來,老爺的咳嗽舊疾又犯了,這可怎麼辦,讓看太醫也不看。

銅錢和扇子對自家老爺可是頂頂忠心,可他們身為下人,勸了幾次,也不好再多嘴,只能依著老爺。

「我對不起表妹啊。」賈赦突然感嘆一句,然後一路咳嗽的帶著兩個小廝進了清水衚衕。

他終於想起他的有好多年沒去岳父岳母家了,自從茵兒表妹走了后,他內心自愧,逃避似的能不去張家就不去,一年又一年,年復一年,他終於給忘記了。

忘記了璉兒的外祖家。

忘記了茵兒表妹的父母。

忘記了姻親張家的各個族人,和再也不去關注姓張的人家。

……

他,其實膽小,又有些懦弱。

賈赦現在感覺無比自慚和羞愧,清水衚衕還是從前的那般模樣,帶著墨綠苔蘚的青石板路,泛白起皮的青灰色石牆,牆邊有溝渠和花圃,雖然偶有雜草,看著倒還算整齊,比不了榮國府的街面的寬敞氣派,卻勝在了清幽寂靜。

張家在衚衕的最裡面,等走到了中間的時候,一戶人家的大門開開了,裡面抬出了一面轎子,賈赦慢慢的走著沒理會,銅錢緊跟其後,扇子捧著烏鞘劍,覺得手有點兒酸,臉色有些苦哈哈的。

那轎子本來路過賈赦身邊了,可裡面的人瞧了瞧木板,轎夫往後退,然後落轎,帘子掀起,露出裡面人的面龐來——竟然是劉甲。

劉甲瞅了瞅賈赦,這人在武成殿拿著那烏突突的長劍大耍威風時挺嚇唬人的,現在倒是讓人覺得「無害」,本來劉甲是打算從此以後避著這會武術的榮國公一些的,但剛剛看到賈赦的模樣,劉甲不知為何就不怕了,甚至又想說這人兩嘴了。

他這個賤毛病啊。

劉甲眯起眼,挑眉嗤笑,「榮國公來這裡是——」

說實話,劉甲心裡覺得賈赦大半、可能、也許是來找自己的,不過自己是不待見他不接見他的。他剛剛從宮裡回來更衣后,就要出去好友家裡一趟,卻沒想到出門就再次遇見了本不該在清水衚衕里的賈赦了。

賈赦一看到劉甲,咳嗽病也不知為何突然就好了,他睨著他冷淡的哼了一聲,「去哪裡不關你的事。」說罷,他仰頭挺胸的就要走,可身子不爭氣吶,想到不遠處就是茵兒的娘家,賈赦胸口還是一陣悶痛,不禁又咳嗽兩聲,從懷裡掏出剛剛用過的手帕掩著嘴,看了一眼污漬的帕子,然後隨意一扔,沾著血跡的白帕就飄啊飄啊,飄到了劉甲的轎子跟前。

劉甲望著賈赦三人漸遠的身影,視線挪回那帕子上,皺著眉頭,想著這賈赦是得了肺癆了嗎?可從之前賈赦的大發神威的表現來看,他武功高強,根本不像是有病的樣子,可這帕子上的紅色明明就是血漬啊。

劉甲一時不解,腦袋裡卻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賈赦殺人吹血的傳說,頓時身子一僵。

張家的宅邸是中等規模,在清水衚衕里也不算小了,畢竟京城寸土寸金,他們張家的根也不在這裡,又不像榮寧二府有爵位,是御賜的宅邸,自然宅院不能跟榮國府和寧國府相比了。

賈赦站在張家的正門口,神情默默憂傷,看的兩個跟隨的小廝都心裡悶悶的,他們終於知道自家老爺是來先太太的娘家了。

銅錢和扇子聽過一耳朵先太太如何賢惠,娘家是翰林院的,姓張……但據說早就沒落了,榮府內再也沒別的信息了,大家都當璉二爺的外家沒人了,很少有人關注這個,就連老爺也是多年沒過來拜訪過了,甚至逢年過節的兩府也從再為交往過。

賈赦嘆息,目光再憂鬱不過。

過門不入,想起這麼多年來都沒拜訪過,又沒提著禮物來,賈赦走出清水衚衕,在銅雀大街就近找了一間酒館落座,神色鬱郁,銅錢和扇子逗趣,可是老爺都沒什麼興緻。

一時喝著悶酒,因著這酒館不賤不貴,位置離著清水衚衕最近,不少低階文官和舉人士子都在這裡相聚,一是抱著可以預見翰林院賞識他們的伯樂大人們,二是文人朋友間喝酒相聚,再大展詩才露露他們的才名,而這酒館的老闆也識趣得很,早就預備好筆墨紙硯,甚至牆壁上都粉刷的白白的,供給一些詩才大興的騷客們留筆。

甭管它好壞,酒館老闆不限制大家的題詩,甚至還鼓勵,如果有人的詩詞得到眾人的認可,有時他還能拿出陳年老釀供給出來,遂這酒館也在這周圍也算是赫赫有名的雅緻地方。

賈赦此時的舌頭尤其敏感,喝著這不咋地的酒水,他一邊感傷一邊咳嗽,默默地借酒澆愁。銅錢和扇子神情也蔫蔫的,老爺不痛快他們也憂心,還是銅錢機靈,聽見樓上喧嘩,過去聽了一耳朵,原來是有人做了好詩詞,在酒館留白的牆壁上題詩了。

