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計謀(上)
殘梅掛枝頭,新燕掠清波,嫩綠的柳枝兒隨風搖曳,青蔥的草尖蔓延遠方,湖水也化做清水潺潺流去。
陽光明媚,晨起的露珠還晶瑩剔透的掛在枝間,千兮一身青衣碧袍,倚在一株白梅樹下,手執畫卷,眉頭微擰。
蒼翠疊嶂,滿目的春歸景象,不遠處正走過來的兩人黑衣墨發與這初春明媚的光景卻是格格不入。
「千兮,根本找不到入口,你是不是記錯了?」拂翌率先開口,旁邊的阿炔也附和道:「山巒倒是有,不過卻沒你說的大石頭。」
將畫卷鋪在石塊上,千兮指了中間的黑線條道:「你們看,這裡是兩座山巒的間隙,巫山向北,楓山向南,所以你們剛剛應該是方向反了。」
將畫卷收起,遙指了遠方的青山:「前方危險重重,多謝你們陪我到這裡,我不能連累你們,你們且回去吧。」
阿炔橫劍攔住他:「魔宮不容小覷,我們是拿你當朋友,若你執意一人前去,那我寧願打暈你!」
千兮右手輕繞,將阿炔的劍身捏住,無奈道:「你打不過我的。」
阿炔氣悶,拂翌讓他收了劍,然後走到千兮前面,眉尖一挑:「他是打不過你,可若是你爹呢?」
千兮輕笑一聲:「我爹遠在幽州城,你威脅我也找個好點的理由,行了,你們…」
「你爹在清水鎮。」阿炔打斷他的話,
「嗯?」千兮疑惑。
「你不見了,你爹自然著急的到處找你,你每天在這裡研究地形,自然不知外面到處都是你爹的人,你不讓我們同去,我們便去告訴你爹你的行蹤,到時候你自己看著辦。」拂翌兩手抱胸。
「你們…」千兮指了他們無話可說,他自那日在他爹宮裡發現了梵文字元,便日日央求青芫教他,後來總算知道了他娘留給他的絹布上寫著的是梵文『細蠟塗之』四字,於是連夜出宮並與侍衛大打出手跑魔宮來找絹布。現在恐怕他爹找到他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怎麼樣,你想清楚。」拂翌是知道千兮怕他爹的。
白梅的暗香氤氳,一支長枝橫在千兮的背後,他眼睫輕顫面無表情:「你們知道我不怕威脅,我決定的事情我爹也管不了我。」
說罷竟是運功掠去,他許久沒去魔宮也不知是好是壞,沒有絕對的安全保障,他不想讓任何一人冒險,這是他自己的事,無關他人。
「千兮!你站住!」阿炔跳腳,抓了拂翌道:「你去告訴他爹,攔住他,這樣去豈不是送死!」
拂翌搖頭:「你也知道他脾性,他小時候便在魔域長大,或許那些人不會為難他,我們走吧,去山腳下等他。」
從清晨到日暮再到清晨,兩人等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沒等到千兮的身影。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兩人都有些乏了,阿炔抵著石頭閉目養神,拂翌在不遠處的小溪邊抓魚,一隻灰白的信鴿盤旋在他頭頂,他將手中的棍子狠狠丟在水中,帶起的水花濺了一身,最後長嘆一口氣,接了鴿子。
行動。
布條上就簡短的兩字,拂翌頹廢的坐在青草地上,沉默了許久。
初春的天氣時好時壞,到了日落時分,狂風大作,綠草連天的搖晃,竟是要下雨的徵兆。
「不行,我得進去找他!」阿炔一扯韁繩就要上馬。
「等等!你看前面。」
果然,陰沉沉的天際,一青衣少年牽了匹白馬正舉步向他們走來,寬大的袍角被風吹的亂飛。
「千兮!」阿炔驚喜的迎上去。
鏘——青衣少年拔劍指了他:「跟我走!」
「千兮…你怎麼了?」阿炔不明所以,用手揮了劍尖道:「你吃了葯了!」
拂翌眼見這變故卻是臉色不變,右手運力一指點了阿炔的昏睡穴。
看著直挺挺倒下的阿炔,牽馬的少年單膝跪地:「公子,屬下已將原池州引了過來,王說按原計劃進行。」
拂翌點點頭,抱起了倒在地上的阿炔,駕馬離去。
千兮在魔域待了一夜,他在過大門時和守衛打了一架,幸好大護法出面才認出了他。
十幾年沒來過魔域,魔域的主人已換成了宸辰,他比千兮大了八歲,幼時便對千兮很好,所以千兮也暗自感嘆是他做了魔域的主人。
