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會愛上別人的
1月4日,欒家眾人被欒亦然悉數趕出了眉居。
他在眉居等到黃昏時分,一直不見顧眉生回來,終於按捺不住,駕著車去了秋波弄。
真是沒想到啊,秋波弄里原來這樣熱鬧。
張春晉和鄭溫娟來了,蘇棠來了,唐家人也來了。
還有,唐胥身上穿的那套衣服為什麼會這樣眼熟?
欒先生站在餐廳的窗外,見唐胥不時將目光緊鎖在眉生的臉上,心中便不由自主泛起一陣不悅。
這頓熱鬧的晚餐,欒亦然並沒有參與,他徑直穿過前廳去了紅酥閣。
屋子裡到處散落著屬於眉生的氣息。
欒亦然的心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徑直洗澡換了一身家居服,然後躺在床上,一邊閑散地看著電視,一邊等眉生回房。
晚上8:00左右,眉生與唐朦一起回到紅酥閣。唐朦說:「我買了幾張新碟,咱們一起聽聽?」
眉生說:「好。你先聽起來,我上去換身衣服,再讓工人送些喝的來。」
「嗯。」唐朦徑直往視聽室走去,顧眉生則上樓往卧室走去。
打開門,她望著床上姿態閑散的男人,一臉的意外。
欒亦然放下手中遙控器,朝著她微笑若風,揚揚手:「過來。」
顧眉生走到他身邊,人還沒完全站穩,就已經被他攔腰擁在了懷裡。濕熱的吻顯得有些霸道,細雨疾風一般地痴纏著她,無聲無息間,卻令顧眉生感受到了這男人所有的溫柔與歉意。
淺粉色的床單上,綉著三兩朵白色素花,眉生秀絲般的黑髮輕落在上面,半邊紅顏映襯著那份詩畫之美。
欒亦然在這份意外的驚艷中莫名失了魂。吻,慢慢地往下遊走。
露台夜窗微開,燈火在兩人緊貼的面容肢體間搖曳流轉,軟香惹人,欒亦然在心愛的女子身上漸漸忘卻了今夕何夕。
兩人身上衣物在無聲間慢慢褪去……
「眉生?」外面,唐朦輕敲了一下房門。
顧眉生的面色紅得宛若三月春桃,她推開欒亦然,悄聲道:「我忘了小朦還在等我……」
欒亦然將一張俊臉埋在她的脖頸間,呼吸在急促起伏間想要竭力恢復如常。
辛苦克制著抬頭,一眼又看到她撩人的美麗臉龐。男人嘆了口氣,低下頭極用力地咬了好幾下她的脖頸和鎖骨,輕罵道:「小妖精。」
顧眉生只覺得渾身乏力,她倚靠在男人懷裡,揚聲對門外的唐朦說:「我在洗澡,一會兒就下去。」
她說完,正欲從床上坐起身,下一秒卻又被欒亦然擁進了懷抱之中。男人眼中泛著玩味的笑,凝著她:「你老公見不得人?」
顧眉生指了指他衣襟大開的胸膛:「這樣見人?小朦麵皮很薄的,我可不想她以後都不好意思見我。」
她再一次坐起身。欒亦然忽覺懷裡冷了一大截,再一次霸道地將她擁進了懷裡,用鼻子親昵地摩挲著她的臉:「眉生,和我一起回家,嗯?小樂生想你了。」
顧眉生側過臉,笑著親了一下他的唇:「不行,我還等著你一月8號來娶我呢。」
欒亦然聞言,唇角漸漸泛起了迷人的微笑。
眉生換了件衣服開門下樓。
很快地,視聽室里傳來一陣極悠揚婉轉的歌聲:「風裡笑著風裡唱,感激天意遇到你……」
欒亦然起身下樓,剛剛走到門口,卻看到了外面冷院中,靜默而站的唐胥。他眸色微沉,推開門走了出去。
唐胥轉眸看向他,凝視良久,終究是什麼都未說,轉身離開了秋波弄。
滿屋歡笑,一室燈火。還有,屋內那個他已經深戀經年的女子。
所有他渴望的美好,都彷彿像指縫間偶爾拂照過的一抹細碎的光。
唐胥畢竟不是一個太過心狠手辣的人,溫潤和良善是安存於骨髓和血液之中的。
窗內,眉生的笑那樣美。
唐胥的私心終究還是輸給了她臉上的那抹笑。
他在前廳遇到了顧鈺墨。
顧鈺墨手中捧著許多吃的,見他要走,不免意外道:「這麼早就離開?」
唐胥望著好友良久,輕輕頷首,道:「走了。」
他坐上車,望著秋波弄里星光熠熠一般優美的光亮。
曾幾何時,顧鈺墨曾與唐胥開玩笑:「等我們長大了,我娶唐朦,你娶眉生。我們就不用擔心妹妹會被其他男人欺負,終其一生,只要疼這兩個女子就夠了。」
