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搬石頭砸自己腳
?李靜琬之所以會直接拿話來激舒蘭,並不單單隻是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而是自打知道舒蘭要進門,這后宅之中的下人們隱隱的就有些變了風向,在她手裡曾吃過虧的甚至還話里話外的透出了她沒幾天囂張日子過了的意思,她心裡憋了氣,又知道不能拿這些話直接去德妃和胤禛跟前說,便想要借著這個人人都盯著的她們頭回見面的當口,讓旁人見見即便是嫡福晉也得讓著自己,卻沒料到被舒蘭連消帶打的逼到了牆角,只能從牙縫裡憋出一句——
「……您,您說得是。」
「你明白就好,如此聰慧也怪不得額娘喜歡你,就是我瞧著亦是覺著可心。」
凡事講究個點到為止,她剛進門頭一天底下人尚沒有為己所用,說不定其中就有那存了旁的心眼的,是以,借著對方的話頭順勢而為那是情理兩不虧,若是再咄咄逼人卻是保不齊要落個不好的名頭,再加上舒蘭知道這還不過算是熱身,對方尚有個讓上輩子的她吃了虧的后招在,如此,與其在這上頭糾纏,倒不如搶佔先機把握主動權,這般之下,便只見舒蘭垂下眼眸淡淡一下,隨即又揮了揮手——
「方嬤嬤,將我之前備下的東西拿來,權當是給兩位格格的見面禮了。」
「謝福晉賞,奴才實在是受之有愧。」
先說話的是宋清蓮,她沒有李氏得寵也沒有德妃的抬舉,自是深知自己的身份跟眼前的舒蘭有著雲泥之別,便是壓根就不摻和兩人的你來我往,從進屋請了安落了座之後就不聲不響的在旁邊當著背景板,直到眼下里禮都端到了自己跟前方才連忙的起了身——
「按理來說,福晉大喜原本是該奴才獻上孝敬才對,可是奴才口笨手拙的也拿不出什麼上檯面的東西,便真真是失了禮數,只有往後好好侍奉以全您的寬待了,望福晉寬恕奴才的愚笨。」
「你這話說得?我給你們見面禮可不是惦念著你們的回禮,橫豎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很是不必這樣禮來禮去,白白的添折騰。」
舒蘭對宋氏的印象雖然也沒好到哪裡去,可是比起一直上躥下跳的李靜琬,她卻也只是為著孩子鬧了幾回並不算大的幺蛾子,除了讓人有點糟心並沒有產生什麼大的影響,高下立見且對方的姿態又端得誠懇,這般兩兩相加之下,舒蘭的神情自然也很是溫和——
「額娘先前便說了這宮裡頭懂規矩的多心思通透的也多,可難就難在知本分懂進退,如此,便可見你是個難得的。」
「福晉謬讚了,奴才哪裡……」
「福晉說得是,宋姐姐可是別這樣推來推去了,知道的你是在客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給福晉面子呢!」
想象跟現實的差異實在來得太大,李靜琬心裡本就堵得難受,聽著舒蘭這話里話外的扯著德妃來做筏子,就更是一股邪火直往上冒,便是正如同舒蘭所料的那般,顧不得時機不時機的就直接打斷了宋清蓮的話頭——
「說起來奴才還險些忘了,得知您要進宮院子里總是少不了拾搗拾搗,內務府雖是來搭了把手,可是前院倒也就罷了,內院裡頭住這女眷卻是實在不好大過興師動眾,而爺要忙正事,德妃娘娘也抽不出神,這擔子最後便是落在了奴才身上,也不知福晉可有什麼不滿意的沒有?」
「哦?」
聽著這跟記憶中不差分毫的話,舒蘭心中輕嘲一聲,想當初本就因為德妃的態度弄得心裡沒譜,李靜琬又拿捏住了時機當著胤禛的面才將話拋出來,再加上那會兒她並不知道他們母子二人之間早已是存了齟齬,饒是心裡頭憋屈,便也只能隱忍不發,落得個一步錯步步錯,後來費了好大功夫才將局勢給扭轉了過來,然而眼下里卻是不同,看著對方那一副堂而皇之的算計模樣兒,卻是只見她嘴角的笑意越發濃了起來——
