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吃完一整隻石榴,蔣少瑄給自己倒了杯香檳。

淺嘗之下,滿口都是生薑的辛辣,橙皮蜜餞和新摘黑莓的氣息隨之而來,餘味是微甜略酸的紅果香。

「我在雜誌上看過這種酒,說是兼備鳶尾和紫羅蘭的芬芳,根本一丁點也嘗不出,果然是誇大其詞的。」她在浴池裡泡了太久,整個人都懶洋洋的,說起話來鼻音頗重。

季泊謙彎了彎嘴角,又替她斟滿了一杯:「再嘗嘗。」

她飲了一大口,花香沒品出,倒覺得頭暈目眩,一杯香檳就微醺,這酒量也算驚人。

電影剛剛過半,年輕的父母帶著孩子們在公園的樹下野餐,不時有松鼠出沒的樹林里回蕩著歡聲笑語,誰也想不到戰火將至。

喝下第三杯的蔣少瑄思維漸漸不受控制,她聽到自己說:「我爸媽從沒一起帶我去過公園,一次也沒有……你知道那一年我為什麼離家出走嗎?」

不等季泊謙回答,她便繼續說:「因為我偷聽到父母吵架,知道爸爸在外頭又生了一個兒子。我害怕極了,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又很生氣,覺得爸爸背叛了我和媽媽,就想躲起來讓他著急。」

「可惜我太嬌氣,受不了苦。那時候太小,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回去后只能假裝不知道,問也不敢問爸爸。我還以為長大了就會不同……其實現在和以前哪有什麼區別?爺爺去世時,我被奶奶當眾打的事情你一定聽說過吧?我當時恨死這個家了,去美國前發誓再也不要回來……結果遇到麥包,招架不住了還是第一時間逃回家。」

「從知道爸爸有私生子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年,我的處境從未改變,在家裡沒有尊嚴,但是諷刺的是,在外頭受了欺負,能幫我找回尊嚴的卻又只有這個家、只有這個姓。說到底只能怪自己沒有能力,捨不得優渥的生活、又無法為了財產對討厭的家人低聲下氣。這樣左右搖擺的結果卻是,利益和自尊一樣都沒得到,真是失敗啊。」

「對了,」她晃著酒杯笑問季泊謙,「你那時候為什麼離家出走呀?像你這種全校第一的好學生,也會挨罵么。」

沉默了好一陣兒,季泊謙才答:「和你一樣,討厭自己的家。」

「如果不是你高燒不退,我是不會再回來的。在小旅舍守著你的時候我想,如果自己是醫生多好,就不會那麼無助。」

「你不再回家也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留在我這兒姓季吧。」

他終於說出這句話,生怕被拒絕一時間不敢看她。誰知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蔣少瑄再說話,側頭一看,原來她早已睡著了。

