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淡藍猶如透明琥珀的空氣漸漸消失,天空開始越來越亮,所有的事物都變得明朗了起來。
千兮悶悶的蔫坐在床邊,自那侍衛走後,沒過多大會便來了人,不過過來的可不是顧陌寒,而是雲楓。
當雲楓端著豐盛的吃食進來時,那兩個守衛還在千兮的門外站著,見到雲楓,又趕緊躬身施禮。
雲楓笑著揮揮手,便對了裡面的千兮道:「殿下今兒個起的倒是早,吃點東西吧。」
千兮抿了抿唇:「我要出去。」
雲楓把鐵門上的小門打開,把吃的遞給千兮:「殿下還是吃點東西吧,君上說讓殿下好好反省幾天,殿下若知道錯了,便放殿下出來。」
千兮不接,冷硬道:「你昨天去查那件事查的怎麼樣了。」
雲楓愣了愣,「殿下是說玉湘的那件事?」
千兮沒有說話,隔著小門眼神灼灼的看著雲楓,雲楓又道:「殿下被騙了,根本沒有這件事,殿下說的地方,一個人都沒有,昨天我派人扮作殿下的樣子過去,人是沒見到,倒是差點迷路,很明顯,那人不希望殿下能趕上冊封,至於給殿下送信的人,她是易容成外出採購的許姑姑的模樣進來的,而真正的許姑姑或許已經死了。」
「怎麼可能,有玉湘姐姐的貼身信物,你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千兮不死心道。
「殿下,可否將信物給臣看一下。」
千兮從袖子里拿出一個銀簪,銀簪做工精細,五朵小花並相綻放,雲楓接過,仔細看過一番后道:「殿下或許是救人心切,這簪子樣式普通,很多女子都用的,殿下為何說是玉湘的東西。」
「玉湘姐姐喜用簪子做暗器,你看這簪子的下端明顯眼顏色較深,我不會看錯的。」
雲楓又仔細看了簪子的下端,然後從盤子里的茶壺裡倒出點熱水到衣擺上,用衣擺輕輕擦了擦,藍色的衣擺上立即被染上了暗紅的印子,千兮立即道:「把簪子給我看。」
簪子下端明顯顏色淺了許多,千兮拿出帕子又擦了擦,簪子下面的顏色幾乎被擦乾淨。
雲楓見此道:「殿下,日積月累染上的顏色是不會輕易洗掉的。」
千兮默默又看了幾眼,將簪子遞給雲楓,然後接過吃的,啪嗒一聲關了小門,轉身坐回小床上去了。
雲楓笑了笑,這個殿下脾氣還挺大,搖了搖頭,剛準備走,小門又打開了,千兮明顯有些局促,雲楓回頭疑惑道:「殿下怎麼了?」
千兮又躊躇一番,方才道:「父王要我反省幾天?」
雲楓聞言,心裡嚯的明白了,敢情這位世子殿下在問什麼時候能出去,轉過身來凝眉細想一番:「殿下,這就要問君上了,臣不敢越矩猜測。」
千兮沒想到雲楓想半天說出這句話,狠狠關了小門,兀自生悶氣去了。
雲楓這才回頭看了眼低頭哈腰的兩個守衛,吩咐道:「好好伺候殿下,殿下若有差錯,唯你們兩是問!」
見兩個守衛諾諾稱是,雲楓離開禁室,又交代了門外的侍衛幾句,方才大步離去。
朝陽將淡金色的光芒落滿白玉階梯,雲楓踏著晨間明朗的空氣進了徽鑒殿,徽鑒殿大堂之上顧陌寒正在看什麼東西,幽株筆直的站在身後,目光投到眼前端坐之人的身上。
「雲楓參見君上,君上今天這麼早就下朝了。」雲楓單膝跪地,疑惑的問道。
「嗯,世子怎麼樣?」顧陌寒看他一眼隨口問道。
「殿下問了臣玉湘之事,臣都如實告知。」
「嗯」顧陌寒點過頭后便繼續看手中的書簡。
「君上準備關殿下幾天,今天殿下還問了雲楓來著。」雲楓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問一下。
