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來龍去脈3

翌日。

葉欣起來之時，天已大亮，只聽見有鳥兒在外頭嘹亮歌唱。

她揉了揉頭，站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灰撲撲的，不遠處還有一堆柴火燃燒殆盡的黑炭。昨晚實在是太晚，而且經歷了那些個事兒，誰也沒有腳力再往別處走，便就地歇息了下來。

葉欣看了看周遭，只見在一旁，姬如雪正蜷縮在陳陽邊兒上安詳地睡著，看起來倒是一片和諧。

葉欣撐著身體站起來，走過去拿手背試探了一下陳陽額上溫度，發現高燒已退，於是暗暗放下心來，伸出手臂準備給大自然一個擁抱。結果雙臂才剛一打開，骨頭就咔嚓地響了一下，疼得她神情無比猙獰。

「醒了？」這時，暮森的聲音從上頭傳了下來。

葉欣抬頭一看，便見那女子躺在一棵大樹上，嘴裡還叼著根狗尾巴草，不時看看遠處，又不時望望葉欣。

「嗯，昨晚，謝謝你啊！」葉欣笑著說。

「莫名其妙。」暮森聽到葉欣的話后，縱身躍下地面來，走了幾步，又想了想，說道：「還是想不起來？」

沒有料到暮森會突然又問這件事，葉欣眼睛轉動了一下，隨後還是點點頭。

但是，葉欣卻潛意識裡捏了下拳頭，說：「我以前很強么？」

暮森聞言，點頭。

「和你一樣？」葉欣又問。

於是，暮森再次點頭。

葉欣聽完，陷入長長的沉默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我如何做才能重新變得那麼強？」

暮森聽完愣住。她突然覺得，也許就這樣也不錯。突然自私地想，也許願可以不用像以前那麼強。她竟然，有點享受如此這般保護著弱不禁風的願的感覺。如果願重新變得很強了，也許，自己和她的距離，便又重新拉得遠了吧。

但是，如果不變強，這幅血肉之軀，又能在這世上停留多久呢？會老的吧，會死的吧？而且會很快。因為，平凡人，就是這麼的弱不禁風啊。

「這件事情辦完后，請將我不知曉的事情都告訴我吧。我不想要……不想要成為一個累贅，一個拖油瓶。」葉欣抬起頭，望著那湛藍蒼穹，眼神里透著一股堅定。

不走了。

她決定就留在這兒。那個世界，雖說是自己出生長大的世界，但是，重新回到那兒，她也不見得就能活得多麼瀟洒。人最重要的，終究還是能力，如果有能力，不管在哪兒，亦都能夠存活。

而更重要的是，她發現其實暮森和毛毛，真的挺好，若是走了，她日後必定會思念的。而且，她突然發現，自己喜歡這份工作。為人排憂解難，實現心愿，多好。既能幫助別人，也能讓自己得到充實的生活。

這時，姬如雪伸了個懶腰，也從地上坐了起來。

她望了望葉欣，又望了望暮森，之後扭頭抓起陳陽的大手，只以背部面對葉欣和暮森，像是陷入了沉思。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小小的肩膀開始顫抖著。姬如雪握著陳陽的手，眼淚大顆大顆地砸落下來，並說道：「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吧。我會讓你們帶他走的。昨晚我一直聽見他迷迷糊糊地在喚他父親，我……我也知道我想念阿娘時的那種感受。」

「嗯。」葉欣點頭。

她也想到了自己的雙親。如果，如果自己當時真的很有能力，那就好了。

「然後，我會將這具身軀還給她的主人……」姬如雪說罷，又伸出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是啊，這具身軀並非自己的。儘管是阿娘付出生命代價奪來的，但，並不是自己的啊。

「這可不行。」然而，暮森挽弄著發梢走到姬如雪身旁，卻是別過頭丟出了四個字。

「為什麼？」姬如雪眨眨眼睛，那睫毛之上，仍舊掛著幾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因為我已經感覺不到這具身體中還有公主的東西。不管是思想還是靈魂。她已經不在了，你若歸還，這具身體也終究只能是毫無意義的**。不但不能挽回什麼，而且還只能致使自己失去肉身，消散於人世間，以及令那些牽挂著自己的人傷心罷了。」

「我……還有人挂念著我？」姬如雪茫茫然問道。

「你猜。」暮森一本正經地說。

葉欣差沒當眾吐血！猜毛線猜啊！說了等於沒說啊！

「姬妹妹……哦不，雪妹妹，會有人在意的哦。比如我。」葉欣笑了下，扶著額頭說道：「我可不希望我費力就出來的傢伙一下子就腐爛殆盡瞬間消失呢。」

姬如雪聽完，看了看葉欣，又看了看暮森，好像有些感動。但緊接著，她又垂下頭，說：「可是，這樣對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不是就不公平了？」