季泊謙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香檳杯,橫抱起她上了樓。

這一夜,失眠了快一年的蔣少瑄睡得格外香甜。

洗漱好走到餐廳的時候,鐘點工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

育兒嫂帶著麥包在客廳玩積木。

同在客廳的季泊謙看到她下來,收起報紙,走進餐廳,坐到餐桌前。

蔣少瑄看了眼掛鐘——十點二十,驚訝地問:「你為了等我起床,餓到了現在?」

「我也剛起。」

想起顧良愷說季泊謙愛睡懶覺,蔣少瑄才不再內疚。

因為多了個人吃飯,早餐比以往豐富,蒸包煎包各兩種,另有土豆酥餅和香酥肉餅。

睡得好自然胃口好,蔣少瑄喝過蜂蜜水,便夾起了一隻小籠包。她的吃相雖優雅,速度卻不慢,季泊謙吃半碗核桃粥的工夫,她已經消滅了所有包子。

「豆腐餡兒的比蝦仁的更好。」

「全都被你吃了,我怎麼會知道……以前沒看出來,你居然這麼能吃。」

蔣少瑄的臉紅了紅,辯解道:「一共也沒幾隻的。」

她看了眼沒動的餅和四樣小菜,問:「早餐不合你胃口?」

「我沒吃早餐的習慣。」

工作日時間緊迫,為了多睡一會兒自然要犧牲早餐時間。蔣少瑄剛想提醒不吃早餐有害健康,又覺得對方是醫生,無須她多言。

「我姐姐什麼時候把麥包送回來的?」

「你睡著之後。」

「她看到你了?」

季泊謙「嗯」了一聲,又說:「看到開門的是我,她笑得特高興,還讓我早點休息。」

「……」蔣少瑄在心中大罵蔣少菲。

她其實只吃了八成飽,土豆酥餅和牛尾湯似乎也不錯,但礙著不想被季泊謙誤會自己吃得多,便咽下了口水,以一杯紅棗豆漿結束早餐。

「吃完了?換衣服,我們去珠寶店。」

「為什麼去珠寶店?」

「昨天季泊川說跟你打賭輸了一對鑽石耳釘,他還在上學沒有錢,求我代他還。」

沒錢會送女朋友名牌手鏈么?看在同是逮住機會就向兄長乞討的老幺的份上,蔣少瑄只在心底切了一聲,並沒拆穿他。

「我和他開玩笑呢,不用當真。」

「真的不用?」

家族乞丐蔣少瑄露出招牌笑容:「哎呀,算了吧。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呢?」

季泊謙眼中帶笑:「我先去開車,樓下等你。」

蔣少瑄把季泊謙帶到堂嫂推薦的珠寶店,她很快選中了一對碎鑽耳釘,季泊謙看過價格,詫異道:「只要這個?」

雖然女一號的價值遠不止一條手鏈加一對鑽石耳釘,但付錢的是季泊謙,蔣少瑄實在不好獅子大開口。

櫃員的左手食指戴著枚碩大的方形白玉戒指,簡單的金鑲玉,不但不老氣,竟出奇的好看。

蔣少瑄忍不住問:「是和田籽料嗎?」

櫃員看了眼季泊謙腕上的手錶,笑道:「我手上的是二級白,我們這兒有羊脂白玉的同款,在樓上,我帶您去看看?」

蔣少瑄沒禁住誘惑,點頭同意。

不到三萬的價格十分公道,蔣少瑄猶豫了片刻,便決定買下。

等待改戒圈的時候,季泊謙的手機響了,他掛上電話,說要立刻回醫院。

蔣少瑄謝過他的耳釘,約他改日吃飯。

「如果結束的早,我帶你和麥包去海洋公園看錶演。」

蔣少瑄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去海洋公園,季泊謙就匆匆離開了。

試好戒指,她拿出卡付錢,櫃員笑著說:「剛剛的那位先生已經付過了。」

「付過了?」

另一個櫃員笑道:「看的出來,你男朋友很喜歡你。」

「他不是我男朋友。」

「還在追求階段嗎?又帥又大方,真是難得。」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怎麼會,他看你的眼神完全不像普通朋友。」

「怎麼不像?」蔣少瑄立刻追問。

問完這句,她自覺失言,轉移話題道:「你手邊的裸石是祖母綠嗎?顏色真漂亮。」

櫃員神秘地笑笑:「這對祖母綠也是那位先生訂的,你去挑戒指的時候他選了樣子鑲耳釘,應該是想給你驚喜。」

蔣少瑄瞟了眼櫃員特意翻出的樣圖,華麗又不張揚,完全是她愛的風格,她心中一動,嘴上卻說:「怎麼可能呀。」

出了珠寶店,蔣少瑄便接到了明鶴的電話。

趕到明鶴說的私房菜館的時候,他已經在了。蔣少瑄一坐下,他便招手叫來服務生,請她點菜。

「沒胃口。」蔣少瑄只要了杯檸檬水,「寶寶這個時間在午睡,大概四點鐘起床。如果你沒有要緊的生意要談,我四點再帶他見你。」

「看見我所以沒胃口?」明鶴笑笑,「這兒的位子很難訂,別浪費。」

雖然不至於倒胃口,蔣少瑄卻不想和他多呆:「飯就不吃了,我還有事,四點見。」

蔣少瑄起身就走,卻被明鶴拉住了手。

她反感地抽出手,卻見他遞了一張支票過來。

「欠你的錢。」

蔣少瑄沒看數額,直接推掉:「不需要。」

「我再沒風度,也不能讓你白白替我養一年兒子。」

「你不是懷疑兒子不是你的么?」

「是不是我的,畢竟都因我而起。」

無關乎對明鶴的態度,蔣少瑄本能地想拒絕與麥包有關的錢。

在費城邊照顧麥包邊等待明鶴回來的那一個月,她曾氣惱地想,待明鶴回來,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筆。誰知隔了一年,漸漸對當初的小嬰兒生出了感情,她再也不願將對他的照顧與錢扯上關係。

「我留他在身邊是因為他可憐又可愛,不是為了你和你的錢。」

明鶴沒再堅持,收起了支票:「也好,錢太俗,我另想一種方式補償你。我帶走孩子后,你還會來看他嗎?」

「當然,」蔣少瑄立刻答道,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會定時探望他。」

明鶴輕笑:「我不介意。如果你經常來看他,那麼與我的見面便少不了。坐下一起吃頓飯,聯絡一下感情吧,蔣小姐?」

蔣少瑄頓了頓,重新坐下。麥包被明鶴帶走,總好過另尋一對夫妻領養他,如果為他找對新爸媽,她恐怕此生都再難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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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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