唐胥的眸眶倏爾輕熱,他撫額隱忍。
這麼多年,他曾在夢中無數次見到眉生穿一襲白紗,笑語晏晏地朝著他緩緩走來。
那是一場關於幸福的美夢,唐胥自欺欺人地一夢經年。如今一朝夢碎,他的心殤成灰,苦痛煎熬……
唐胥在車裡獨坐了整夜。
第二天一早,他看到欒傾待走進秋波弄,後來又見怒氣沖沖地出來。
唐胥走下車,開口喚他:「欒先生。」
欒傾待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你是……小唐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唐胥不答,反而問他:「欒先生又為什麼會來這裡?」
欒傾待輕嘆了一口氣:「顧眉生心眼太小,極難纏,亦然又寵老婆寵得要命……」
唐胥聞言,淡淡眯了眯眸。
欒傾待頓覺失言,稍顯尷尬地沖他笑了笑:「不好意思。」
唐胥請欒傾待去茶樓喝一了一頓早茶。欒傾待絮絮叨叨,將昨天在眉居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唐胥一邊聽一邊淡淡地喝著茶,倒並沒有開口多說什麼。
他只是想不明白,憑顧眉生有仇必報的性子,她怎麼就能對欒家的這群人如此寬容隱忍呢?
上午大約九點半左右,唐胥與欒傾待在茶樓門口告別。
半個小時后,欒傾待駕著車去了眉居。
此時,欒亦然已經從秋波弄回來,他正在客廳里挑選著婚禮上用的照片,見欒傾待走進來,「二叔記憶不大好嗎?我昨天說過的話,你都忘了?」
欒傾待說:「亦然,昨天的事是我衝動,與其他人沒有關係。老爺子已經被你昨天的那番話傷了心,你真的就這麼狠心,要與家裡撇清關係?」
欒亦然抬眸掃了他一眼:「二叔,你想要攪亂局勢,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這個本事。你剛才從哪裡來?」
欒傾待心頭大驚,他看著欒亦然,最後還是說了實話:「我剛剛見過唐胥。」
欒亦然的臉上不見一絲意外。
欒傾待又道:「我看得出來,他也是愛極了顧眉生。」
欒亦然聞言,從位子上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欒傾待,話語涼如玄鐵:「若早知道你愚蠢如斯,或許我當年根本就不該出手救你。我應該讓你真的死在白沫先和蔣梨的手裡。」
欒傾待冷哼:「看在顧鴻華與小曼的關係一日好過一日,你以為我心裡好過嗎?你怎麼說也是我的親侄子,卻居然幫著顧眉生一起在小曼面前弄假做戲,讓她一點點對我冷了心,再不復當年的溫婉繾綣。」
他說完,看著欒亦然:「我一生苦痛寂寥,顧鴻華憑什麼卻反而擁有了一切?你們又為什麼都願意幫他,卻眼睜睜看著我隻身處於地獄之中?!」
欒傾待臉上泛起一絲極冷的笑意:「你放心,我是不會拆散你與眉生的。我要的是顧鴻華死於非命,到死都得不到妻女的原諒!」
欒傾待走後,寧茴一臉震驚,對欒亦然說:「你二叔是不是瘋了?我認識他這麼久,從未見過他這樣,好像失心瘋似的。」
欒亦然道:「過去,他們三個人,各有各的不幸,如今三個人的不幸悉數都變成了二叔一個人的,他又怎麼能甘心呢?」
寧茴皺著眉,擔心道:「亦然,你可不能看著他不管啊。」
欒亦然垂眸,望著照片里的顧眉生,眼中慢慢揉進了一絲暖意。他對寧茴說:「媽,這個家裡的每個人都只考慮他們自己的生活悲喜。除了你,他們都只是將我當成是斂財和賺錢的機器。」
「我已經護過欒家一次。以後的日子裡,我只想做眉生的丈夫,小樂生的爸爸。」
換言之,無論欒傾待以後會是怎麼樣的結局,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欒亦然不會再出手幫他。
*
