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卓美人
淅淅瀝瀝的小雨纏綿了一整夜,斷斷續續,直到今早才開始陡然下大,豆大的雨珠帶著破竹之勢傾瀉而下,不過夏天的雨雖是鋪天蓋地的,雨勢卻也是來的快去的快,才剛剛看出外間園子里的青石板路凹陷處集滿暗青的的雨水,雨勢便是驟停。
晴紀百無聊奈的坐在廊子里愁眉苦臉,琉莘從廊子另一側走來疑惑道:「晴紀,殿下可是醒了。」
「沒了,剛剛進去還被殿下吼了一頓…」晴紀無精打采,語氣傷心。
琉莘聞言莞爾一笑:「我倒是想你怎麼一大早就跟霜打的茄子似了,原是如此,你也是的,殿下的性子你還不知,睡不好便發脾氣,行了行了,這雨也停了,你便跑跑腿去給殿下摘些新鮮的花來放在屋子裡,我再去叫叫殿下。」
「嗯。」晴紀點點頭起身跑去了園子。
琉莘握著手中蘇珩遣人送來的信件,在門口頓了頓便踏了進去,千兮果不其然還在睡覺。
輕輕將信放在桌子上,給孩子蓋了蓋被子,轉身便撞到一人。
「君上!」琉莘受了驚嚇,險些摔倒,還好扶了桌子站穩。
「嗯,出去吧。」顧陌寒放下手中抱著的綠綺淡淡道。
琉莘福了福身子,躬身退出,眼眸餘光瞥見君上放下琴疑惑的拿起信,心下暗暗自責,但願珩公子不要連累殿下才好。
顧陌寒正納悶誰寫的信,身後傳來孩子驚疑未定的聲音:「爹爹?」然後又是驚喜的聲音:「爹爹將綠綺還給祈兒了!」
「嗯。」顧陌寒答應一聲,隨手將信遞給孩子:「誰的信?」
千兮撐了胳膊費力的爬起來伸手接過,壓下要回琴的喜悅,草草看了眼道:「是珩哥哥寫的,上次他送祈兒個好完的東西,便問了他哪裡尋得,這次寫信邀祈兒一起去。」罷了又看他爹一眼道:「爹爹同意祈兒出去么?」
「昨日你怎麼和為父說的?」顧陌寒不回答卻是問了別的。
千兮一蹙眉,誹謗道,昨天還不是被你打的才同意的,眼看顧陌寒有變臉的趨勢,趕緊道:「爹爹,都罰過祈兒了,這次就算了吧。」
顧陌寒微惱:「當真是為父太寵你了,起來!」
千兮見他爹好像生氣了,趕緊又換了副討好的表情:「爹爹,那祈兒去道歉,爹爹允了祈兒出去。」
「這事沒商量,你學業繁重不知進取怎麼盡想些玩的!道歉必須去,出去就別想了!」
「爹爹~」千兮搖了他爹的衣擺。
「為父給你一盞茶的時間,頭髮必須束整齊了,整日披頭散髮的,成何體統!」顧陌寒猛地回身,連累的抓了他衣擺的孩子從床上摔了下來。
「啊~啊…爹爹怎麼一大早上就發脾氣啊…」千兮疼的眼淚水都要流出來,昨日的傷沒有上藥估計腫的更厲害了。
顧陌寒給他抱了起來,喝問道:「你昨天沒上藥!」
「上了的。」
「還撒謊!」
顧陌寒一手伸去孩子腰間,慌的孩子立即用手去抓,顧陌寒反手就是啪啪兩下打在手上,孩子又是一聲嚎叫,接著就被扒了褲子丟床上去了。
孩子屁股腫的老高,被顧陌寒這麼灼灼的看著,羞得將面頰埋在臂間,局促的蹭著雙腳。
顧陌寒兩眼冒火「昨日父王讓你乖乖上藥,你竟當耳邊風了!」
「不是…祈兒不是夠不著么…」千兮覺的委屈,打了自己就跑,也不管自己。
「為父留下了李福,是你趕回來的吧!」顧陌寒咬牙說道,然後掃視一周在桌邊找到雲凝露,因了惱火,下手也沒個輕重,直擦的孩子悶哼不止。