「你如此費心,我原本是沒有什麼不滿意的理兒,橫豎總是你的一片心意,只是你既然問到了這一茬兒我便也就直說了,有的地方確實是需得重新收拾一二。」
「……呃?」
李靜琬的算盤珠子撥得很好,雖然她作為一個格格總是不可能跟身為當家主母的嫡福晉去爭權奪勢,這手裡頭的掌家之權也總是會要落到對方手裡,可是卻也知道但凡對方有點腦子就不會將話挑明了來說,畢竟這理所當然歸理所當然,張口來要又歸張口來要,是以,她才敢挖下這麼個坑,若是激得對方變了臉將話挑明了來說那便是少不得給人留下個剛進門頭一天就心心念念的鑽營掌權的印象,再恰到時機的在胤禛跟前上上眼藥不怕對方心裡沒有一點計較,而若是對方隱忍不發那也就等於間接承認了她的能力,到時候讓德妃娘娘添把火也不愁分不到一點權力,只是她都將接下來的話給準備好了,卻是一千個一萬個沒有料到舒蘭竟是非但沒按她所預料的路子來走,且反其道而行,直將她憋了個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她雖是位分不高,可是從入宮到現在也算是一路順風順水,哪裡想到會在這個自己壓根就沒放在眼裡的女人身上接連栽了兩次,自是慪得她幾乎要吐血,可是她到底還沒蠢到家,知道若是在這當口兒上沒忍住且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那才叫正正落了人下懷,便勉強端著笑臉擠出一句。
「那,那您的意思是?」
李靜琬一邊深呼吸告訴自己一定要穩住,一邊迫不及待的想要對方繼續往下說,畢竟這當家主母進門要立威要整治甚至要換血雖然都不算出了規矩,可是說出來到底有些不好聽,更別說眼下還在這上頭多的是人盯著的深宮內院,是以,她自是就盼著在對方裡頭挑出錯轉頭狠狠的去上一回眼藥,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厲害,如此,便只見她強耐著性子做出了幅謙卑的模樣兒——
「沒能事先打聽好福晉的喜好實在是奴才失職失責,自是奴才愚笨請福晉明示,奴才定讓底下人趕緊去辦。」
倒真是不見黃河心不死了?
舒蘭哪裡不知道李靜琬這是想要自己順著繩子往上爬,越是說得仔細便越是好讓她給自己扣名頭,眼中不由得飛快的劃過了一抹精光,而正當她準備出聲將對方的退路全部堵死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老天爺想要幫她一把還是怎麼的,竟是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了一陣請安聲,抬頭望去便只見穿著禮服的胤禛走了進來——
「你回來了?」
李靜琬眼中猛地一亮宋氏也連忙起身請安,舒蘭雖是眼波閃了一閃面上卻是半分都不顯,穩穩的起了身又接過對方的頭冠喚人來伺候……胤禛雖是男子,體力要比舒蘭好了許多,可是連續折騰了兩天且又是這樣熱死人不償命的天氣還得穿著大衣裳,他自是也有些受不住,換了常服又擦了臉喝了口茶方才緩過了氣,在舒蘭旁邊坐了下來接過了話頭。
「你們剛才這是在說什麼呢?」
「倒也沒什麼緊要的,我雖是頭一日進門卻也少不得要見見院子里的人,讓她們跟我說道說道也好心裡頭有個數,這不,李格格正好在問我對院子里的布置有什麼意見沒有。」
「是這麼個理兒。」
舒蘭這話說得漫不經心,胤禛也沒往心裡去,在他看來,侍妾格格雖是可以寵上一二,卻是始終不能越過主母去,更別說他對舒蘭還很是合意,便也算是滿意李氏的懂眼色,然而他們夫妻二人,在一旁冷眼等了老半天的李靜琬卻是顯然有些穩不住了,只怕對方就此接過這一茬兒的連忙搶過了話頭——
