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2
每一次停頓的片刻,她都希望聽到他說,「溫小姐,我愛你,留下來。」
可他像是迴避說這樣一句話,或者類似挽留的話,總是刻意把停頓的時間減少到最短,很快又開始一番新的狂風暴雨般的肆掠。
每一次溫言想說說什麼,他便會越緊地抱著她。
她剛開口,他便用激烈的吻來阻止。之後,兩個人又很快淪陷新一輪的交`纏。
當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被抽干,她也沒有等到他一句話。
溫言最終放棄了等待,在疲憊中睡了過去。
第二日。
溫言醒來的時候,身旁已經空了。
她心裡一陣鈍痛,立刻閉上眼睛,不想去看身旁空蕩無人的半邊床。
心裡同樣空蕩蕩的,這種感覺,讓她整個人變得獃滯。
一`夜溫存之後,第二天說再見。
她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只是,她很快就平靜下來,心裡片刻的鈍痛之後,不再有任何感覺,彷彿已經麻木。亦或許是因為,她早已經料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昨晚她實在太疲憊,睡得也很沉,他是什麼時候起來,是么時候離開的,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現在看來,這或許正是他昨晚這麼瘋狂的原因。
他榨乾了她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在她沉睡的時候,匆匆逃離。是不想醒來的時候看到她,還是不敢看到她?
溫言想要理清混亂的頭緒,結果,越理越亂。
把她從這種沼澤一般的泥濘中□□的,是溫馨的電話。
溫家的人都已經到了她的公寓,給她送行。她這個當事人竟然不在!
溫言掛了電話,想要起來。
她有些吃力地爬起來,渾身酸痛,就像散了架一樣。環視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忍著酸痛,以最快的速度匆匆下床。
她突然不想在這個空曠寂靜的房子里再多呆一分鐘。
溫言出門的時候,看到擱在玄關上的門卡依然還在。她最後看了一眼,拖著疲憊的身軀,很快離開。
半個小時候后,溫言驅車回到了她的公寓。
溫家的人都在,包括紀星宇,她特意請過來的,名義上是給她搬行禮,本質上,是希望他和溫馨多一些相處的機會,能更快地重修舊好。
公寓里一屋子的人,卻很安靜,除了紀曉涵偶爾說話的聲音。
沒有人問她是一大早出去了剛回來,還是根本就沒回來,那麼昨晚去了哪。她也懶得跟他們解釋,一回到家,就準備出發去機場。
「下午一點的飛機,現在才十點,去那麼早做什麼?」溫芷晴大概感覺到溫言的急切,忍不住問了一句。
「也差不多了,國際航班,提前兩個小時登機。」溫言確實有一種想要逃離的迫切。
或許是昨晚他留給她的震撼太強烈了。這一刻,她突然感覺,她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彷彿留下了他的印記。
即使他這麼一聲不響地突然消失了,卻並不影響他在她心裡的存在感。清晰濃烈得讓她透不過氣來。
或許到了千里之外的異國他鄉,空間的距離,會褪卻這種強烈。
最終,沒有人反對她。
出發之後,又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就到了機場。
溫言迅速辦理登機手續,託運行李。忙完這一切,進入安檢口之前,她讓他們都先回家。
溫芷晴突然把她拉到一旁,對她里裡外外叮囑了許久。
溫言一如既往地笑著答應她,直到最後一個要求,讓她很疑惑:
「溫言,你在美國,可以去任何地方玩。但不要去印第安納州這個地方,尤其是黑澤鎮。」溫芷晴反覆強調這一點。
「為什麼?那個地方有什麼特別的?」她一開始沒在意,只是聽到溫芷晴提了好幾次,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那個地方,很不安全,據說發生過很多凶`殺案。你一個人在外面,安全最重要,知不知道?」
「媽,你今天光『安全』這個詞,已經重複了不止一百遍。你都說了我是奔三的人了,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你就別擔心了,在家裡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有時間我就回來看你。」
溫言邊說邊推搡著把溫芷晴送到了機場門口,紀星宇停車的地方。
把溫家的人送走以後,溫言返回到機場大廳內,走向安檢口。
