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許久,紀菀才從沮喪中振作起來。她明白葉成仁的話話粗理不粗,蔣樂萱那樣蠻不講理,如果自己再坐以待斃,難保劇組礙於她的名氣同意她的不合理要求,那張北澤不就是吃了虧了?
現在真不是講禮貌講文明的時候。
紀菀覺得她終於踏入了社會的入門班了。
她用力揉了揉臉蛋,看看四周,有些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走出去尋嚮導演辦公室。只是到了辦公室門口,卻發現房門緊閉,連百葉窗也沒打開。她無論將耳朵貼在哪兒也聽不出一點聲響,並且還得時時注意周圍來往工作人員對她的注目。
短短几分鐘就讓紀菀汗水直冒,她此時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迫切想知道裡頭到底在商議什麼,結果怎樣。她圍著辦公室轉了一圈,眉頭緊鎖地想著法子。可是初出社會經驗不足的她根本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她盯著門把,心中甚至升起了輕輕扭開它偷聽別人講話的念頭。
天知道這種事情在她以前受的教育里簡直是罪大惡極!可是她現在真的想這麼做!
正在她急得腦中一片空白,腦中天使與惡魔在為扭不扭開門打架的時候,忽然聽見開門的聲音與隱隱的說話聲。
莫名作賊心虛的她一溜煙就跑了。
她再次回到攝影棚,裝作沒事人一樣探頭等著他們。
老刀和蔣樂萱一群人返了回來,紀菀看他們臉色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她的心裡更急了,她怕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她一咬下唇,帶著誓死如歸的態度跑到老刀,面前露出大大的笑臉,問道:「老刀老師,你們商議出什麼結果了嗎?」
老刀正心情煩躁,見是個小小助理,有些不耐煩地道:「沒事沒事,你去忙吧。」說完他就往前走了。
紀菀又吃了個閉門羹,一種從未有過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她原來設想的工作與生活都不是這個樣子。
此時入口一陣騷動,原來是男演員化好妝出來了。
張北澤一襲藍衣、面色勝雪,與試戲時略有不同,但愈發乾凈飄渺,突出了半人半佛的形象。向冠宇則是一身黑衣行裝,十分有草莽大俠的氣質。
兩人走來氣場頗足,導演看了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想起蔣樂萱的破事來,眉宇一沉。
在場工作人員的目光都隨著兩人而動,只覺帥哥非常養眼。從形象上看,還是公冶閑略勝一籌。這禁慾的氣質,簡直讓人忍不住想上前咬一口。
向冠宇整了整自己的腰帶,側目看看一旁的藍衣公子,感覺跟剛才大不一樣,這個新人,可塑性很強啊……
張北澤發揮身高的優勢,十分容易地看見了紀菀,兩人對上視線,他大大一笑,招招手讓她到身邊。
紀菀不知該不該跟他說,心情複雜地上前。
「紀菀,我的東西都在包里,你幫我拿著。」張北澤將一個背包遞給了她。
「好……」
紀菀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這讓向來好事的造型師不由不咸不淡地多嘴,「你這個助理也隨性,不跟著自己的藝人,反而還跑得不見蹤影。」
黑框眼鏡下的漂亮臉蛋完全垮了,她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怎麼了?」張北澤細心地發現她的鬱悶,笑著低頭輕聲道,「我一個人搞得定,沒事兒。」
紀菀勉強一笑,抬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時製片人對副導耳語兩句,交了一份東西給他。
不遠處是看到他們舉動勝利而笑的蔣樂萱。
不多會,副導就走到張北澤與紀菀面前,問道:「張北澤,你的劇本呢?」
張北澤指了指包,「在包里。」
紀菀警惕地看著副導,緊了緊懷中的包。
「今天有場景要改,這是今天修改的地方。」副導非常自然地塞給他一本薄薄的劇本,好像這種事每天發生。
張北澤不明所以,狐疑地打開一看,是今天他與蔣樂萱對戲的幾個場景。因為剛開機,導演決定先從簡單的場景拍起磨合磨合,因此場次很多,但是即便是這些簡單的場次,這裡頭的他的鏡頭與對白也比原先劇本少了許多,甚至有一場他的個人場景居然變成了蔣樂萱的個人場景。
「李副導,為什麼突然有這麼些更改?」張北澤眉頭稍皺,不由問出了口。
「劇情需要,你好好看看,其他的就別管了。」副導講了個標準答案,擺擺手又去忙去了。
紀菀忙問道:「改了很多嗎?」
張北澤眉間陰鬱不去,「嗯……」
紀菀見狀,只得將蔣樂萱要戲的事情給說了,張北澤聽了,錯愕許久,「所以這是蔣樂萱帶來的劇本?」
紀菀愈發氣憤,「我們也去跟導演他們抗議,這樣太不公平了!」