1月6日,唐胥去牢中見了彭青。
他原本是想要勸說彭青站出來指認欒家眾人的,他對彭青說:「這家人在濫用眉生的善心。城北鐵路脫軌,是我所做,本來就應該我來承擔後果。你也不必為了欒家人而背著這麼大的一個黑鍋。」
「我唐胥情願一輩子坐牢到死,也不願看到眉生在欒家受一絲半點的委屈。」
彭青冷眼看著唐胥臉上複雜的情緒交織:一半是深情難返,一半是苦痛悔恨。
他轉頭看向牢房裡的天窗。唐胥若不出現,他還不知道原來顧眉生不日就要大婚了。
隨後,彭青起身走到簡易書架上,隨手拿了一本硬面極厚的硬漢詞典,在唐胥全然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將那本詞典狠狠地砸在了唐胥的頭上。
唐胥措手不及,悶哼了一聲,隨即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
彭青大聲叫來了獄警。那獄警望著倒在地上的唐胥:「怎麼回事?」
彭青搖頭:「不知道他怎麼就突然昏倒了。與我無關。」
獄警一臉的不相信,開了牢門走進去,蹲下身查看唐胥的情況。彭青眼明手快地取走了他腰間的警棍,又是一下毫不留情地砸了獄警的頭上……
半個小時后,彭青一路順利地走出看守所,一直到分岔路口才脫去了身上的警服,邁著大步往不遠處的車站走去。
下午一點半的光景,彭青衣著襤褸,他說他要見顧眉生,卻在鴻運集團的門口被保安攔了下來。
後來,是蘇棠外出見客戶回來,碰巧見到彭青,才帶著他去了顧眉生的辦公室。
途中遇到有人來找,蘇棠便將彭青交給了顧眉生的秘書:「帶他去找眉生。」
秘書看了眼彭青,眼中劃過極不明顯的一絲輕蔑,臉上卻不動聲色,將他帶到門口,說:「眉生小姐現在很忙,麻煩你等一下。」
彭青這一等,足足等了三個多小時。
顧眉生開門從辦公室走出來,見到沉默獨立於一隅的彭青,意外道:「你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不進來?」
彭青一言未語,反倒是顧眉生的秘書雙手緊緊交握著,心中忐忑不安。
顧眉生淡淡掃了她一眼,然後對彭青說:「進來坐。」
彭青一路凝視著她的背影,道:「我聽說你要結婚了。」
顧眉生轉身看向他,頷首:「是的。」
彭青垂眸把玩著自己的雙手:「人妻,你做得來嗎?」
顧眉生微微挑了挑眉頭。
彭青說:「唐胥來獄中找我。我打暈了他,又打暈了一個獄警,才有機會來這裡見你。」
「唐胥找你做什麼?」
「他要我幫忙對付欒家的人。」
顧眉生聞言,輕嘆了口氣,道:「唐胥不適合玩這種遊戲,我會找人帶他出來,也會再找個人替你繼續留在獄中。」
彭青明白了。他抬眸看向顧眉生:「這一切,原本就在你的計劃之中?」
顧眉生淡淡看了他一眼,答:「計劃之一。」
這一天,顧眉生在查看了欒氏實業所有的人事名單之後,將一眾認識,或者不認識的欒家人都悉數踢了出去。
秘書進來給她送文件的時候,顧眉生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後道:「明天起,你也不必再來上班了。」
秘書心驚,忙道:「眉生小姐,上午的事是我不對。您看在我已經在鴻雲工作了很多年的份上,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顧眉生從抽屜中取出一份證據,放到她面前:「這段時間,你替欒老爺子做了不少事吧。」
秘書頓時傻了眼:「這……眉生小姐,您聽我說……」
顧眉生面色清冷地望著她驚慌落淚的模樣:「我很好奇,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為欒家人做事的?」
秘書支吾道:「您與總裁都要結婚了,我以為你們早已經是一家人……」
