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色將晚,他們匆匆把行李搬上車,準備趕在天黑前開下山。
蔣少瑄莫名地感到愧對秦嘉,討厭她的情緒緩和了許多,翻出包里的無花果乾請她和童悅吃。
秦嘉似是並沒有放在心上,對蔣少瑄的態度依舊熱絡。
山路顛簸,蔣少瑄很快昏昏睡去,然而美夢剛做到一半,頭就撞到了前座上。
她起初以為已經到了目的地,看了眼四周又覺得不像,便揉著撞疼的額頭問:「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急剎車?」
「昨天的那幫人遇到了點麻煩,請我們幫忙。」顧良愷說完,就跳下了車。
蔣少瑄降下車窗向外看去,原來是前面的車的後輪陷入了深坑裡。
同是出門在外,既然遇上了自然沒有不幫的道理。男人們前拖后推地費了好一番工夫,終於用自己的車子把那輛車拉了出來。
收穫感謝的同時也耗掉了大量的時間,再出發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可惜盤山道走了一半無法再掉頭回去,唯有加倍小心地繼續往山下開。
沒過多久竟又飄起了小雨,山裡溫度低,蔣少瑄只好用碩大的羊絨披肩裹住自己。
拐彎的時候她忽而生出了不好的預感,正想請司機注意路況,車輪便接連打滑,撞上了什麼,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車子就整個側翻了出去。
轟隆一聲巨響后,蔣少瑄眼前一黑,被慣力甩到一邊,重重地撞到了玻璃上。
靜默了足足一分鐘,她才感到恐懼,想開口卻發不出聲。
「我的腿被卡住了!」是童悅的聲音。
「我的胳膊受傷了,解不開安全帶,你們還好吧?」顧良愷第二個說話。
秦嘉和兩個男醫生接著報平安,季泊謙就在她側面,他沒開口,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腕以示安慰。
幸而都還活著,蔣少瑄在心中默念。
「你的右手邊有救生錘,遞給我。」季泊謙聲音冷靜地吩咐她。
蔣少瑄的夜視能力平平,隔了好一會兒才看清,費力地把手伸到救生錘上,卻怎麼都拿不下來。
「別拉,往上提。」季泊謙教她。
蔣少瑄終於把救生錘取了下來,遞給了他。
季泊謙利落地敲碎玻璃,爬了出去。
他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形式,找到最安全的位置,把救生錘傳給坐在駕駛位的男醫生,讓他從裡面再擊碎一塊車窗,把餘下的人一一拉了出來。
蔣少瑄離開車子后才發現形勢的嚴峻,他們的車早已從盤山道上滾下,落在了比大路低了兩三米的山崖上,若不是有棵粗壯的樹榦阻擋,毫無疑問車子會墜下山崖。
眾人無一不后怕,巨大的驚嚇后,暫且忽略了身上的傷痛。
直到季泊謙扯下外套帽子上的帶子勒住她的上臂,蔣少瑄才察覺到胳膊正在冒血,血染紅了半隻手臂,卻並沒有立即感到疼痛。
她連聲道謝,季泊謙「嗯」了一聲,又走到童悅跟前,蹲下來仔細檢查她的腿和腳。
所幸幾個人都是輕微傷,只有胳膊骨折的顧良愷看上去稍稍嚴重一些。
骨科醫生顧良愷扶著不能動彈的右胳膊倒吸冷氣,回想起自己對待病人的惡劣態度,悔不當初:「我再也不罵亂哭亂叫的病人矯情了,骨頭斷了真他媽疼。」
車上備了急救箱,可惜拿不出來,秦嘉的手機就在身上,其他人還在慶幸劫後餘生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報了警求救。
餘下的時間裡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救援,蔣少瑄的披肩落在了車上,袖子被血浸濕,在疾風冷雨下不住發抖。季泊謙走了過來,脫下運動裝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左手上有傷口,外套上沾了血跡,血腥味卻遮不住衣服原本的味道。
忽然的溫暖和久違的屬於季泊謙的味道勾起了蔣少瑄七歲時的回憶,那年在小溪旁,她淋了大雨,也是這樣冷得發抖,佯稱要賣掉她的季泊謙擰乾濕透的上衣裹住她,一步步地把她背回了小鎮上。
他找到一間小旅舍,紅著臉央求老闆暫時收留他們幾天,待警察找到他們丟失的錢包再付房錢。
好心的老闆給他們端來了西紅柿雞蛋面和薑湯,她小口小口地喝著薑湯,望著季泊謙好看的側臉,問以後要怎麼辦。
