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成魔
衛凜剛好走到他的身邊,看著他微蹙的眉角,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溫聲問:「怎麼了?」
這場景對於單清崖太熟悉了,曾經發生在他們身上千百遍的默契,導致他一時之間沒有躲開,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他迅速抽出了自己的手,冷冷地看著衛凜,「這就是你對待師長的態度?」
衛凜眸色猩紅了一瞬,但他很快退開,溫馴道:「徒兒知錯。」
他們是醬油黨和主角,而不是阿崖和衛凜。
閉了閉眼,單清崖甩出決月,踏風而去。衛凜就站在他的身後,目光溫柔里透著瘋狂,他取出那人給的幾乎蒙了灰的東西,輕聲開口:「我,答應你。」
無塵峰峰頂的風越發大了。
單清崖看著身旁飛速劃過的熟悉的風景,眉眼俱都柔和下來,之前他深陷心魔還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再回到這裡,只覺得滿心都是親切熟稔。
他先去了清和真君的玄微峰,先去問問清余清月衛凜到底是怎麼回事吧,話說回來,他走了多久來的?
掐指一算,單清崖沉默了。
化個神,將近一百年就這麼過去了也是呵呵噠。不過都快一百年了,姑且不說有沒有成功,清和真君也該出關了吧。
心裡想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單清崖就這麼晃晃悠悠地到了似乎格外冷清的玄微峰,這氣氛是不是有點兒……不太對?
「師叔?」
白衣負劍的青年從劍光上一躍而下,驚喜道:「您出關了?」
對於別人而言,他那格外清晰的七十年,也不過是他在閉關而已,現在,他出關了。
單清崖恍惚了一瞬,才淡淡點頭。
白尋雲總覺得他這師叔某些地方有了微妙的變化,但沒等他細究,單清崖又開口了,「你是來找你師尊的?清和師兄出關了?」
白尋雲恭恭敬敬地點頭,「是的,三十年前師尊結嬰成功,出關了。」
「唔,進去吧。」單清崖點點頭,率先邁開了步子。
白尋雲跟在他身後,縱然有千萬種疑惑,此刻也只能壓在肚子里,跟著他走進了大殿。
「不行。」
憤怒的女聲忽然拔高了音量,一字一頓地開口:「爹你不能去了」
還沒等清余真君說出什麼話,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剛剛走進來的單清崖,那眼神……複雜得讓人毛骨悚然。
單清崖沉默了一下下,才緩慢地、安靜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後朝上首的清和真——哦,現在該叫清和道君了——看去,用一種平淡到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開口,「怎麼了都?」
「師弟,你出關了啊?」清和道君自然能看出他與以往的不同,驚嘆了一下他的修鍊速度,就有些糾結地看著他,一副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的樣子。
單清崖嘴角不易察覺地抽了抽,還是點點頭,出關了。
又是一段漫長而詭異的沉默。
「清崖師叔,風狂道君他……入魔了。」最後,還是看不下去的祝萱萱猶猶豫豫地開了口,八十年不見,就連這個昔日的任性小女孩,也變得懂得察言觀色。
單清崖在聽到這個消息后的三秒鐘,腦子裡飛快閃過了幾百字弄死人的殘忍方法,但三秒鐘后他還是穩穩噹噹地坐在這裡,然後以一種淡漠到可怕的語氣問他的同門師兄,「死了沒有?」
清和道君聲音低沉,「沒有,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渡劫了。還抓走了楚后的道侶。」
單清崖倒吸一口氣,渡劫期,風狂那個神經病不要命了!