那酒館老闆聽了眾「才子」們對那詩的誇讚,忙不迭的免了樓上的酒錢,甚至還拿出陳釀一壇親自送上了去。

賈赦鼻子靈,他現在喝的酒明顯是今年新釀的,不太醇厚,喝著解渴而已,而老闆新開封送人的陳釀著實聞著香醇,約莫是難得的好酒。

他目光盯著酒館老闆不放,銅錢急老爺之所急,忙喚老闆也上一壇,他們有的是錢。

聞言酒館老闆還沒說些什麼,旁邊有個讀書人一臉鄙視的搖了搖頭,嗤笑了一句:「銅臭!」

也有跟著起鬨的,細細低語,說他們「俗不可耐」,時不時的瞥幾眼賈赦主僕三人。

「說什麼吶!」銅錢臉色脹紅大喊了一聲,怕老爺聽這幫窮酸的酸話生氣。

可他這聲音雖然大,可是更惹得其他人的目光鄙視地望過來,再看那酒館老闆雖然面上帶著笑,可壓根沒打算再拿出那好酒來,他心裡這個氣呀,就要大喝,還是賈赦喝止了一聲,道:「梧桐!」

……銅錢一愣,好酒沒聽到他的這個「文雅」的別名了,他看向老爺,就見老爺手裡轉著酒盅,對那些酸秀才的話充耳不聞,慢悠悠的站起身,踱步到牆邊,看了幾眼上面留的題詩……

「這位兄台題一首好詩,自然就會有好酒喝了。」有二樓的人下來「好心」的指點迷津道。

賈赦瞅了這人一眼,發現此人也是一副桃花眼,他目光迷茫了一瞬,淡淡的憂愁還是籠罩在眉宇之間,他沒喝醉,對方這話看似好心但話音和目光里對自己的一種不喜,賈赦還是捕捉到了,但賈赦也沒發怒。

看在那一雙似茵兒表妹的眼睛的份兒上,他甚至還好脾氣的對著對方淡淡的笑了笑,道:「謝謝兄台相告,等我從老闆手中拿到酒,就請你喝一碗。」

說話的這人神情一怔,隨即嘴角泛起譏笑,點撥道:「謝謝兄台好意,不過這詩詞不是你自己覺得好就好的,若是在場有十人說話,老闆才會給好酒喝呢。」

賈赦挑眉,銅錢和扇子聞言眉飛色舞,尤其是銅錢,老爺剛剛都叫他「梧桐」了,一定是要大展詩才了,讓這幫子窮酸睜眼好好看一看!自家老爺英明神武,文武雙全,詩才大大的,也寫過「名篇」,文章也曾風靡京師,怎麼大家都不認識吶。

賈赦不傻,此時若是瞧不出說話的這人找茬,他不是獃子就是傻子了。果然那人身後又出現一道身影,正是先前賈赦遇見過的張升。

此時他看也沒看向賈赦,反而對著前面的人低聲喚了一聲「小叔」。

賈赦一怔,「小叔」?若是他先前猜測張升的身份是正確的,這人應該也是張家的人,就是不知道他的輩分。

他細細端詳對方,對方感覺到了賈赦的目光,眼神更不善了,目光銳利似刀,似乎要看透賈赦的身心。

賈赦咳嗽一聲,腦袋裡多年的回憶找到了,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這人確實有些印象,三十來歲,若是張家的人,卻有是誰呢……賈赦問了一句:「請問這位兄弟高姓大名?」

對方眼睛眯起,半晌,臉上緩緩地露出一抹冷笑:「我姓張,名字不足道,家姐卻是嫁到高門大戶,卻是個沒福氣的,留下一子,亡故多年了。」

「……」聞言賈赦心中不知為何一陣刺痛。

他想起來了。

這人是茵兒表妹的幼弟張滄……

記得她這弟弟在她口中最是溫文爾雅了,何曾是眼前這般冷厲的模樣。

張滄譏嘲:「你不是要作詩詞嗎,我等等著等您的大作呢。」

酒館的眾人,包括熟悉張滄的友人們,都從未見過他這般尖銳,明眼人都看出來,張滄和對方好像有仇怨。

酒館中的人自然大多都是熟悉的,畢竟來這裡喝酒的大多都是文人,相互間都互有聯絡,至少也有個眼熟的緣分,此時自然對熟悉的張滄表示支持,反而是賈赦主僕眼生得很,又不像是文人士子,僕從手中的那把長劍更不是文人的佩劍,著實是江湖上打打殺殺的殺人的兇器。

賈赦咳嗽了幾聲,現在他可以確定張滄和張升正是茵兒的娘家兄弟和子侄了,管不得他們看自己不順眼,是他對不起茵兒啊……

想到這裡,他咳嗽的厲害了。

他看了一眼酒館老闆,酒館老闆早就識趣的預備好筆墨了,賈赦也不是為了出風頭,只是想起茵兒表妹,心裡就一陣難受,此時只有一首詩詞能表達他的情感——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紅樓]老爺總是被奪舍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紅樓]老爺總是被奪舍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十九章 【1+2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