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全城清洗
第三十一章
今日天氣雖然依舊寒冷,卻好在無風,鄭曉便鼓起勇氣,強扶病體乘坐暖轎前往宛州知府衙門,與前任知府葉子廉做交接。
沒等程序走完,鄭曉就難以支持,只得讓梁師爺代替他與葉子廉做交接,而他則又乘著暖轎回了赤霞觀。
鄭曉的隨從懷英指揮著轎夫,讓他們一直把暖轎抬到了赤霞觀第二重院落青山老道的丹房外。
待轎子一落,他便急急忙忙攙扶了鄭曉出來,徑直進了丹房。
青山老道正在丹房的內室研究方子,見裹著貂裘的鄭曉被隨從攙扶了進來,忙上前幫忙,攙扶著鄭曉在錦榻上躺了下來。
他素有潔癖,這個錦榻極為潔凈。
探看一番之後,青山老道開了方子吩咐道童去配藥,自己坐在一邊陪著鄭曉說話,轉移鄭曉的注意力。
鄭太師是他的恩人,恩人把這病弱的嫡子託付給他,他自當儘力。
鄭曉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肺似乎成了鐵板一塊,無法呼吸。
他微微闔著眼睛,苦中作樂有氣無力道:「這些年一直這樣,我都習慣了……」
青山老道坐在那裡,清清楚楚地看到鄭曉細長的手指緊緊揪住身下的錦褥,蒼白到透明地步的手指上藍色血管鼓了起來,顯見是痛苦到了極致,心中也是嘆息,輕輕安慰道:「我正在煉止疼的仙丹,不日丹成,衙內就不必受此苦痛了!」
鄭曉秀美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有氣無力道:「你這老道,你煉的仙丹誰敢吃?你只會制那遇仙丹合=歡散罷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道:「可惜這些我這輩子怕是用不著了。」
聽病懨懨的鄭曉調侃自己,青山道長臉色微紅,微笑而已。
他雖然一門心思尋那飛升之道,卻知一時半會兒還得在這人間煎熬,不賣些遇仙丹合=歡散,如何維持這麼大的赤霞觀?
喝了小童送來的葯后,鄭曉略覺好受了一點點,依舊歪在那裡聽青山老道閑話。
小童忽然走了進來,向青山道長稟報道:「稟觀主,城裡的王三秀才與姜大戶求見。」
青山道長聞言,笑著低聲對鄭曉道:「我有大生意上門了,得先出去一會兒!」王三秀才可是給他帶來不少顧客了!
鄭曉嫣紅的彎月唇唇角微翹,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闔上了眼睛。
青山道長這才輕輕走了出去。
對於盛名在外的青山道長,姜大戶早聞其名,卻是第一次見到。交談了幾句之後,他便對這位道法貌似高深之極的道長佩服得很,當下便花重金向青山道長請了兩帖遇仙丹。
青山道長一臉的仙風道骨不理俗事,示意小童接了銀兩,自己起身去內室拿葯。
此時鄭曉正躺得有些疲累,青山道長便走過去幫他換個姿勢,順勢又幫他揉=捏按摩起來。
外間坐著的王三秀才和姜大戶見丹房裡沒有外人,便頭抵頭開始竊竊私語。
王三秀才嘰嘰喳喳道:「姜大哥,你儘管放心,青山老道的葯靈驗得很,莫說你被掏空了身子,就算是不會動彈了,只要合酒吃下一粒遇仙丹,擔保你重振雄風!咱們這樣子好了,大哥你先服用一粒,咱們去小玉寶巷子尤銀姐兒那兒實驗一番!到了晚上,你再去梧桐巷,越牆過去那個了李梔梔那小丫頭,小丫頭沒見過世面,不愁她不服服帖帖……」
鄭曉因為身體久病,聽力反倒很好,把外面王三秀才和姜大戶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鄙視之極——他自己身體太弱,沒法進行房中之事,所以對愛好此事的人便因妒生恨,最喜歡擾了別人的好事。
他略一思索,便有了一個既能害了姜大戶,又能好好嚇一嚇李梔梔的主意。
心中計議已定,鄭曉啞著嗓子輕輕道:「老道,既然外面那人如此熱切,不如把你新近煉成的三日不倒丸給他兩粒,讓他好好過過癮!」
因鄭曉的病弱,青山老道不忍心逆他之意,想了想,笑著答應了,拿出兩粒鍺紅色的藥丸子裝進了白玉瓶中,塞好塞子送了出去。
這種葯其實是失敗品,因為只要服下一粒,某處至少得直上三日,尿也排不出來,簡直是活活憋死人!