此時蔣樂萱要去換裝從他們身邊走過,帶著些許勝利者姿態說了一句,「明天的劇本我會讓人儘快拿給你,別耽誤了進程。」
紀菀頭一次被氣得面紅耳赤,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
張北澤雖然表情淡淡,但捏皺的劇本泄漏了他的心情。
可是沒時間給他慢慢平復,副導大聲叫著準備開拍。
通告上的第一場是公冶閑與翟衛在酒館中重逢卻不識的場景,二人各坐一桌,互相暗中打量。
這一場沒有對白,只有簡單的兩個動作,公治閑倒酒、翟衛喝酒,從公冶閑的優雅與翟衛的豪爽中表現出兩人性格的迥異。
一藍一黑的修長身影進了攝影棚,在指定的位置坐定下來。
「準備、開機!」
「a、b機開機!」
「打板!」
「第12場,第1個鏡頭!」
隨著「啪」地一聲,周導大聲喊:「開拍!」
紀菀擔心張北澤的狀況,也抱著包站在一旁盯著攝影棚。原本兩大帥哥十分養眼,但她現在卻完全沒那個心思欣賞。
「ng!」棚中的張北澤才把酒壺抬起來,就被導演喊了卡。
紀菀的小心肝也跟著一顫。
「公冶閑倒酒要更優雅更節制一點,進入狀態!」導演指導了一句,再次讓人準備。
張北澤努力調整狀態,但還是不停地被導演無情ng,拍了二十幾次,也沒到他想要的感覺,好不容易終於沒有喊「卡」,向冠宇仰頭飲盡美酒的動作一次就過了。
接下來兩個場景,張北澤還一直被周導不停叫停,他揣摩的角色感覺更加混亂,糊裡糊塗在導演的臭臉中過了。換場景的間隙里,他默默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紀菀不敢吵他,只能默默地帶些愧疚地陪在他的身後。
向冠宇和顧凝拍了一場后,工作人員又迅速地換了場景,有人大喊「準備拍攝」,張北澤抹了一把臉站起來,重新調整好心態的他再次進入狀態,但看見跟他對戲的是蔣樂萱時,他的眼中又閃過一絲波動。
紀菀看著導演坐回位置,不禁有些莫名緊張。她怕他再對張北澤不滿意。
之前拍《歡喜小冤家》時的導演十分隨和,張北澤拍攝時過得也很快,即使有問題也沒有被ng過二三十次,這次一開始,又是減戲又是ng……張北澤能受得了嗎?
正出神時,她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皮嬌肉嫩的她吃痛地轉過頭,正是趕過來的葉成仁。
紀菀無聲地喚了一聲,葉成仁點了點頭,指指外面讓她出去說話。
這邊工作人員用大喇叭喊了安靜,這是要開拍了。葉成仁只得暫時停了下來,注視張北澤的表演。
紀菀心裡祈禱不要再被ng了,誰知天不從人願,剛祈禱完的下一秒,她就聽到了今天最不想聽到的詞——
「卡!」
周導從攝影屏幕後站起來,臉色十分不善,「張北澤,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簡單的表演你都做不好?你看著莫纖應該是眼底壓著深情又不表露,為什麼你的表情像不滿?你到底懂不懂表演?你這一個早上就一直在拖劇組後腿,你知不知道你無形中浪費了我們很多時間和金錢?這還只是開始,就是些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走位,你都做不好,你還有什麼做得好?」導演看來非常生氣,「你自己說,你到底能不能做好?要是不能,趕緊給我滾蛋,你這個主角的位置大把人排隊等著要,實在不行你就給我讓位!」
劇組裡靜悄悄的,只得到周導訓斥張北澤的聲音。
紀菀只是一個旁觀者,她都替張北澤感到難堪,他本人此時的心境更是不言而喻了。
葉成仁嘴角蠕動,低低罵了一句極髒的髒話。
張北澤沉默一會,沉沉地道:「抱歉,導演,我會盡最大努力演的。」
紀菀怕導演不依不饒,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幸好周導沒有繼續斥責,只是哼了一哼坐回座位。
拍攝繼續,這一場雖然也ng了幾次,但比之前面,就已經算是輕鬆多了。
等導演喊了「卡」,張北澤鬆懈下來,想馬上離開攝影棚,卻又被導演說了一頓,「你也演過電視劇,怎麼還一喊停就急著走?我本來想重拍最後一部分鏡頭,想讓你稍稍變個方向,現在好了,什麼感覺都沒了。」
張北澤只能喏喏道歉。
葉成仁看著紀菀遞給他改過的劇本,聽著導演斥責張北澤的話語,冷笑一聲,「這年頭,誰都是演技派。」
紀菀沒聽懂葉成仁的話。
葉成仁自己心裡清楚得很,這個導演是先發制人,知道改了劇本的事會讓張北澤心有不滿,自己也會提出異議,他就爽性先將張北澤壓制下來,罵也是罵給自己聽,意思就是看你這藝人基本的都做不好,給他做個主角就已經是開恩了,別再給他談條件!
事已至此,他今天也的確不好說什麼。
行,他忍!
張北澤雖然比紀菀成熟,但畢竟還是個在校大學生,哪裡受得了這接二連三的氣,下了棚子看著葉成仁,連勉強勾唇也不能了。
葉成仁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沒事,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