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二十章
指尖的觸感真實到讓人毛骨悚然——
手指腹部陷下時感觸到的微微彈性;摩挲的時候,那縫合的地方又有些割手,大概是因為縫合的材料本身就很隨便的緣故;它凹凸不平,沒有體溫,當茯神微微閉上眼時,他彷彿可以看見有一個小姑娘靠坐在冰封黑夜的窗棱邊,她用她的雙腿固定住一個高大的身體,然後將一個漂亮的頭顱在黑暗之中用藤蔓認真地縫在這軀殼之上——
「這是亞當的身體,這是奧汀的頭顱,當它們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就會變成最強的戰士——跨越時間,跨越空間,不受任何條約的束縛……」
莉莉絲的喃喃自語幾乎要被淹沒在寒風吹動樹藤的沙沙聲中,最後那聲音逐漸變小到幾乎就要消失……
冷汗就要浸濕他身上的襯衫,身體不可抑制地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茯神的瞳孔微微縮聚,這時他感覺到一隻大手覆蓋上了雙眼,他陷入了一片黑暗,同時感覺到柔軟的唇輕輕地含住了他的下唇,吮吸,舔咬——
對方的動作溫柔又小心。還帶著一絲絲的戲謔。
「想起來什麼了?」
以諾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靠在茯神的耳邊,茯神猜想此時順著他髮際低落的冷汗一定清清楚楚就被對方收入眼底了,他感覺到了恐懼——伸出手抓住了以諾的肩膀,讓男人沒有辦法再以胸膛貼著胸膛這樣近的距離靠近自己,他用只是聽上去鎮靜的聲音問:「這是什麼?」
「記憶。」以諾不假思索道。
「什麼意思?」
「歷史不過是一層層的俄羅斯套娃,弗麗嘉,你身在其中的時候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掙扎究竟有沒有任何的意義——而我是幸運的,我遊走在時間之外,是被迫擺弄這個套娃的人,我親手把它拆開,在重新把它組合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茯神抓住了捂住自己眼睛的那隻大手,突然動作又一頓,困惑地問,「你剛才叫我什麼?」
「弗麗嘉。」
「你怎麼——」
「噓,在你感到驚訝之前,還記得我們上次去看的那個電影嗎,關於惡龍和少女的那個?」
「記得,最後少年在夢境中踏上了屠龍的道路,他殺死了惡龍,拯救了這個世界,最後當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他在睡夢中安詳地死去……」
「錯了。」
「什麼?」
茯神微微一愣。
「故事其實還沒有完結。」
以諾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靠在茯神的身邊,他收緊了擁抱在黑髮年輕人腰間的雙手,隨即用低沉的聲音說——
「故事的最後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彩蛋呢。一個村莊里僥倖活下來的詩人聽聞了少年仍舊要去屠龍的故事後,決定要將這一切都記錄下來為後人傳頌,於是他悄悄地跟在少年身後,他看見少年也確實殺死了那條惡龍——少年殺死了惡龍之後,他挖出了惡龍藍色右眼,這個時候,他卻在惡龍藍色的眼睛里得到了智慧,他終於知道,其實他心愛的少女的靈魂還沒有消失,就被禁錮在了惡龍的眼睛里,只要他集齊九十九名無辜少女的靈魂,她就能復活了。」
「謊謬。」
「本來就是個荒誕的故事啊,」以諾笑道,「接下來,就是那個吟遊詩人看見的了,他看見殺死了惡龍的少年站在堆滿了珠寶金幣的寶山之上,手捧惡龍之眼,他長出了堅硬的鱗片,醜陋的龍角,背部的脊椎撕碎了他的屠龍披風變成了尖銳的倒刺,最終,他變成了惡龍。」
「……」
男人挑起唇角,滿意地看著懷中人緊繃了,就連呼吸都變的小心翼翼——緊接著他被黑髮年輕人粗暴地推開,對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空氣彷彿也要隨之凝固。
然而以諾卻沒有再給對方拒絕自己的機會,他伸手將他狠狠拉入自己的懷抱,帶著遺憾或者是別的更佳炙熱感情的吻如雨點般落在他臉上!
最後他擒住了他的唇,用彷彿想要將對方拆骨入腹的方式吻他,索取津液和帶著血腥氣息的鼻息……
「千萬不要——」
「……」
「千萬不要去看惡龍的眼睛,弗麗嘉,讓惡龍永遠沉睡。」
……
【千萬不要去看惡龍的眼睛,弗麗嘉,讓惡龍永遠沉睡。】
惡龍的眼睛?
什麼意思?
以諾?
你是誰……
當以諾的聲音在逐漸遠去,茯神發現就連自己指尖的觸感也發生了變化,凹凸不平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滑結實的肌肉,茯神很確定自己現在在觸摸的也是某個人的脖子——因為當然是試圖挪動自己的手時。他摸到了這人在移動的雄性喉結……
於是茯神發出了滿意的嘆息。
儘管眼前還是漆黑一片,他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之前的不安、恐懼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放任自己敞開胸懷,陷入柔軟的床鋪之中——
原本壓在他身上的重量往下壓了壓,結實的胸肌將他固定在胸膛與床鋪中間……壓在他身上的人就像是一頭充滿了好奇心的野獸,當茯神將自己的指尖插.入他的毛髮,他也順勢低下頭,用高挺鼻樑的鼻尖埋入了他的頸脖之間拚命地嗅著,噴洒出充滿佔有慾的氣息!