千兮覺著跟又挨次打差不多,疼的眼冒金星,最後實在忍不住喘著粗氣埋怨道:「父王輕點擦!」
「你還好意思要為父輕點,為父沒再打你都是你的運氣!」說罷懲罰似的用力一按。
「啊~~」千兮綳不住了,一身慘叫脫口而出,接著便是眼淚汪汪。
這一聲叫的可謂是如雷貫耳,直嚇的外面琉莘一個哆嗦,隨即滿滿自責,都是自己不小心將信隨便放,害的殿下大早上又挨打。
「叫的什麼!再叫父王可沒耐心了!」顧陌寒又是隨手狠狠地一按。
「…呃…父…父王…這樣很疼的…快別了…」千兮深知剛剛叫的太大聲,這下不敢太用力嚎,只死命給憋成了□□。
顧陌寒眉目如常,探究道:「敢情你以為你爹是和你鬧著玩的!」說罷,又是狠狠一按。
「…嗷嗚…爹爹…祈兒錯了…祈兒錯了…快別了…」小孩子這才明白過來,敢情他爹又生氣了。
「你錯什麼?呵…這回為父算是知道了,認錯都是因為疼的狠了。」顧陌寒總結了自己得出的結果,又喝道:「忍住了!不揉開腫塊你會更疼!」
在斥責聲與刻意壓制的嚎叫聲中,琉莘越發待不住了,殿下疼的這般厲害,這該如何是好。
嘩啦一聲裡間的帘子被掀開,顧陌寒率先走了出來,面色陰沉,黑色的金絲鑲邊廣袖長袍,衣領和袖口處露出同樣綉著精緻花紋的暗紅色裡衣,髮絲一半披下一半用長長的金簪固定住,加上冷若冰霜的臉,越發顯得威嚴華貴,只一眼便看的琉莘低垂了頭,伏地跪拜。
接著後面走出了低著頭的千兮,穿著的倒是一絲不苟,只滿頭烏髮垂在身前,見了琉莘,抬頭道:「給我正冠吧。」
琉莘爬起來諾諾道:「是,殿下是要出去嗎?」
千兮點頭,顧陌寒斥道:「以後都把頭髮梳好了,再若讓為父看到你在王宮裡整日里拿根帶子綁了到處跑,絕不饒你!如此不嚴謹的作風,見一次打一次!」
千兮委屈:「父王,別再訓了,您再訓,祈兒沒臉了見人了。」
顧陌寒瞪了他一眼轉身坐在主位上,有宮女上來奉茶,喝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琉莘道:「好了,殿下可覺的滿意。」
千兮就著銅鏡看了一眼,又回頭看他爹,顧陌寒這才點頭道:「走吧。」
樂林閣,卓莎半綰青絲,斜靠著美人榻,正一口一口喝著粥,外面咚咚的腳步聲響起,轉眼就進了屋子:「美人!快梳洗一番,君上聽聞美人醒了,便帶世子殿下過來了。
卓莎疑惑道:「君上帶世子過來?」
「是的,李總管親自來說的,君上從未主動來看過美人」
卓莎正欲起身,便聽著外間一片見禮聲,有太監高喊了「君上駕到!」
接下來顧陌寒便進了屋子,卓莎趕緊緊起來福了福身子道:「妾身拜見君上」
「起來吧。」清冷的聲音,然後拽了身後的孩子到身前來,「桌莎,昨日便是世子胡鬧了。」
卓莎一愣,眼前著深藍色廣袖長袍的孩子,可不就是那天那個抱了自己去湖裡,害自己跌進湖裡的孩子,沒想到竟是世子,自己當真是眼拙了。
細細打量了孩子,深藍色的衣服袖口衣領和衣擺處皆綉了精緻的花紋,頭戴金冠,金冠兩側還有細細的金絲穗子直垂胸際,後面披下的頭髮整齊的垂在腰際,光潔白皙的臉龐,輕抿薄唇的樣子,透著一股子不同凡響的韻味。
見孩子沒說話,卓莎笑笑:「原來妾身那日遇見的竟是世子殿下,世子殿下端的是好輕功,卓莎佩服。」
