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從不屈服
第三十章
意識到李梔梔的異常,小櫻抬頭往前一看,也愣住了——前面一戶人家的牆外立著三個人,當先的那位赫然正是先前糾纏李梔梔的小結巴葉衙內!
李梔梔左手握緊手中的大筐,右手握了握小櫻的手,低聲道:「等一會兒我若是喊一二三,咱們馬上往梧桐巷的方向跑,別回家,直接跑到顧小玉家!」顧小玉家好歹有顧大郎和顧二郎,一般宵小不敢招惹。
小櫻「嗯」了一聲,攥了攥右手握著的小竹筐,預備等一會兒先扔到葉衙內的臉上去。
李梔梔深吸了一口氣,劇跳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她自信只要自己一路狂奔,葉衙內就別想追上她!
葉衙內依舊穿戴得華貴無比,裹著大紅織錦面的貂裘立在寒風之中,襯著清秀的臉和正在拔節生長小白楊一般的身量,瞧上去格外的風流俊雅——如果他不開口說話的話。
他一臉哀傷凝視著李梔梔,向前跨了一步。
李梔梔悄悄向後跨了一步,抬起腳尖點了點地,隨時預備發力狂奔。
葉衙內見狀,臉上的哀傷都要凝結成實體了,聲音也是凄婉之極:「李……姑……姑娘,我……我就……就要,離……離開宛……宛州了!」
李梔梔聽得快要累死了,一臉警惕,心道:走得好啊!
葉衙內滿腔的心事想要表達給夢中情人李梔梔聽,卻只恨自己是個小結巴,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抬手在身側的小喜肩上用力拍了一下:「還……還不……快點!」
小喜彈簧般跳了起來,一本正經上前一步,雙手背後情並茂地背誦了起來:「李姑娘,我就要去滄州了!此去山高水遠,你我此生再難相見。人生至悲兮生別離,希望你我有緣再相見。我會給你寫信的,一定要給我回信啊!葉真敬上。」
李梔梔:「……」
小櫻目瞪口呆。
葉衙內被自己的心聲感動得情難自抑,任憑一滴男兒淚順著鼻翼滑下臉頰。
李梔梔竭力忍住狂笑的衝動,心道:葉衙內,你是老天特地派來搞笑的么?你的出現,難道就是為了照亮我黯淡的人生,給我帶來歡笑?
她故意一本正經地屈膝福了福,竭力忍住笑意,提著自己的大筐子揚長而去。
小櫻低頭笑著跟了上去。
李梔梔怕葉衙內再出什麼幺蛾子,腳步如飛越走越快,一溜煙沒影了。
葉衙內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痴痴望著李梔梔消失的地方,默默地嘆息著:以後縱使千帆過盡,又到何處尋覓此等絕色佳人?唉,只嘆佳人不識抬舉,不肯收下他的拳拳之心,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美玉蒙塵,從此變成破石頭……
一進自己家門,李梔梔便狂笑了起來。
小櫻也笑著閂上大門。
李梔梔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道:「再過幾年,葉衙內回憶起他的這段表白,非得羞愧得吐血不可!」
小櫻覺得葉衙內實在太無聊了,笑著問李梔梔:「姑娘,午飯想吃什麼?」
她對生活本身的興趣要比對這些男女情=什麼的興趣大得多,對於葉衙內的行為,她實在是無法理解。
小櫻不提午飯則罷,一提李梔梔當即覺得有些餓了——她這段時間正在發育,胃口頗大,瞧著身子小小的,飯量著實不小。
李梔梔一邊往裡走一邊道:「容我想一想,是吃酸湯水餃呢?還是吃羊肉餛飩?亦或者是臊子面?唉,好想吃拉麵啊,只可惜我不會拉!」
想到那美味的拉麵,李梔梔簡直是垂涎欲滴,一邊想象一邊敘述著:「把面拉得細細的,和小青菜一起在鍋里煮好,撈出後放入大海碗,澆上兩大勺羊骨頭湯,澆上羊肉臊子,再撒上切碎的香菜、蒜苗,最後再點幾滴紅紅的辣椒油……簡直是無上的美味啊!」
小櫻抿嘴一笑,聲音甜美:「姑娘,我會拉麵啊!」
李梔梔丹鳳眼瞪得圓溜溜的,一瞬不瞬盯著小櫻:「……真的?」
小櫻點了點頭:「千真萬確!」
李梔梔興奮之極,突然撲了過來,一下子猴在了小櫻身上:「小櫻你真是一塊寶啊!」
小櫻一臉的淡定。
她是真的不覺得這有什麼。她家原本就是賣拉麵的,她從小就跟著大人做活,會拉麵是很自然的事情啊!
吃完一大海碗拉麵之後,李梔梔捧著微微隆起的肚子靠著軟枕歪在炕上,一臉滿足地問小櫻:「小櫻,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小櫻什麼飯都會做,在廚房之內簡直是無所不能。
正在納鞋底子的小櫻眼中滿是笑意:「我不會種花啊!姑娘你單是種花,就能養家了!」
姑娘太會種花了,她曾經見姑娘在暖房裡忙碌,隨隨便便地把幾粒松子塞進了花泥里,沒過多久,居然長出了幾簇松針狀的小松樹!
李梔梔聞言得意地笑了,大包大攬道:「小櫻,你放心吧,我單憑養花也能養活你的!」
小櫻心中無限歡喜,和李梔梔一樣,她的童年也經歷了太多的悲慘,如今的溫馨恬靜是她一生最渴望的生活——能夠憑自己的雙手吃飽穿暖,還能愉快地生活,這是多麼美好的人生啊!