顧眉生找來人事經理,「出解僱信,看著她離開。」
她想,這麼多年來,欒亦然就是像這樣為欒家眾人扛起賺錢的責任的。
如今,眼看著她就要嫁進欒家成為新媳婦,欒劍誠就把她顧眉生也當成了賺錢的工具之一,什麼都想要插一腳,什麼都想要管。
*
1月6日黃昏時分,顧眉生接到了欒劍誠的電話,駕車去了一趟欒家別墅。
欒劍誠見她穿著一身運動裝:「你就穿這樣去上班的?」
傭人這時端了一杯熱茶來給顧眉生。她接過,指尖先碰觸到滾燙的杯沿,然後便將整個瓷杯都摔在了地上。
那傭人嚇了一跳,連忙道:「少奶奶……」
顧眉生掃了一眼對面的欒劍誠,然後對傭人道:「你想要燙死我?」
傭人忙道:「您別生氣,我再重新給你泡杯茶。」
「不必了。」顧眉生懶懶垂眸,道:「你被解僱了,即刻收拾東西走人。」
傭人面色倉惶,連忙望著欒劍誠,無聲求助。
欒劍誠的面色真不是一般的難看,他隱忍地望著她:「顧眉生,你會不會過分了些?」
「過分嗎?」顧眉生說:「數月來,我好聲好氣地供著你們欒家的人。只可惜,我白做一場好人也就算了,還被你們當成殺人兇手鄙視質問。」
「再說了,我身為欒家的少奶奶,欒亦然的太太,連解僱一個傭人的權利也沒有?」
欒劍誠冷哼一聲,正準備開口訓斥她,卻見門外一下子衝進來十幾個欒家的親戚,他們怒意難消地來到欒劍誠的面前。
「老爺子,你可是答應過會照拂我們一輩子的,怎麼說踢走我們就踢走我們?!沒了欒氏實業的這份工作,我們要怎麼生活?!」
「我以為亦然說的不過是一時氣話。沒想到,你們竟然真的這樣絕情!」
「別以為這樣就算了!你們父子當年做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些證據我們可都是有的。你既然這樣絕情,就別怪我們無情,把這些事情都披露給媒體,徹底弄臭你的名聲才好!」
欒劍誠怎麼都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安撫著一眾欒家人,一邊瞪向顧眉生:「你還坐著做什麼?還不站出來說句話?!」
這時,人群中有人將情緒遷怒到了顧眉生這裡。他伸出手,試圖想要去拽顧眉生的頭髮,卻沒想到被眉生一個過肩摔,像扔保齡球似的,將那人重重地拋向了不遠處的牆面上。
那人整個身體撞在牆上,又用力地撞到了桌角,倒在地上,痛得滿頭冷汗,悶聲不停地喚著疼。
欒家的客廳里瞬間陷入了極深的沉寂。
「顧眉生,你畢竟是要與亦然結婚的,難道不應該彼此留一絲顏面,也好日後相處嗎?」
顧眉生冷哼一聲:「留顏面的意思,就是讓我對著你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欒劍誠冷眼望著她:「為什麼要無緣無故解僱他們?」
顧眉生將一份文件放到他面前:「爺爺,話可不能亂說。解僱他們的人,可不是我顧眉生。」
欒劍誠凝眸看向文件最後的簽名,吃了一驚:「怎麼會是老二?」
顧眉生勾唇冷笑:「還不止呢。今天下午,二叔在地下賭庄賭輸了自己在欒氏實業的全部股份,以及他名下所有的不動產。」
「哦,還有。」顧眉生看著欒劍誠越來越陰沉的臉色,笑吟吟,道:「二叔還冒充您的簽名,把這套別墅還有您名下的財產也給抵押了。怎麼樣,你要不要去法院狀告自己的親生兒子呢?」
這天晚上,欒劍誠的面子與裡子都在眾人面前丟了個一乾二淨,他氣得臉都綠了,朝著顧眉生掄起拐杖:「你……!」
那一下,正巧打在顧眉生的背脊上,她卻連躲都不躲。
欒劍誠心中更氣,還想要再往她身上打,卻聽到顧眉生冷聲道:「我勸您考慮清楚,我身上若留下半分傷痕,你失去的可就不是錢財了。只怕欒亦然要徹底與你翻臉的。」
眾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在欒家混跡多年,何曾見過像顧眉生這樣難纏又狠心決絕的女人?