至於抓走楚后道侶什麼的,單清崖從聽到他入魔就猜到肯定會有這麼個結局。
「他現在在哪裡?」
清冷的、鎮定的聲音在大殿里不輕不重地響起,單清崖此刻的表情居然沒有一絲波動,反而冷靜得不得了。
「現在,在無盡海。」
遲疑一下,清和道君還是補充了一句,「包括師尊清月師妹在內的許多大能已經趕過去了。」
衛凜睫毛顫動了一下,聲音還是平穩無比,「我知道了。」
「師弟你——」清和道君擔憂地看著他,眼底俱是關切。
單清崖微微一笑——他已經許多年沒在人前笑過了,此刻雖然只是嘴角勾起了微小的弧度,還是讓大殿里的人都呆了呆——無比鎮定無比冷靜地開口:「沒事的,我會平安回來的。」
分明是下定決心趟入這攤渾水了。
清和道君嘆息一聲,終究還是沒有再多勸。
單清崖甚至沒有再回問水峰,就踩上決月,往無盡海的方向去了,縱然自從聽了清和道君的話后,他的心裡總徘徊著一股揮之不去的不安,但是這不安不但沒有讓他放棄去無盡海的想法,反而堅定了他儘快把風狂那個混蛋暴揍一頓的決心。
無盡海存在的歷史比雲霄還要漫長,問道宗里還存有雲霄成就之初的歷史文獻,關於早期的無盡海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筆墨記載。這片幾乎有許多個雲霄那麼大的海很藍,也很透亮。
單清崖從聽到這個消息起就保持著十萬分的冷靜,雖然還沒想出萬全的計策,但風狂他肯定是要保的,但他才不會以為風狂那個蛇精病多聽他的話,然後傻乎乎地跑過去勸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即便是風狂聽了他的話,還有一幫吃人不吐骨頭的大能在一邊盯著呢。
默默嘆口氣,他還是決定先去找他師尊,估計去的人應該聚在一起,他就先打入「敵人」內部吧。
放開化神期的神識,單清崖……一無所獲。果然還是互相屏蔽了吧,然後順便把自己人也給關在了外面什麼的只能說是意外了。不過,應該是沒多久才弄的吧,不然清和不可能不提醒他。
又在海面上呆了一會兒,仗著兩方都不可能對他下殺手,他就特沒心眼兒的一個島一個島找過去了,反正他又不急,如果雙方這時候打起來了,那更好,他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抱著這樣喪心病狂的想法,單清崖找起海島來更加漫不經心了,簡直度假一樣的姿態,原來僅存的一絲擔憂也在不間斷地被考驗耐心的過程中消磨掉了,現在他淡定得簡直令人髮指。
就這麼耗了半個月——沒錯,半個月過去了,海面上還平靜得彷彿這裡沒有兩撥人在對峙一樣——單清崖終於來到了修士們停留的海島,比起還很平靜的雲霄的其他地方,這個地方氣氛幾乎能稱得上是凝重了。
「師兄跟我來。」沒錯,發現單清崖的剛剛好是今天巡邏的清月,雖然面臨強敵,她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愈發襯得她面容清麗美艷。
「嗯。」一個真·面癱跟一個偽·面癱能說什麼,兩個人頂著一路上別人向單清崖投來的隱晦而複雜的目光,保持著沉默是金的優良品質走到了問道宗的地盤。
天元子已經倒好茶等他了。嗯,兩杯。
清月沒看到似的,眉梢都沒動一下,行了禮就轉身回去繼續巡邏了。
「你師妹要化神頗有些難度。」天元子頗有些莫名其妙地感嘆了一句,就以一種老年人絕對跟不上的速度飛快轉換了話題,「那個風狂,是你的朋友?」
單清崖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反正他本來就沒打算隱瞞他師尊,因此很坦然就點了點頭。
天元子無所謂地點了頭,「好吧,你剛化神,先去休息吧。」
兩者之間有什麼因果關係么?單清崖沉默了一下就跟著一邊的侍從離開了,留下天元子看著手裡丑兮兮的貝殼,一副很憂傷的樣子嘆了口氣。
單清崖來到這個海島的第五天,終於被排上了巡邏的隊伍里,結果又聽說他已經成功化神,又緊急撤了下來,負責排列這些的修士還跟誠惶誠恐地來請罪==
打發了所有借著拜訪名義來打探他態度的人,單清崖猶豫了一下,還是取出了一張非常奇特而邪性的符紙。
這張符在他乾坤戒里躺了將近……兩百年,是當初他和風狂出去遊歷時偶然得到的,因為製作方法非常邪性——用兩個人的精血繪製而成——而只做了兩張,兩人各一張。不過這個符紙的作用也是挺犯規的,它可以穿越任何禁制,完全不受距離和時間限制,也就是說就算兩個人之間隔著天涯海角、無數強大的禁制也能彼此聯繫。
盯著它複雜的紋路看了許久,單清崖還是沒使用,而是又把它收了起來。
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不想干預風狂的,但在那人落難時他也不會袖手旁觀就是。
所以,在我見到你之前,千萬不要死了啊,風蛇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