「溫老師——」大廳內,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溫言腳步頓住,循聲望去。
文小美快步跑向她,在她身後,立著兩個身影。
「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不來的嗎?」溫言看著文小美跑到她面前,氣喘吁吁,臉漲得通紅。
「程啟讓我給你送一樣東西過來。並且,有兩個人聽到你要走,一定要來送你,程啟沒時間送他們來,只好讓我帶他們來了。」
文小美一邊說話,一邊遞給她一本書。她身後的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她們面前,跟她們寒暄了幾句。
「葉叔叔?」溫言看著葉樹城,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小溫,你怎麼突然要走了呢?」葉樹城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慈祥溫和。
「……葉叔叔,你的眼睛恢復得怎麼樣了?」溫言沒有正面回答他為什麼要走,匆匆轉移了話題。
葉樹城眼睛動完手術之後,她只去看過他一次。後來一直說要去看他,卻始終沒來得及,現在卻要走了。
「視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和大葉,多虧了凌先生。其實……」葉樹城欲言又止。
「葉叔叔,我還會回來的。我只是想重新回到學校,偷幾年懶而已。」溫言感覺到他的為難,想要給他解圍。
葉樹城笑了笑,沒有接她話。
溫言曾經問過他,有沒有感覺到現在的葉楓和以前的葉楓有什麼不同。他沒有回答她,後來她就沒有再問。
只是,讓溫言奇怪的是,葉樹城眼睛治好以後,對於葉楓的突然消失,並沒有過多追問。對於凌鋒的幫助,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小溫,其實,葉楓是很希望你和凌先生在一起的。他也知道,你和凌先生小時候在美國的時候就特別要好。雖然他和凌先生一樣,從小對你……」
葉樹城聲音突然有些顫`抖,停頓了片刻。
溫言很意外,她和凌先生小時候在美國的時候就認識嗎?還有葉楓?
「聚散離合,命運造化,這些事情原本都不能歸我們人自己控制。葉楓重新遇見你的時候,他是很想好好跟你相處的。他離開你,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當時……」
葉樹城說到這,眼睛滾落兩行淚水,整個人站不穩,幸虧有人在旁邊扶住他。
「葉叔叔,您別說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想……」
「不,你一定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葉楓知道他會死,不是因為他在美國犯下命`案,是因為,他當時已經是肝癌晚期。我們這樣的家庭,不可能有錢醫治他。當然,即使有錢,也改變不了事實。那一次,我們去醫院,得到了確診,也剛好碰到了你,你說你是他女朋友。」
溫言聽到這樣的事實,彷彿被一記悶棍當頭敲下來,敲得她頭昏眼花,胸口窒悶。
這怎麼可能?
「我不知道你和凌先生之間怎麼回事。如果是因為葉楓的原因,我會跟他解釋清楚。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葉樹城已經恢復了平靜。
「什麼問題,葉叔叔?」
「我知道葉楓七年前就不在了,為什麼一直有一個人扮演他,而且扮演得那麼像?雖然我眼睛看不清楚,但我知道,這個人不是葉楓。他是不是凌先生?」
「……」溫言聽到他這麼問,心裡竟然鬆了一口氣。
這麼說,葉樹城並不知道凌鋒患病的事實。
「如果真的是凌先生,我懷疑,凌先生病了。」葉樹城這麼果斷下了結論,把溫言又嚇了一跳。
「小溫,你別忘了,我雖然已經不年輕,但我在美國也呆了那麼多年。如果那個扮演葉楓的人是凌先生,我懷疑,他既不是凌鋒,也不是葉楓,他是一個分離出來的人格。這個人像影子一樣的人,別有目的,他從我手裡拿走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溫言莫名地感覺到渾身冰冷。
「是一支錄音筆。裡面有什麼內容我不確定。葉楓喜歡用錄音筆記錄事情。我打開過一次,聽到第一個詞就是『溫言』。我以為是他很*的東西,所以就沒有繼續聽下去。留在他的房間里。但那個扮演葉楓的人出現之後,就不見了。」
「他第一次出現是什麼時候?」溫言急急追問了一句。
「就是葉楓離開的那一年,我記得很清楚,是4月1日,就是葉楓離開一星期之後。」
溫言聽到這個日期,整個人呆愣住。
許多原本模糊的事情,突然變得清晰;待她細細地去回想,又很快變得更模糊!