就連一向老謀深算的欒劍誠都被她逼至了情緒的絕境。他沉默地瞪著顧眉生許久,心中終究是有顧忌的,頹然地收了手。
從這日開始,欒家眾人終於徹底認清楚了顧眉生的難纏。
在榮城,她若有心想要毀去他們這一大家子人,不會比捏死一群螻蟻困難多少。
顧眉生不是個性善良隱忍的寧茴。別人敢欺她一分,她必然要討還十分。
*
欒傾待原本的計劃是:讓唐胥去獄中說服彭青,讓他抖出自己的身世,讓張小曼知道,曾經的顧鴻華是個多麼狠心冷血的人渣。
卻不想到,他不但沒能達到目的,還被顧眉生反過來利用,變成了她藉機打壓欒劍誠和欒家眾人囂張氣焰的工具。
欒傾待輸在一輩子過得糊裡糊塗,永遠不知道自己究竟最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永遠都在不停地失去。
時至今日,欒傾待連欒劍誠的信任,欒亦然的維護也失去了。
他在顧眉生手裡輸得一敗塗地,他甚至連自己究竟是怎麼稀里糊塗地去了地下錢莊都不再記得起來。
1月6日深夜時分,欒傾待在城郊的一間小旅館企圖割腕自殺,被旅館的老闆及時發現,送醫院救治,幸運地撿回了一條命。
秋波弄里,張小曼聽說他自殺,心中微顫,嘴上卻什麼都沒有說。
一旁,顧鴻華望著她故作鎮定,道:「去看看他?」
張小曼輕輕點頭,從衣帽間換了衣服走出來,見顧鴻華靜坐不動,奇怪道:「你不去?」
顧鴻華意外地道:「你要我陪你去?」
張小曼輕輕頷首。
顧鴻華心中莫名地泛起了一陣喜悅,他站起身,與她一起並肩往外走。
1月7日上午十點左右,欒傾待已經醒轉。他沒想到,一睜開眼就能見到張小曼。
她濃密的黑色長發盤成了一個優雅的髮髻,水色唐裝,素顏溫婉地坐在他旁邊,手中慢慢地剝著一隻橙子。
欒傾待痴痴地看著她,眸間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點點水光。
然後,她熟悉的聲音在他耳畔慢慢響起:「我記得,我12歲的時候,你送過一個粉紅色的小熊公仔給我。我抱著那隻小熊,在大院里高興地跑來跑去,給寧茴看,給傾山看,給父母看。軟軟的陽光灑在粉色的毛絨公仔上,彷彿濃縮著我童年及少女時代所有美好的日子。」
「之後的很多年裡,我總是忘不掉你。」
「愛恨相伴,但念及最多的卻依然是你的好。你送我茱萸,陪我去日本旅行,我們在京都的寺廟裡賞花,在月色下並肩散步。你來香港看我,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生病中脆弱不堪的我。」
張小曼將手裡的橙子遞到他面前:「我是個渴望簡單的人,愛上一個人,就希望此生都只愛他一個。掌心間只記存屬於他一個人的溫度。懷抱中,只刻畫他一個人的弧線。此生,苦也罷,甜也好,我都不怕的。」
「小曼……」欒傾待雙手掩面,無聲痛哭。手背上的針管在空氣中搖搖晃晃,看著都覺得有些刺眼。
「那一年,你為什麼要走呢?你如果不走,一切都會不同的。」張小曼說:「但你走了,我嫁給顧鴻華。你看,我也不是一個此情不渝的女人。我以為我這輩子除了你不可能嫁給第二個男人,但我嫁了。然後,我又以為這一生除了你也不會再愛上別人,但我還是愛了。」
「傾待,放棄吧。不要再因為我而磨折了你自己的人生。」她說:「你也不用懷疑,我愛上了顧鴻華是真的。其實,我早該愛他了,人生數十年,唯有他始終固執地緊抓著我的手,從來不離開。」
張小曼輕輕站起身,最後看了欒傾待一眼:「經過這次的事,我想你在榮城應該是待不下去了。但願你從此一切安好,從今而後,你我天涯各安一方。喜悅悲傷,都再與彼此無關。」
她說完,轉身,徑直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顧鴻華站在門口,長身孑然,眸色清淺。張小曼看到他,臉上緩緩綻放起一抹極宛然的笑,她走近他,道:「我們去哪裡吃午飯呢?」
顧鴻華替她穿好外套:「你想吃什麼?」
張小曼道:「天氣這麼冷,不如去吃火鍋?吃過飯,咱們還能回去準備一下,明天就是眉生大婚的日子了。」
顧鴻華笑著道:「好,都聽你的。」
兩人走到一半,張小曼忽然轉身望向他,問道:「剛才我在裡面對欒傾待說的話,你有沒有偷聽?」
顧鴻華愉快地揚眉,明知故問道:「聽倒是聽了不少,你主要指的是那一段呢?你說你早該愛我的那一段?還是說我不捨得放你離開的那段?」
「……」張小曼對他的厚顏無恥表示無語了。
顧鴻華凝著她,道:「曾經,欒傾待給過你的一切溫暖,我都會給你。他不曾給過你的堅持和相守,我也會給。」
張小曼心中怦然悸動,目光在他深邃的藍眸之間,漸漸失去了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