顧陌寒面沉似水,手下卻是朝孩子腰際狠狠一擰,孩子立馬回頭,眼圈差點冒紅,忍下呼之欲出的叫聲,向前一步,規矩的彎腰俯身,硬邦邦道:「昨日都是映祈的錯。」
「沒事,君上都來看望過妾身了,妾身不甚感激,也怪妾身眼拙,沒認出殿下來。其實殿下也是無意,妾身是害怕蛇蟲才掉下湖裡。」
這番冠冕堂皇的話硬是將自己盼望見到君上的話說的不甚婉轉,也同樣包含了原諒千兮之意,端的是會說話。
顧陌寒哪能不懂,他也就是想讓自己兒子知道做錯事要道歉罷了,見孩子都道歉了,便道:「孤還有事,世子便陪美人說會話吧。」
「父王!」千兮老大的不願意,回身喊了顧陌寒。
「還有什麼事?」
「祈兒要去找哥哥學習去了。」
顧陌寒笑道:「難得你首次念著學習,去吧,晚上父王檢查。」
「是」說著便向卓莎道:「美人好生歇著吧,也好養養身子。」
「哎,君上…」卓莎追著跑出來,兩人卻是走了老遠。
有宮人出去扶了卓莎道:「美人,回去歇著吧。」
「哼!」卓莎狠狠推了那宮人,跑回裡間的梳妝鏡前坐著。
「美人,別生氣了,美人至少比祝梨好,她就只見過君上一次,更別說見世子了。」昨日那陪了卓莎在玉湖邊撫琴的宮女端了粥過來安慰道。
卓莎摸了摸頭髮,幽幽道:「檬陶,你看我可年輕貌美。」
「那是自然,美人是烏孫國最年輕貌美的姑娘。」檬陶放下粥碗,雙手撫面。
卓莎看了一眼檬陶,塗著紅丹蔻的長指甲輕輕劃過發間,森然道:「那你說,我可能配上世子。」
「世子!美人的意思是?」檬陶疑惑道。
「哼,大王的心思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遲早我是要死的,北齊王冷冰冰的,根本不可能動心。」
「可是世子這麼小?」
「再小也是男人,我也不過大他五歲,我必須要憑自己活下來!」卓莎一拍桌子,那碗粥潑灑了一地。
剛下過雨,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香味,樹葉花朵飽吸了甘露,越發挺拔精神,千兮踏著步子,走在一片綠葉蒼翠中。
青芫的宮殿離啟鑾殿不遠,但卻是離西苑很遠,大早上帶著傷走這麼遠的路,千兮一到青芫的宮殿就累趴了。
青芫正在書房看書,看到千兮過來,笑道:「越發乖巧了啊,主動過來。」
「看哥哥說的,祈兒一直很乖的…」千兮坐在青芫旁邊,湊過去看青芫手中的書簡。
「哥哥,這是什麼字元?」千兮指了竹簡上的字問道。
青芫瞟了他紅腫的手一眼,隨口道:「這可不是字元,是梵文,意思大約是細罷。」
細,千兮凝眉想了會,怎麼會覺得這字這麼眼熟。
「你昨天又挨打了。」青芫沒看出千兮的異常。
千兮回神,頓覺面頰發燙「額…是的,哥哥知道拉。」
「你瞧你手腫的。」青芫從桌案另一邊挪過一摞卷的整整齊齊的書簡,道:「把這看了,不懂得問我。」
「哦」千兮用紅腫的手輕輕打開捆好的竹簡,滿臉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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