茯神被弄得有些癢。
他抓著男人的頭髮試圖將他弄開,但是對方卻像是扮演一隻弱智的大狼狗扮上了癮,任憑茯神怎麼推他都紋絲不動——最後,他甚至毛手毛腳地將手探入茯神的褲子,一路來到他的臀部充滿了暗示的揉捏,他的大手探入他的內褲邊緣,粗糙的指間陷入了那一條緊閉的細縫之中……
「滾。」
略微沙啞的聲音響起,最終床上的鬥爭以黑髮年輕人忍無可忍的一腳宣布告終!
轟隆一聲巨響過後,上一秒還壓在黑髮年輕人身上搖著尾巴嗅來嗅去還張嘴用犬牙啃咬他鎖骨的男人連帶著床單一塊兒糾纏著狼狽被踹下床!
男人坐在地上。英俊的臉上有幾秒的懵逼放空,幾秒后似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發出「嗷」一聲不滿咆哮一把扯開纏繞在他身上的床單,跳起來一把將剛剛從床上坐起來的黑髮年輕人狠狠摁回床上揚手對著他的屁股就是兩巴掌:「干你,剛回來就給老子擺架子是吧?!放你去跟你的小情人出軌老子損失多大親你兩下怎麼了,還他媽蹬鼻子上臉——」
越說越來火。
男人眉頭緊皺,下手很重又是「啪啪」兩巴掌去,拎起床上的人就想要不管他怎麼掙扎先扒了他褲子操一頓再說——
然而沒想到的是,前一秒還拚命在跟他犟的人突然身體柔軟了下來,黑髮年輕人改推為抱張開雙手狠狠地主動抱住了他的脖子,以諾切微微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隨即又被吻住了。
……對方的舌尖濕滑卻笨拙,他小心翼翼地舔著男人金幣的唇瓣並在縫隙之中遊走,直到男人大發慈悲地稍稍鬆口,他長吁一口氣探入了他的口腔之中,兩人的舌尖終於得到了解脫一般黏糊在了一起就再也不肯放開彼此——
「……六號?」
雙方的氣息都變的不穩,當以諾切用舌尖像是貓科動物似的在對方濕漉漉、略微紅腫的唇角舔弄濕,他聽見茯神這樣叫他。
很小聲,帶著試探性的不確定和原因不明的不安,就像是奶狗的哼唧。
以諾切當時就硬了。
從鼻腔里噴出一股濁氣,深呼吸一口氣,以諾切覺得自己大概需要冷靜一下——他不想對方知道他這麼沒出息隨便被叫個名字就手軟腳軟恨不得把肝都挖出來給他燉湯喝,於是他伸手掐住茯神的臉,將他稍稍推開離自己,粗著嗓子道:「叫什麼叫,貓叫春似的——這樣老子就沒火了,剛才一言不合就踹老子下床,你以為你是誰……」
「六號,六號,」昏暗的房間中,黑髮年輕人的聲音聽上去更急促了些,」是你吧?」
「……」
以諾切停下謾罵,閉上了嘴。
他隱約感覺到好像哪裡不太對勁,比如這個傢伙為什麼這麼著急著跟他確定這種無聊的問題——
但是他還是好心地「嗯」了一聲。
還沒等他問「你說這廢話幹嘛」,下一刻,他看見黑暗之中茯神卻露出了一個清晰的笑容,他撲過來——力道大的連帶著以諾切一塊兒被壓進了柔軟的被窩中,他請問他的唇角,甜蜜地說:「我回來了。」
「……………啊?哦。」以諾切有點懵,只是條件反射似的抬起手摸了摸茯神的腦袋,「回來就好啊,回來就好……」
他感覺到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上收緊了些。
」六號,你是六號吧?」茯神問。
以諾切在「他這樣很可愛」和」操您媽問完了沒是不是弱智」兩種情緒之中搖擺不定,最後從唇角擠出:「不是我是誰?……你是不是有病?」
「沒有。」茯神改騎跨在以諾切結實的腰間,他俯下身,鼻尖湊近了以諾切的下巴,「E教授雖然和你很像,但是他不是你,對吧!」
「???」
「你說啊。」
以諾切拍開了在自己脖子上摸來摸去的手,皺起眉:「當然不是,我就是我,你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找揍?自己老公不認識?」
可惜茯神完全不受威脅。
他那雙失明的雙眼彎成了月牙狀,他心滿意足地抱著六號試驗體,更加確定,方才自己看見的、聽見的都是一場噩夢——
惡龍就是惡龍,死不足惜,而屠龍的少年永遠也不會變成惡龍,兩者不會被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