「回爺的話,奴才雖是不懂什麼大道理,可是尊上悌下的本分還是明白的,以往您不耐煩管這后宅之事,德妃娘娘又分不出那麼多功夫,奴才算是拿了大來掌了些事,然而現在福晉來了奴才自是再沒有單專的理兒,總是得讓福晉滿意了奴才方算是全了主子們的厚待。」
「嗯,這倒是說得不錯。」
「奴才當不得您這句話,說起來也不知道是奴才太過愚笨還是怎的,福晉似乎是院子裡頭的布置覺得有些不合心意,奴才幾斤幾兩重您總歸是知道的,便是逾越一回,請爺幫著一起合計合計吧?」
「哦?」
李靜琬能夠在這院子里作威作福好幾年,雖說其中有德妃抬舉的緣故,可她也不可能全然是個蠢的,至少這看人下菜碟的功夫便是練得爐火純青,而胤禛向來不喜歡太過強勢的女人,畢竟上頭的阿瑪額娘兄弟們都是一個比一個強勢,好不容易關起門來到了自己的地盤上,若是再碰上個強勢蠻橫的他自是會覺得有些堵心,如此,聽著李靜琬這既是說得規矩又將姿態放得極低的話,他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
「李格格說得不錯,我心裡頭確實是有些個計較。」
舒蘭將胤禛的神情盡收眼底,面上卻是半點不變色,順著李靜琬的話頭應得擲地有聲,直聽得在場眾人的心裡皆是咯噔了一下,然而她卻是半點不以為意,頓了一頓后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進宮以前阿瑪便是沒少說皇家規矩多,讓我一定要小心謹慎,因為以後我代表的不再單單是自己的顏面,都統府的顏面,還有爺的顏面,咱們院子上上下下人的顏面,皇阿瑪向來講究節儉,昨個兒我想著眼下里正是新婚並不想掃興,也沒得讓人覺著我剛進門就這也挑剔那也挑剔,可是今個兒去拜見額娘的時候,見著永和宮中雖說是處處精緻,可難見奢華之物,便想著咱們院子里,比如這主廳,和我那屋子,是不是太過華麗了些?」
胤禛向來是個低調的,饒是後來當了皇帝也不喜歡那些個金啊銀啊的堆滿一屋子,然而李氏卻是不一樣,她本是小門小戶出生,又從小就養在小地方,自是覺得金玉滿堂才顯得出身份和貴氣,以前胤禛沒娶妻沒有妯娌走動見兄弟要麼在外頭要麼在書房來主廳的次數並不多,而他也沒多事到要去管小妾的屋子裡怎麼擺設便是從未透過這個意思,如此,聽著這番話胤禛不由得覺得被說到了心底里,一時之間大為合意,李靜琬則是沒想到對方三言兩語就將局勢扭了過來頓時變了神色,舒蘭看在眼裡進在心裡,話頭並未就此停住。
「雖說咱們身為皇家人,該有的氣派總是得有,沒的讓人覺得寒摻的理兒,可是凡事過猶不及,畢竟宮裡頭規矩多人多口舌多,謹慎點總是沒有錯處,而且往小了說,看著也覺得晃眼不是?」舒蘭面上的神情從頭至尾就沒有變過,將話說完了才轉了轉目光,「爺,您說呢?」
「是,你說得很是。」
胤禛雖是一直覺得侍妾格格怎麼都不能拿來跟嫡妻福晉來比,可是這多是因著從小學的規矩的緣故,而眼下里聽了這番話,見著舒蘭的大氣和李靜琬的小家子氣方才有了更深的體會,如此,自是看向舒蘭的目光越發的柔和——
「以往這院子裡頭沒個正經人管著難免有不妥當的地方,以後便是要累得你多操心了。」
「您這是說得哪裡的話?這原就是我的本分不是?」
舒蘭早就知道按胤禛的性子一定會是這樣的結果,面上並沒有什麼大喜過望的神色,彷彿只是在說今個兒天氣真好一般,淡笑著應下了話頭,看在胤禛眼裡越發的滿意,然而餘光瞟向那氣得臉色通紅的李靜琬之時,舒蘭的嘴角卻是若有似無的往上勾了一勾——
來而不往非禮也,掉進自己挖的坑裡頭感覺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