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冷山主任

想一想，假若這一世繼續與顧修白糾纏不清，謝小頌打個寒戰，胸中一陣翻絞。太可怕了！如果真的那樣，謝小頌寧可去死……不，不行，她不能死，怎麼能為了個男人去死，她不是已經下了決心，這一世要為自己而活嗎？

暗自握拳，謝小頌站在露台一角迎風而立，揚起小臉目露堅毅。

殊不知自己這一番神情變化早已落入別人眼中。

摘下禮帽，成熟男子隱在憧憧樹木影子里，抬起頭，正好能看清露台上那個表情生動，顯得生氣勃勃的女孩。

夏柏笑了。

「……冷山主任，請您留步！」一樓宴會廳側門打開，兩名男子一前一後走出來，後面跟著的那個年輕男人出聲挽留。

「不必了，老頭兒不喜歡這種場合，寧可留在實驗室里跟機械打交道。」前面那人止步，月光照亮他面龐，原來是一位面目平凡，蓄著長髯的男子，看起來約有五旬，鬢角染上星星點點的銀白，一雙眼睛格外明亮，看起來有幾分嚴厲。

「冷山主任，難得首都星名門富豪齊聚一堂，這些年大學的教育資金過度傾斜，你心愛的學系逐漸冷清沒落……就留下來吧，與那些商人談一談，您擅長的機械或許對他們而言很有價值，或許能為您拉到大筆贊助……」

「算了，」被喚作冷山的男人失望地搖頭拒絕，「這些年……聯盟發展早已逐漸失衡，名門望族早已經被榮華富貴迷住了眼，商人逐利本性又有什麼好談的？我心愛的那些技術和作品，絕對不會淪為他們手中充滿銅臭味的商品！」

「可是冷山主任……」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冷山面色緩和，「還沒感謝你特地給我下了帖子，快回去吧，你是主人，離席太久不好。」

「……我算什麼主人，姜家一個不受待見的小妾兒子……」年輕男人咕噥了一句，他飛快地回頭張望一眼宴會廳，躊躇了一下，低聲道：「主任，我送您。」

冷山呵呵笑，擺手拒絕：「不用送了，有人來接我。」說著，他朝林蔭道方向招手，揚聲：「驍驍，這裡！」

趴在露台邊緣，謝小頌看得目不轉睛，目露欣喜。

冷山主任，他就是傳言中性情古怪的機械天才！在自由聯盟里，人們崇尚商業，而世家名門不少人投身政治舞台，於是在這樣的潮流帶動下，聯盟第一大學每年商業、金融相關專業出現了一比兩千的錄取率，相比之下，機械、戰鬥機甲等專業則冷到根本沒人願意就讀。

造成這種局面，也是整個聯盟重文輕武風氣的影響。一位風度翩翩的儒雅商人，可比那些在前線辛苦巡邏練兵的軍人更受女性青睞呢。

不過謝小頌是個異類。

或許是上一世親眼目睹了聯盟覆滅，謝小頌這一世始終有一種緊迫感，她看著身邊人們耽於繁華平靜的生活，甚至是窮奢極欲地一味追逐金錢和權力，更覺得荒唐。商業、政治那些東西，在真槍實彈的絕對武力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真到了聯盟危急關頭，只有軍人，只有強大的武力，才可以保護自己，保護家人！

還有……謝小頌咬咬唇，面現羞赧，她又想起了那台威風凜凜的金紅色鳳凰機甲。

如果她學一些機甲機械的知識，會不會有一天，她可以離它更近一點？

抱著這樣的念頭，謝小頌查詢了大量資料，最後選定自己目標專業：機甲維護與修理。

而這個專業的總導師正是機械系主任，冷山。

沒料到能在姜家的宴會上見到自己未來的導師，謝小頌興奮極了。

全神貫注聽著下面的交談，謝小頌時而鎖眉，時而嘆息，末了，聽見冷山教授要走，她提了裙擺正猶豫要不要下去，跟導師打個招呼，就聽見冷山叫了個名字。

沒來由心弦一動，謝小頌按捺著性子，凝神望去。

Xiaoxiao，這是什麼怪名字，男的女的？

夜風簌簌，皎皎月色中，一個身影踏著月光漸行漸近。

身材高挑，步伐穩健，行走間似乎符合某種韻律，自有一派行雲流水的洒脫從容。

他走到冷山身邊，略一頷首，態度並不是很恭敬，甚至算是有些冷淡，然而冷山臉上的笑意立即進到了眼底。

他抬手拍拍年輕男子的肩膀，得意地朝先前那名男子介紹：「學系錢少歸錢少，我老頭兒照樣挖到了寶！這是齊驍驍，將以訪問學者的身份留在第一大學機械系，他可是不世出的天才！哈哈，驍驍你來得正好，我這就要走了，我們趕緊回去，實驗一下你提出的那個假設，我工房裡有全套設備，你今晚就給我把樣品做出來！」