顧陌寒放下書簡,抬頭看了眼雲楓,淡淡道:「孤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雲楓不敢再問,行過禮后,站到門外去了。
王都幽州城外,風吹的竹葉唰唰作響,青蔥的剪影掃出一片寂靜,一座獨立的小樓掩映在各種花樹間,門前唯一的幽深小路一眼望不到盡頭,門口有三三兩兩的人,卻都是挺直站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禾裕和高子綱在樓上的一間屋子裡下棋,高子綱想到三天前見到的那個少年,突然抬頭擔憂的問道:「王還是將公子放出來吧,這都三天了,滴水未進的,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何況公子只是個孩子,我們過幾天就啟程回雁國了,好歹讓公子歇口氣不是。」
禾裕滿臉冷霜:「不過才三天而已,有本事和孤做對,還沒本事承受了!」
恰這時有一侍衛進來稟報:「王,公子已經沒有力氣了,再這麼下去,公子會有性命危險,還請王定奪。」
禾裕放下杯子起身道:「帶孤去看看這逆子。」
這只是小樓的地下室罷了,出門在外,哪裡能有水牢,地下室里潮濕且一股腐朽味,也不知多少年沒有人進來過了,禾裕蹙眉道:「怎麼把他關這裡了?」
那侍衛立馬跪地道:「還請王恕罪,除了地下室,奴才實在想不出哪裡還可以充當水牢。」
禾裕擺手:「行了行了,起來,孤又沒說怪你。」
底下室的中間,一個大坑突兀在眼前,大坑裡全是水,黑衣的少年便被繩索吊在水中,僅只有頭露出水面,此時少年目光遊離,看出來意識非常淺薄,時不時頭便沉沒下去了,接著就是猛烈的咳嗽聲。
高子綱問道:「這吊著手在,怎麼頭還會沉下去。」
侍衛拱手:「公子只有踮腳才能露出水面,若支撐不住,便會沉入水中,宮中的水牢慣是如此。」
「將他放下來吧」禾裕開口。
少年被放下來后,便蜷縮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高子綱準備過去,禾裕拉住了他,「小心他,還是孤過去吧,他還不敢對孤如何。」
高子綱驚詫,這父子究竟是怎麼了,人都成這樣了,還防著。
「知道錯了么?」禾裕居高臨下冷聲道。
少年嗆咳幾聲,抬頭看了一眼,竟是不幾聞的喊出一聲父王,禾裕眸光一縮,深深看了眼少年,這孩子自他娘死後便從沒叫過父王,如今看來果真是意識不清了。
禾裕蹲下身,拿出帕子拭去少年面上的水漬,眼神里有一瞬間的柔情,少年愣了愣突然別過臉道:「王不必如此,拂翌不會做個聽話的棋子。」
禾裕猛然丟了帕子,捏緊了少年的下巴,狠狠道:「你倒是夠強硬,那再吊幾天如何?」
拂翌抿了抿唇瞥了眼禾裕沒有說話,禾裕放了手將少年一把丟到水裡,少年撲騰幾下便再無力氣,直沉入水底。
高子綱大驚失色:「王!」
禾裕冷眼瞧著,吩咐了侍衛道:「把他撈起來。」
侍衛立即撲通跳入水裡,不一會兒便將拂翌拉出水面,拂翌趴在地上,吐了好幾口水出來。
「起來!」禾裕大聲道。
拂翌動了幾次都沒起來,旁邊的侍衛上前道:「王,公子幾天未進食,怕是沒力氣了。」
禾裕走到少年面前,「孤告訴你,你不聽話也得聽話!」說完對後面的侍衛道「拿吃的來!」
侍衛送來一碗清粥和一碟小菜,拂翌聞著清甜的米香味,咽了咽口水,扭頭不看,禾裕將清粥遞給少年,「吃吧。」
