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司雨辰第一次覺得，他和凌浩清的房間之間的距離，是這樣漫長。漫長得，他好像走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垂首站在門外，司雨辰幾次抬手想要敲門，最後卻還是放下了。
——見到了凌浩清，他該說什麼呢？他又能說什麼呢？
像個孩子一樣，哭鬧著說不想一個人待著？還是將自己都不明白的委屈說給他聽，尋求他的安慰？
光是想一想那樣的場景，司雨辰就覺得渾身寒毛直豎，想要把那個想象中頂著自己的臉的傢伙，給直接一巴掌拍死。
盯著面前緊閉著的房門看了好一會兒，司雨辰終於還是打消了見一見凌浩清的決定，轉身準備離開。
只是，還沒等他的腳邁出去，房內就傳來了凌浩清那特有的清冽的聲音：「進來。」
——是啊，他怎麼能忘了，凌浩清的修為，究竟有多高呢？
忍不住在心裡哂笑了一身，司雨辰轉過身，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聽到這邊的動靜，凌浩清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司雨辰的身上，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為什麼不進來？」
「因為天色已經晚了，我擔心打擾到師父休息。」司雨辰本來以為，自己會找不到合適的借口來回答凌浩清的問題，可是他沒有想到，只一開口，他的話就滴水不漏。
這一刻，司雨辰突然覺得有些悲哀。
他以為，在這個世界里，所有的人裡面，如果有那麼一個人，是他不必在他的面前偽裝的，那就是凌浩清了。可是到頭來，他卻發現，凌浩清和其他的人，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甚至於，相比起其他人來，他在凌浩清面前的偽裝，才最為完美與自然。
——畢竟，凌浩清才是他在這個世界里，立身的本錢，不是嗎？
正如那個人所說，這種能力，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本能，無法改變。
可即便想得如此通透，司雨辰的臉上卻依然掛著笑容，燦爛異常。
盯著司雨辰看了一會兒，凌浩清才再次開口：「尋我何事？」
聽到凌浩清的問題，司雨辰眨了眨眼睛，開口回答：「我剛剛去了鼎天峰一趟，正好趕上天引粉煉製好，就帶回來了。」說到這裡，司雨辰忍不住咧了咧嘴角，臉上也透露出一點小得意來，「石長老還送了一顆枯青丹給我，說是當做見面禮——雖然是讓趙師弟代給的。」
那般的語氣與神態，和平日里沒有任何區別。但正是這份正常，讓凌浩清的眼神，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在他離開之後，司雨辰的那些表現，他都是看在眼裡的。那突然生出的煩躁與不安，那古怪而莫名的舉動，以及那顯而易見的失態——他都一一看在眼裡。
他聽到司雨辰那隱藏著懷疑與不安的問題，他看著司雨辰走向他的房間——可到最後，司雨辰卻只說出了這麼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語。
凌浩清承認，這讓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許惱怒。
似乎察覺到了凌浩清不悅的心情，司雨辰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不安。
看著司雨辰那壓抑著惶惑的雙眼，以及那彷彿隨時都準備後退逃跑的姿勢，凌浩清頓時就覺得那從胸口生出的惱怒，瞬間就被澆熄了。
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凌浩清抬手對司雨辰招了招：「過來。」
聽到這無比熟悉的短句，司雨辰愣了愣，才帶著些許遲疑地走了過去。
凌浩清察覺了他的不對勁，這幾乎是毫無疑問的事情。雖說凌浩清看起來似乎對什麼事都不掛心的樣子，但他的那份敏銳，卻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的。
有時候司雨辰甚至覺得，在凌浩清的面前，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那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讓他忍不住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以及一絲絲隱秘的興奮。
司雨辰和凌浩清之間，不過三五步的距離。即便是司雨辰心有猶疑，走過去也不過是眨了幾次眼的時間。
看著端坐於座椅之上的凌浩清，司雨辰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卻看到凌浩清抬起手來——然後，他就感到身後傳來了一股推力，讓他不由自主地就撲向了凌浩清。
整個人撲進了凌浩清的懷裡，司雨辰的心裡頓時一驚，下意識地就伸手正在他的胸口上，想要站起來——當然，沒有成功。
……難道凌浩清又發瘋了？
這麼想著，司雨辰有些慌亂地抬起頭來。讓他鬆了口氣的是，凌浩清的眼中一片清明，沒有一絲情-欲的痕迹。
但凌浩清的手卻緊緊地攬著他的腰，讓他無法移動分毫。
突然被來了這麼一出，之前就是有再多的傷春悲秋，都一下子被嚇到九霄雲外去了。
司雨辰看著凌浩清那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師父……？」感受著那透過衣衫傳過來的體溫，司雨辰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開口問道。