「佔據了她身體把她弄走了之後又丟掉身體，任其腐爛，任其完全消失，這就公平了？」暮森說罷，隨後又妖冶一笑，說道：「如果你執意那麼做，我也是不介意的。」

「暮森！」葉欣聽完，柳眉倒豎。

「咳咳……」而這時，陳陽傳來了幾聲微弱的咳嗽。

「哦，那坨肉醒了。」暮森指著陳陽面無表情地說。

葉欣額上繼續飄下了幾條黑線。

「我……我在哪兒？我……我要回去……父親……」陳陽醒來只覺得頭疼欲裂，無數的記憶碎片湧入腦中，他實在難以消化。

「他在等著你。我帶你回去。」這時，葉欣走了過來，蹲下身，望著他。

陳陽聽完，又咳嗽了幾下，坐了起來。之後，他看見面如死灰的姬如雪，整個人都僵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才斷斷續續地想起了一些事來。

「公主……」陳陽喃喃開口。

是的，想起來了。

十多年前，他身患重病，無法救治。

但是在那個晚上，他聽見有個聲音對他說，她有法子治好他的病，讓他跟著去京都。

他原本是不相信的，還以為是做了個什麼夢。

然而，沒有想到的卻是，他接連做了好幾天。而且夢中那個聲音告訴他，如果他願意答應，她便會幫陳家重新振作起來。夢中他對她說不要反悔。於是那個聲音笑了笑，說道：「明日我會先給你一些謝禮。」

翌日夢醒起床，陳陽推門一看，便發現原本荒涼無比，又因土地貧瘠而種不出好菜的院子里竟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父親種植的樹木都結了碩大果實，而那些半死不活的作物也是長勢甚好。柴房裡更是有著一捆捆的柴火，荒廢已久的磨坊裡頭還有驢子和母雞在吃東西。

於是，陳陽便決定照著夢中人所說的去做。只要能讓父親過上好日子，只要能讓自己身體變好將這個家維繫下去，他便願意一試。

因而，陳陽留了書信便踏上了治病路途。

到了京都后，他便遇到了一隻狐狸。那隻狐狸叼著一個嬰兒，背上中了箭，看起來已是奄奄一息。

就在陳陽疑惑的時候，狐狸說出了來龍去脈。

原來狐狸以前就居住在陳陽所在的鎮子周圍，對於陳陽所得到的讚賞也是一清二楚，知道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只是身患重病。但是狐狸可以幫他治好病，但前提就是要保護好她的女兒。

陳陽當時雖說害怕，但也只能點頭。

於是狐狸便將自己身上殘存的術法灌到了陳陽體內。

一夜醒來，陳陽就將自己的事情都忘了個一乾二淨，而且眼前有一個小女兒正在哭泣。莫名地，就像是遵從心裡的某個聲音或者指示一般，他就開始保護起了那個小女孩，一直到現在。

憶起種種過往後，陳陽無力地再次癱倒在了地上。

然而，姬如雪卻是擦擦眼淚，說：「我一個人，也會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擔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

「小雪，和我一塊兒走吧。」陳陽拿手捂著額頭。

「不。我若是就這樣走了，父王必定會龍顏大怒，不知道能做出些什麼事來。」然而，姬如雪卻是眼神堅定地回絕了。

「可是……」陳陽囁嚅了下嘴唇，終究沒能說出什麼來。

「你放心。我已經是大人了！」姬如雪笑著說。之後，她又望向遠方，幽幽嘆出一口氣，道：「而且，我也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為了自己，為了阿娘，也為了這具身體。」

葉欣在一旁看得有些五味雜陳。總覺得，這個驕橫的小公主就好像是在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之前的那些稚氣，已經全然不見。

「嗯。我會來看你的。」陳陽聽完，點了下頭。

姬如雪聽完，終於，眼裡又塞滿了明晃晃的淚水。哇地一聲，她就一頭扎進陳陽懷裡，不舍地哭了起來。

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對她而言，終究還是太殘酷了些。但是，姬如雪卻還是沒有反悔。

這時，暮森在一旁叼著小草說了句：「為何弄這麼麻煩？姬如雪你回去告訴你家老頭要把陳陽一家子接過來住不就得了？」

嘎嘎——

幾隻不知名的大鳥從天空掠過。

姬如雪，陳陽還有葉欣都傻了。

咳咳，好像，是的啊……明明就是這麼容易解決的問題……

「那，走吧。」暮森說罷，便轉身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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