拂翌回頭,眼眸微潤,慢慢伸出了濕漉漉的手接過,又看了眼禾裕才放在嘴邊喝了一口,畢竟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硬氣歸硬氣,怕歸怕,禾裕見他喝的如此小心翼翼,冷哼一聲后,拂袖而去。
笠日,拂翌經過一夜休息后,精神好了許多,憑欄站在夏日清晨的暖陽里,青色的雲錦廣袖長袍顯出少年的修長挺拔,長發盡數用金簪挽起,只兩鬢留了兩撮短髮發垂在耳際。
知未依舊是一身紅衣,在一片淡雅的合歡花樹間卻也是未見一絲不和,反是更增嫵媚妖嬈,沒人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五歲是便被王賜給了拂翌公子,從此便成了公子身前的人。
她靜靜望著那個救了她的少年,這個他跟了十年的人,一雙美眸眸若水蕩漾,盛滿著瑩瑩如月的不盡情愫。
「知未,你躲在樹間做什麼?」純粹而明朗的聲音,她的公子從來都是如此,不管王如何打壓,依舊是如此淡然的性子。
翩躚的跳下樹,還來不及回答,便看到拂翌身後走出來的王,俯身跪下:「拜見王,拜見公子。」
「孤有話對你說。」禾裕對拂翌說完便徑直進了屋內。
拂翌抬手示意了知未起來,便也進了屋,「王要說什麼?」
「你便是這般和孤說話!」禾裕看著倔強的站在自己面前語氣生硬的兒子,怒氣明顯上升。
拂翌跪地,「王有什麼事?」
禾裕收起怒火,帶著點試探的意味:「你認識顧映祈?」
拂翌平靜道:「拂翌不識。」
眉眼一挑:「不識?孤聽說你還曾救過他,為了一管蕭。」
拂翌垂眸,暗想那日遇見的竟是北齊世子。
禾裕見他不搭話,一把抽出腰間的佩劍,嘩的一身,劍已出鞘,寒光瀲然,映出一道白光。
拂翌驚疑,抬眼看了禾裕,聲音平靜:「王要殺拂翌?」
禾裕哼了一聲,丟了劍,拿起劍鞘在手,手臂一揚便是狠狠一記抽到拂翌身上,拂翌一抖,險些叫出聲來,拂翌雖經常受禾裕苛待,確是沒挨過打的,此時更是驚疑不定的看著禾裕,雙眸若黑玉石般不染絲毫雜質,拂翌的娘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生出的兒子自然也是不差的。
「說不說!」禾裕又是一陣抽打,拂翌被打的跪伏在地,表情痛苦。
「還不說!」「拂翌不知顧映祈是誰?」禾裕剛舉起胳膊,拂翌便躲著急急回答了問題。
放下劍鞘:「便是上次你為救他而受傷的孩子,他是北齊世子,孤的任務便是你去接近他,騙取他的信任,然後讓他出宮。」
拂翌臉上還有汗漬,皺著眉道:「你們要害他?」
禾裕起身,俯身望著拂翌:「敵國世子,你也要維護?」
拂翌眼神直直望著地上的佩劍,沒有說話,禾裕走了幾步又道:「若這個任務完成了孤便冊封你為雁國世子如何?」
拂翌回頭,臉還是蒼白的,語氣卻絲毫不顯弱小,「王認為這個對拂翌吸引很大!」
禾裕蹙眉「難道你不想讓你娘風風光光的?」
拂翌冷笑:「拂翌自小便沒有爹娘,何來的讓娘風光。」
禾裕怒火攻心,氣急敗壞的又拿起劍鞘對著拂翌一陣亂抽,「果然是個逆子,若沒有父母,你是如何來的,若沒有父母,你是如何長到這般大的!」
拂翌咬牙承受著劇烈的痛楚,劍鞘打過的地方就是一道楞子,衣服也打破了,滲出絲絲血跡。
門外有敲門聲,不過已經聽不清楚是誰在說話了,意識漸漸飄遠,眼前越來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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