開心過後,李梔梔開始思索正事:王三秀才家看門老頭子的那句「最近晚上小心門戶」,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今日一大早姜大戶就出去了,一直到中午還沒回來。
用罷午飯,姜太太叫了女兒的奶娘楊媽媽過來,又問了一遍:「宋彩蓮前頭男人的閨女真的就那麼美?」宋彩蓮自從進了府,就成了戳進她眼中的一根釘子,她實在是不想和宋彩蓮扯上關係。
楊媽媽不假思索道:「太太,那李大姐兒美是真美!」
姜太太嘆了口氣道:「你看看,西院那人是九條尾狐狸精出世,天生的狐媚子,就因為這件事須得依靠她,她便張狂成什麼模樣了!」
楊媽媽知道太太說的是四娘宋彩蓮,想了想,道:「太太,咱們不如撇了宋彩蓮,自己去問問那個李大姐兒。若是李大姐兒願意,自然是好的;若是不願意,那咱們還是從蘇州買人算了!」
姜太太覺得楊媽媽言之有理,便道:「那你今天就過去吧,和那李大姐兒好好說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有誰真是不求上進甘願下賤的?」
楊媽媽答應了一聲。
李梔梔正在想心事,聽小櫻說敲門的是楊媽媽,便含笑迎了楊媽媽進來,吩咐小櫻去泡茶——她以為楊媽媽又來買花卉,因此熱情得很。
楊媽媽忙挽住了李梔梔的小手,一邊端詳著她,一邊笑著道:「李大姐兒,不用客氣,我今日過來,是奉我們太太之命,和您談個生意。」
李梔梔有些詫異,卻依舊微笑著引著楊媽媽進了堂屋坐下。
坐下來之後,楊媽媽先談東京太師府,把太師府的富貴大大渲染了一番,然後道:「我們鄭家姑爺雖是鄭太師的庶子,可鄭太師的嫡子被人打壞了身子,這輩子是無法娶妻納妾了,將來太師府這偌大家產豈不是我們姑爺的?」
「我們大姑娘是個和氣人,自然會給姑爺安排房裡人侍候,到時候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姑娘的陪嫁丫鬟可就要一步登天了,若是能有個一兒半女的,此生豈不有靠?這可比在窮巷子里苦熬一輩子強太多了!」
李梔梔已經明白了楊媽媽的來意,硬著頭皮聽完,故意裝迷糊道:「楊媽媽說得有道理!」
見楊媽媽又要開口,李梔梔忙搶先道:「唉,真可惜,我爹娘給我訂親訂得太早了,這輩子只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
楊媽媽有些傻眼:「……李大姐兒已經定親了?」
李梔梔故意含羞道:「正是……只等我二叔回家,就要送我進京完婚了……」
楊媽媽聽了,在心裡直罵宋彩蓮:李梔梔早已訂婚,宋彩蓮這賤人怎麼不早說?
李梔梔察言觀色,一口咬定道:「你們府里的四娘知道的,有我未婚夫家送的三金為證呢!」
楊媽媽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告辭了。
楊媽媽一走,李梔梔也坐不住了,低頭在堂屋裡踱著步。
小櫻見她表情嚴肅雙眉緊蹙,不敢打擾,只是眼巴巴立在那裡看著她。
李梔梔踱了半日,終於把各種線索和跡象聯繫了起來——先是楊媽媽買花時老打量她,接著便是宋彩蓮派了胭脂來叫她過去,然後便是和姜府常相往來的王三秀才家叫她過去送花。
這樣一聯繫,那麼王家看大門老頭子提醒她的那句「最近晚上小心門戶」便有解了——姜府怕是和王三秀才家聯合了起來,大概是要在晚上害她!
這樣一想,李梔梔的鬥志反倒被激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吩咐小櫻:「小櫻,咱們現在就去後院,搬了那盆石榴和那盆紅梅給守備府尚大人送去!」
為了保住清白,她今天無論如何要賴定尚大人了!
小櫻抱了一盆紅梅,李梔梔抱了一盆石榴,兩人一起出了門。
在等小櫻鎖上大門的時候,李梔梔特別疑惑地問小櫻:「小櫻,我是不是生得挺美麗的?」要不然為何總是有人覬覦她?
她一直未曾擁有過鏡子,所以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生得怎樣,只是知道別人都說她好看。
小櫻鎖上大門,轉身認認真真端詳了李梔梔半日,這才道:「姑娘,您不光是美麗,您像……怎麼說呢?」
她頗為苦惱地撓了撓頭,仰臉想了半日,試著組織語言:「我小的時候,老家夏天路邊的野草叢中會長出一種雪白的野生木槿花,不是能長成樹那種,就是一年生髮一次那種……這種野生木槿花單薄得很,好像一陣風都能給吹折了,花瓣白得透明,嫩得很,剛淋過雨的話,上面還帶著露水,讓人老想伸手捋上一把,揉搓幾下,或者撕下花瓣放嘴裡嚼吃了。」
李梔梔:「……你這是什麼鬼比喻!」我是一朵嬌羞柔=嫩的小白花么?
她一直覺得自己像一株堅強的小松樹,被小櫻這麼一說,心裡還怪不舒坦的。
李梔梔的心裡其實很是納悶:難道我就那麼容易被有虐待傾向的人瞧在眼裡,還都想來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