這個姿勢是在是太彆扭了，剛保持了一會兒，司雨辰就覺得腰酸得不行。可即便如此，司雨辰卻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是真的很擔心凌浩清會說出類似「再隨便亂動，我可不保證會發生什麼」之類的話來啊！
司雨辰發現，之前的事情對他的影響，其實還是有那麼點的。
默默地把某些黃暴的思想給丟出腦子，司雨辰乾咳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向凌浩清。
凌浩清的樣貌很好，司雨辰一直都知道。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凌浩清是女人，他就直接下手追求。但他從未發現，這張臉在這樣的近距離來看，竟會產生這樣致命的壓迫力——與吸引力。
雖說之前也有過這樣的距離——也許更近，但那時候司雨辰光顧著震驚和緊張了，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注意凌浩清的樣子，更別說像現在這樣仔細地觀察了。
也不知是不是角度的緣故，司雨辰發現，凌浩清那向來都是清冷一片的眸子里，竟帶上了幾分暖色。而他的身影，正清晰無比地倒映在那雙黑色的眸子中。
就彷彿，他就是凌浩清所能看到的所有。
司雨辰就那樣愣愣地和凌浩清對視著，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看著凌浩清一點點地低下頭，心跳有些失常——有那麼一瞬間，司雨辰以為，凌浩清會吻他。
然而，現實與想象總是有著無比巨大的差距。
雙手撐在凌浩清的肩膀上，司雨辰簡直都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剛剛凌浩清居然就那樣抱著他，換了個姿勢！
現在兩人的姿勢是這樣的：司雨辰側坐在凌浩清的腿上，腰上攬著凌浩清的手。
沒錯，就是那種爸爸抱女兒、男朋友抱女朋友的姿勢。
……特么的凌浩清果然又抽風了吧？！
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臉，司雨辰深刻地懷疑，系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又給他加了個什麼坑爹的屬性。
不然的話，怎麼解釋凌浩清這怎麼看怎麼抽風的舉動？
絲毫不知道無辜的系統又給自己背了個鍋，凌浩清緊了緊攬著司雨辰腰的手，忍不住在心裡發出一聲舒適的喟嘆——不僅是心理上的，也是生理上的。
攬著司雨辰，凌浩清明顯地感覺到，那折磨了他幾十年的疼痛，瞬間減弱了許多。而這，也正好驗證了他之前的猜想。
司雨辰確實擁有某種能力，能夠治療元神撕裂的傷——至少，能夠減緩。
感受著掌心下司雨辰那略顯僵硬的身子，凌浩清微微側過頭，看著司雨辰臉上那明顯不自在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若是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
聽到凌浩清的話，司雨辰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這樣帶有明顯的溫情的話……居然是凌浩清說的？
忍不住轉過頭看了凌浩清一眼，司雨辰突然就愣住了。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凌浩清，似乎有些不一樣——但如果真要他說哪裡不一樣，他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大概就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柔和了許多？
有些不確定自己的想法，司雨辰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注意到司雨辰的樣子，凌浩清偏過頭看著他，微挑的鳳眸中，帶著一絲疑惑。
司雨辰回過神來，連忙搖了搖頭：「沒什麼。」說完之後，似乎像是在強調什麼似的，又重複了一遍，「恩，沒什麼。」
看到司雨辰說完之後，就垂下頭不去看他的樣子，凌浩清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放在司雨辰腰上的手動了動，終於還是抬了起來，撫上了司雨辰的頸側。
因為凌浩清的動作，司雨辰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那脖頸上傳來的酥麻感覺，讓他整個人都有點不大對勁。
「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是不帶任何偽裝的。」就在司雨辰思索著怎樣才能自然地換個動作，然後直接站起來告辭的時候，凌浩清突然開口了。
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去，司雨辰看著依舊面色冷淡的凌浩清，雙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凌浩清也不在意，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貪婪，嫉妒，憎惡，色-欲——沒有人喜歡將這些東西，展現在別人面前，無論他們之間的關係，有多麼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