「吃完就去睡覺。」
十二歲的季泊謙很是不耐煩,小小的她卻倍感心安,一如現在這樣。
被救護車拉到最近的縣醫院后,已經晚上十點,幾個人沒勞煩急診室的兩名醫生,要來繃帶藥棉自行清理包紮。
秦嘉只有些許擦傷,她撇下趁機求安慰的顧良愷,第一個替季泊謙包紮受傷的左手。兩人輕聲交談,遠遠望過去,還真是郎情妾意。
患難見真情么?蔣少瑄冷眼旁觀。
蔣少瑄胳膊上的傷口不大卻深,不能只簡單的包紮,需要縫合。季泊謙本想替她處理,秦嘉推開了他:「你的手傷了,我來吧。」
她坐到了蔣少瑄旁邊,邊動作嫻熟地清理她的傷口邊詢問:「你的傷口不大,也就三針,麻藥影響癒合,不如忍一忍,別用了?」
蔣少瑄懷疑秦嘉氣自己和季泊謙走得太近,刻意報復,瞪大了眼睛質疑她的話:「不用……麻藥……行嗎?」
「打麻藥需要進針,一樣會疼,」季泊謙隨即附和,他轉頭對秦嘉說,「她不需要麻藥。」
秦嘉的動作很輕,可沒有麻藥的作用,剛受傷時沒覺察到的疼痛一齊涌了上來,蔣少瑄疼出了眼淚,秦醫生卻不失時機地警告:「別動,不然會留疤。」
蔣少瑄嘴唇顫抖,說不出話,她唯恐遭到更強烈的報復,不敢得罪正替自己縫合的秦嘉,想用眼神表達對季泊謙的痛恨,此刻的他卻背對著自己,在五十米外打電話。
秦嘉不急不躁地用細線仔細對合傷口,區區三針縫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一抬頭看見蔣少瑄臉上的淚痕,她莞爾笑道:「我的技術很好,護理得得當半年就看不出痕迹了,不用謝。」
蔣少瑄的額頭聚滿了細密的汗珠,縫好之後的傷口依舊很疼,她正無淚地抽噎,又聽到秦嘉對著剛掛斷電話的季泊謙笑道:「漂亮的女孩就是嬌氣,我給五歲的外甥縫額頭,他都沒抖得那麼厲害。」
季泊謙不以為然:「她從小就這樣。」
他將兩盒葯塞到蔣少瑄手中:「傷口別碰水,吃得清淡些,前三天按時吃消炎藥。」
蔣少瑄正在氣頭上,只當沒聽到。
季泊謙難得地彎了彎嘴角:「能有多疼,你還真是麻煩。」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嫌她麻煩。
七歲那年,她因為得了腦膜炎逃過了更大的責罰,只被父親罵了一頓,而「拐走」蔣家妹妹的季泊謙卻遠沒有那麼幸運。
聽蔣紹征說,季泊謙被打得十分慘烈,以至於她病癒出院,他還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她纏著哥哥帶自己去探望他,蔣紹征卻說:「千萬別去!他說你實在太麻煩,簡直就是他命里的剋星,這輩子都要離你遠遠的。」
這句話讓已然把季哥哥看成生死之交的蔣少瑄大受打擊,以至於一字不落地記了二十年。
因為父母的關係,她最怕被別人當作負累。
……
在縣醫院呆了不到兩個鐘頭,季家的兩個司機就分別開車趕了過來。
七個人被分成了兩撥,一個男醫生謝過季泊謙,笑道:「大難不死,果然有後福,這麼壕的車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坐。」
季泊謙淡淡地回了句「不客氣」,又吩咐了司機幾句,轉身鑽進了童悅和蔣少瑄乘的那輛車的副駕駛。
三個人都太疲憊,一路無話。
把童悅送到家,季泊謙繞過自己的公寓,堅持親自送蔣少瑄。
車開到別墅外,蔣少瑄不等司機開門,自行下了車。
季泊謙想陪她進去,蔣少瑄卻冷著臉推辭。
「我自己可以的,這麼晚了,就不請你上去喝茶了。」
她的態度讓季泊謙十分意外:「怎麼不高興了?我哪裡得罪你了?」
蔣少瑄待他一向恭敬,從不曾如此冷淡過。
這一晚他非但不曾得罪過她,還替她止了血,借她衣服披。
蔣少瑄無法說自己在生二十年前的氣,勉強扯了個笑容,同他告別。
「沒有呀,我挺累的,你也早點回去吧,拜。」她快速地開門進屋,沒再回頭看他。
蔣少瑄唯恐吵醒麥包,進門后躡手躡腳地開了盞小燈。和往常不同,家裡黑漆漆的,連走廊燈都沒有點。
蔣少瑄生出疑惑,走進了麥包的房間,裡面竟空無一人。她打開了客廳的大燈,連喊了兩聲「范阿姨」,半晌都無人應答。
把別墅上上下下地翻了個遍,確定范阿姨和麥包真的不在後,她腫怔了兩秒,跑了出去。
見季泊謙的車子還沒走,她立刻趕了過去。
季泊謙掛斷正接著的電話,一臉莫名地望向她。
「寶寶不見了。」她的聲音驚慌失措。
季泊謙看了眼站在五米外抽煙的司機,推門下車:「怎麼回事,你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