得了這仙丹之後,姜大戶與王三秀才興興頭頭離了赤霞觀,進城直奔小玉寶巷子尤銀姐兒家去了。
躺在內室的鄭曉聽到外面那倆人興興頭頭離開了,不由微微笑了,想到那姜大戶即將到來的狼狽狀態,他心中很是開心,只恨身體不爭氣,他接著便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緩了點兒,鄭曉便讓青山道長送自己回了第四重院落。
等養足了力氣,他這才叫了懷英進來,輕聲細氣吩咐道:「今晚你守在梧桐巷李家房頂上,若是有人越牆而入,待那人進了李家屋子裡,你再出手把他逐走。」
懷英當即答了聲「是」。
公子常年閑居無聊,尋些事情熱鬧熱鬧也好,他們這些近身侍候的人都是無條件地聽從公子指揮,即使公子只是單純為了惡作劇。
鄭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當下力竭,很快便陷入了昏睡。
懷英凝視著公子蒼白清瘦到了病態地步的臉,心裡難過極了,悄悄退了下去。
他打算繼續派人往滄州一帶追尋李二郎李賀的消息,據最新情報,三年前有人曾看到李賀身穿戎裝在邊城滄州出現過。
尚佳正在簽事房訓斥守備府的屬吏,預備忙完此事便帶官媒去梧桐巷。
聽景秀來報說李姑娘求見,他當即尋了個理由,把這些屬吏都打發了出去,這才拔腿出了簽事房。
他邊走邊問景秀:「把李姑娘安置在哪裡了?」
景秀輕聲道:「李姑娘不肯進來,還在府們外候著呢!」
尚佳聞言,腳步滯了滯,垂下眼帘略一思索,沿著青磚甬道直奔府門而去。
李梔梔原本元氣滿滿,打算去向正氣凜然的尚大人求救,可是臨出發卻被小櫻那奇奇怪怪的小白花理論給嚇住了,一路上一直在想:尚大人對我好像不錯,是不是也想要捋上一把我這朵柔弱小白花,揉搓幾下,然後撕下花瓣放嘴裡嚼吃了?
她的思維從此發散開去遨遊天際,身體依舊老老實實抱著那盆石榴樹盆景,身心分離來到了守備府。
到了守備府,李梔梔卻突然有些膽怯了,不肯跟著景秀進去,生怕自己這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被尚大人給活捋了。
不過李梔梔轉念一想,心道:尚佳生得那樣好,真怎麼樣了,我們倆還不定是誰更佔便宜呢!