溫言想起凌鋒曾經拿出過一支錄音筆,但裡面記錄的是葉楓和蔣青芸的對話內容。
這兩支錄音筆會不會是不是同一支?如果是同一支,為什麼她沒有聽到她的名字?是凌鋒刪掉了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葉樹城說完關於葉楓的這些事情,便沒再說什麼,只是叮囑她在美國注意安全。
離開之前,他最後問了她一句,「你和凌先生以後會在一起嗎?如果是因為他的病,其實沒什麼可怕的,只要不是絕症。就算是絕症,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也是有可能治癒的。」
溫言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希望終有一天,我能做他的治癒者,治癒他,如若不是這樣,我們是不可能再有機會在一起。
這句話,她留在了心裡,就像自己暗許給自己的誓言。
葉樹城聽到她的話,很滿意地點頭,終於放心,準備離開。
一直站在旁邊不遠的地方等著的文小美,看到他們終於聊完了,走過來,讓葉樹城和大葉去大廳門口等她一會兒。
「溫老師,你和凌總……」文小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溫言也忍不住苦笑。
幾乎每個來送她的人,都關心她和凌先生的事情,偏偏他自己最不關心。
文小美突然四處看了看,掃視了一圈,才重新看向溫言,「溫老師,我懷疑,凌總肯定就在機場的某個地方。」
「為什麼這麼懷疑?」溫言猛然看向她。
「程啟跟我說的。昨天程啟和凌總已經到了北京,凌總突然說有事,又折回來了,現在都還沒回去。程啟現在一個人在北京呢。」
「……」溫言感覺嗓口突然被什麼堵住,說不出話來。
她想起昨晚和他的「偶遇」,再想起早晨他的不辭而別,忍不住在心裡輕嘆了口氣。跟文小美寒暄了幾句,兩人相互道別之後,她轉身,進入安檢口。
溫言過了安檢,進入候機室,找了空位坐下來。隨手翻開文小美給她帶過來的那本書。
……
怎樣讓愛人過得幸福?
或許,我做不到這一點?
孩子,豐衣足食,郊遊,
觀賞電影,她都覺得太少,
她需要整個的我,毫無保留,
但整個我——早已沒有殘存
……
我帶點什麼去到她的跟前?
如果帶給她的是蚷蟲的生活,
哪怕只是輕微的腐爛,
又怎能讓愛人過得幸福?
……
泛黃的書頁上,有許多字已經模糊不清,尤其是「幸福」這兩個字,像是被眼淚之類的液體反覆澆濕過。
溫言看著扉頁上熟悉的字體,想起很久以前,類似的經歷。
他把他所有的心思都刻在沒有溫度的紙上,或者木頭上,卻始終不願意袒露給她。
前一次,她從類似隱晦的字句里,感知到他對她的心思,勇敢地走向了他。
這一次,她卻像是急著逃離。
她反覆地讀著這首詩,沉浸在過往點滴幸福中,不願意回到現實。
世間最美的愛情,應該是兩情相悅,心有靈犀。
而最悲劇的愛情,卻莫過於相愛的人,因為愛得太深,卻不得不分離,更不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只是,即便到此刻,她仍固執地相信,凌先生和溫小姐的愛情故事,一定不會是個悲劇。
溫言懷揣著這樣的固執,登上了飛機。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她抬頭,立刻看到斜對面的一個熟悉的背影。
米色的風衣!
溫言心裡驚訝了片刻。她想叫他,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等著他回過頭來,他卻始終沒有回頭。
他到底是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