宸辰不同於他爹,他自掌了魔域便很少出現在世人的眼中,是以大家都不知道魔域已經換了當家人。
千兮見到他說明了來意,他什麼話都沒說便派人去找那絹布,自己則與千兮寒暄,多年未見兩人都有些生疏,大多是宸辰問一句千兮答一句。
在魔域休息一晚,第二天大早宸辰便告訴他找到了絹布,千兮按照他娘的囑託用細蠟塗了滿面,果真是浮出了更多的梵文,學了許久的梵文勉強能認出個七七八八。
宸辰奇怪,看千兮一臉緊張,問道:「兮兒,如何了,怎麼這般?」
千兮攥緊了絹布,抬頭道:「域主,東西放在了綠綺琴中。」
宸辰皺眉:「還叫域主?怎麼,多年未見你便不認我了?你說你找到了爹,他便是教的你忘恩負義?」
千兮臉一紅,趕緊搖頭道,:「不是,我怕域…辰哥哥不喜歡我這麼叫。」
宸辰將他按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下:「你是我將你帶回來的,說到底是我救了你,你這麼多年也不來看一眼,見面還叫我域主,你到底是長大了,出息了。」
「不是,不是,辰哥哥,我…」千兮一時語塞,他不知道宸辰會這般計較。
宸辰見他緊張,岔開話題道:「行了,帶了綠綺嗎?」
千兮搖頭:「沒帶,兮兒出來的太急了。」
「那你打算回去,不在這裡多住幾天了?」宸辰問他。
「…嗯」
「好,我送你出去,以後有事儘管來找我。」宸辰起身,面帶微笑。
千兮望著逆光站在門口的宸辰,一時恍然,時光飛逝,仿若回到了若干年前,宸辰也是這般微笑的教他撫琴,江湖中人都道魔域是邪派,只有他知道魔域真正的樣子。
將絹布放入懷裡,沖宸辰長作一揖,道:「辰哥哥的救命之恩,兮兒無敢忘。」
宸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出了門。
他也趕緊跟上,魔域布置巧妙,沒人帶領還真不好走出去。
七彎八拐的,他總算是見識到了魔域的厲害,到了他初時進來的地方,才驚覺整個魔域就是一個巨大的陣法,顧陌寒雖逼著他學了些陣法,但他總歸是喜好劍法對這陣法只能說算學了個皮毛。
「辰哥哥,就送到這吧,等兮兒解決了這件事就再來看辰哥哥。」
「好。」宸辰將馬的韁繩遞給他:「路上小心點。」
千兮點頭,沖宸辰咧了咧嘴,便撩衣躍上了馬。
從魔域出來已是近黃昏,天空下著淅瀝瀝的小雨,嫩綠枝芽上的水珠落了千兮一身,於是只好下馬走過了那片枝葉茂盛的樹林。
在之前他研究地形的山洞裡過了一夜,第二天一直打馬行至清水鎮他也沒瞧見拂翌和阿炔的影子,不緊有些暗暗納悶,又轉念一想或許他們回去了。
空曠的街道上人煙稀少,時不時走過的人也是形色匆匆,他沒有撐傘,淋的落湯雞一般,前些日子都是拂翌和阿炔幫他張羅的,現在才驚覺自己身無分文,走了半天路又累又餓的,找顧陌寒又怕被狠揍,可身上除了束髮的簪子就只剩顧陌寒給他的玉佩了,簪子沒了就要披頭散髮,玉佩他也不敢拿去典當。
坐在湖畔的亭子里吹了半天冷風,雨勢卻大有纏綿不休的跡象,眼見太色又暗了下來,千兮暗嘆自己果然倒霉,連累的馬也跟著自己倒霉。
躊躇半天,暗想他爹的氣應該也消了不少,悻悻然牽馬去了鳶序居。
鳶序居門前枯樹逢春,幾支清新嫩綠的枝椏探在雕花大門上,千兮整理了衣衫,正欲伸手敲門,卻聽吱呀一聲大門打開。
「殿下!」雲楓驚呼,惹的身後連串的腳步聲過來。
「哎呀,小公子怎麼淋雨了,快,快進來!」管家何遠作了揖過來拉千兮。
「別管他!」顧陌寒一聲暴喝,嚇了一眾人等。
何遠連連勸道:「主子,小公子還是個孩子,瞧臉色蒼白的,看凍病了也是主子心疼啊。」
「爹…」千兮配合的軟軟叫了一聲。何遠聽的更是心疼他,恨不得違了顧陌寒的命令將他拉進來。
顧陌寒冷哼一聲:「別以為裝可憐就會有人心疼你?淋淋雨正好給你醒清醒!」
千兮有苦說不出,話語里也帶上委屈了:「爹爹,祈兒沒有…」
「我管你有沒有!給我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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