她正在做心理建設,抬眼卻發現尚大人一陣風般出來了。
尚佳今日是武將常服打扮,頭戴皂紗折上巾,身穿盤領窄袖袍衫,腰束飾以九環的金革帶,腳蹬*烏皮靴,配著他那寬肩細腰長腿的好身材,真是說不出的威武齊整正氣凜然英姿颯爽。
看到這樣的尚佳,制服控李梔梔心裡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頓時一掃而空,當即笑盈盈迎了上去,屈膝行禮:「大人萬福!」
尚佳看府門外人來人往,不是說話之處,便直接道:「去裡面說吧!」
李梔梔當下看了一眼自己放在地下的那兩個盆景。
尚佳看了景秀一眼。
景秀默不作聲指揮著兩個親兵上前,搬起兩個盆景進了守備府。
李梔梔這才帶著小櫻跟著景秀進了守備府。
她緊跟著尚佳沿著東邊的林蔭道往北走,一直走了一盞茶工夫,這才到了一個垂花門。
尚佳在前抬腳進了垂花門。
李梔梔忙跟了上去。
到了內院堂屋門外,尚佳率先進了堂屋。
李梔梔忙跟了上去。
小櫻正要進去,卻被玉明給拉住了衣袖。
玉明給她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我們在廊下候著吧!」
小櫻雖然很是擔心自家姑娘,卻也只得在外面候著了。
進了堂屋,尚佳示意李梔梔在靠東放置的紅木圈椅上坐下,然後想都不想,直接從袖袋裡掏出了婚書遞給了李梔梔。
李梔梔詫異地接過尚佳遞過來的舊得發黃的帖子,抬眼看了尚佳一眼,見尚佳微微點頭,這才展開帖子看了起來。
帖子是一疊三幅的形式,雖然文字晦澀難懂,李梔梔還是看出這是她和尚佳的婚書。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捏著帖子的手微微顫抖,眼前變得模糊了起來。
尚佳坐回了自己家常坐的錦椅,眼睛看似平靜如水,其實心中也在忐忑。
他今年十八歲了,李梔梔才十三歲,這個婚約無論如何都透著些怪異,令他彆扭得很。
李梔梔不知道自己該喜該悲,木然坐在那裡,半晌方夢囈般道:「我娘臨終前給我留了三個金器,分別是一對金釧,一對金鐲子和一對雞心形狀的金帔墜……」
尚佳垂下眼帘,濃長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那是我母親備下的聘禮。」
李梔梔「哦」了一聲,依舊有些心神恍惚。
冬天天黑得早,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堂屋內的光線越來越黯淡。周圍靜極了,卧室中西洋金自鳴鐘「咔咔咔咔」的走動聲清晰可聞。
尚佳見李梔梔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便轉移話題道:「你來見我,所為何事?」
他始終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自己這位小未婚妻,依舊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李梔梔抬眼看他,見尚佳端端正正坐在那裡,態度平靜之極,並沒有因為他們關係改變而有所改變,便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低著頭,把她懷疑姜府對她有企圖的事前前後後講了一遍。
尚佳越聽越生氣,臉上卻不動聲色,待李梔梔講完,這才道:「此事交給我吧!」
李梔梔眼巴巴看著他。
尚佳正在凝神思索,一抬頭髮現李梔梔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跟個小狗似的,不由失笑:「你不必擔憂,我一定會處理好的!」
李梔梔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很想知道詳情。
尚佳見她如此,微微一笑,露出了一點小虎牙,看著可愛俏皮得緊。他像敷衍小孩子一般道:「放心吧!」
李梔梔暫時被尚佳可愛稚氣的笑轉移了注意力,心道:他的笑真好看啊!
接著又想到這樣的尚大人以後是自己的未婚夫了,她的心跳便有些加快,一點紅從耳畔起,臉很快便紅透了,*辣的。
李梔梔低下頭去,盯著自己挑線裙邊用青色絲線挑繡的藤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尚佳卻沒注意到李梔梔的小兒女情態——在他眼中,李梔梔純粹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子,既然是小孩子,乖一些就是了,還能有什麼獨立思想?
他抬腿出了堂屋,立在廊下,先讓小櫻進去陪伴李梔梔,然後叫了諸位親信過來,一一指揮調配著。
等李梔梔清醒過來,她發現尚佳不見了,空蕩蕩的堂屋中只剩下了自己,正在慌亂間,便聽到外面傳來尚佳沉靜的聲音:「……玉明,你拿我的帖子,往獨山赤霞觀面見新任鄭知府,就說今夜守備府夜巡全城,和他通報一聲;景秀,你帶上親兵,換上便裝,務必要尋到姜英和王三秀才,把他們押回守備府;天和,你帶著玉明備下的禮物,帶著兩個官媒去梧桐巷李家,須把動靜鬧大一些!」
玉明等人答了聲「是」,迅速安排去了。
待安排停當,尚佳站在廊下,看著變得空無一人的庭院,心中默默計劃著。
尚佳打算來一次全城整肅,把那些宵小和鬼蜮之徒都給細捋一遍,徹底清洗乾淨。
既然敢覬覦他尚佳的未婚妻子,便要有膽面對將要到來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