說起自己投注全副心血的機械，冷山平凡的面孔顯得神采奕奕，他顧不得與先前那人寒暄，轉身就要走。

「哎，冷山主任！」

「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姜家小子，不用你送！」冷山不耐煩地趕人，拽著齊驍驍往外走。

抬手行禮，齊驍驍跟在冷山身後，只是在離去之前，他若有所思地抬眼朝露台看去。

淬不及防與那道銳利視線撞上，謝小頌一驚。

撲面而來的感覺……像是久居上位者的威嚴與鋒銳，又透出強烈的蕭殺之意。

被那一眼盯得喘不上來氣，謝小頌半晌回神，那人已經走遠。

按著胸口，謝小頌心緒久久無法平息。那個男人看起來明明洒脫又從容，為什麼又有這樣充滿爆發力的一面？好強的存在感……只是隱隱約約有點眼熟，在什麼地方見到過？

聽冷山教授說他是訪問學者，天才？難道開學之後，自己會跟這個陌生人繼續打交道不成？

奇異的是，謝小頌不僅沒有退縮，反倒是充滿了興趣，就像是面臨一個挑戰而躍躍欲試。

樹影深處，夏柏擦了一把冷汗。

他居然沒有覺察到，什麼時候有那樣一個年輕人走近，也不知道自己藏身在此，有沒有被發現……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凜，收起悠閑神色，拔腿朝另一個方向悄悄離開。

回到宴會廳，謝小頌徑自想著心事，兜兜轉轉都是那個神秘出現的男子，直到被一雙大手狠狠攥住，她吃痛回神。

顧修白俊美的面孔微微有些忿然。

「你上哪裡去了？」

收起唇畔淡淡笑意，謝小頌沒跟他客氣，甩開他胳膊，冷漠道：「我去哪裡是我的自由，關你什麼事？」

「謝小頌，你不要得寸進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顧修白咬牙，從齒間擠出聲音。

「是嗎？」懶得跟他糾纏，謝小頌從一旁侍從手裡取過裝紅酒的杯子，轉身沖身旁俊美青年假笑，手腕翻轉，在他的注視下，任由上好紅酒染紅了禮服。

「哎呀，糟糕，不小心手滑了……這可真是太失禮了，恕我無法繼續參加宴會……更沒辦法作為完美顧公子的舞伴了呢。」愉悅地牽起裙角，謝小頌動作優美流暢，躬身行禮。

顧修白難掩震驚。

他沒想到謝小頌居然敢違抗他的意志，更沒想到她居然敢……這麼做！

那一大片醒目的紅，已經引來周圍一些賓客的注目。然而謝小頌她神色從容，渾然未覺，明亮的眼中更是閃爍著自信而鎮定的光芒。

「抱歉，請容我先行離開。祝您擁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對了，禮服我會賠一件新的給你，稍晚會有人送到顧宅。」擦肩而過的瞬間，謝小頌看著顧修白臉色大變，她頓覺一陣快意。

能夠讓冰山般冷漠的顧修白失態，真是很有成就感呢。

腳步更加輕盈，謝小頌從容離去。

留下顧修白顯得有些落寞的身影。

隔著人群，姜沁指甲狠狠地掐進手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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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管家迎上來，不住朝謝小頌身後張望。

謝小頌解開披肩，笑眯眯地說：「管家爺爺，我一個人提前回來的。」

「小姐，這是……」管家瞪著她禮服前襟，疑惑道，「顧公子呢，他怎麼沒有護送您？」

頓了一下，謝小頌繼續揚著天真又甜蜜的笑，搖了搖管家胳膊：「都怪我不好，我不小心弄髒了禮服，顧修白生氣啦！這件事情還要管家爺爺幫我想想辦法，弄一件完好的禮服還給人家。」

管家擰眉，立即開啟護短模式：「我們小姐又不是故意的，顧公子為人未免太過小氣，毫無紳士風度！小姐你別往心裡去，趕緊上樓更衣沐浴，禮服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轉身上樓，謝小頌偷偷吐舌。

真是對不起管家爺爺，不過她只能這樣說，否則怎麼能夠把這些對謝家忠心耿耿的老人拉到自己這一邊來？畢竟在他們看來，顧修白一表人才，言行上沒出什麼大錯，他們對兩家長輩訂下的口頭婚約還是樂見其成的。

而謝小頌想要擺脫掉顧修白，如果做得太明顯，肯定會遭到身邊人反對，只好徐徐圖之，逐漸瓦解他們對顧修白和顧家產生的盲目好感。

心情愉快的謝小頌很快沉入夢鄉，在夢中，她夢到自己成為了一名優秀的機甲維護師，於漫天星斗之下，與金紅色機甲重逢，她雀躍期待地仰望那台威武機甲，熱切盼望能夠看清那台機甲的操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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