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069:憤怒恨意
白色保時捷出了燕京公寓,沈卿卻沒有向許光年為她布置好的秘密地點開去,而是在三岔路口隨意找了一條路。
現在時間有些早,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都比較少,如此一對比的話,她後面五六十米距離的越野車就顯得異樣的突兀。
更何況這輛車是自從她出了公寓后就跟上了她旎。
記者這個工作月薪一定不少鞅。
除了職業本身的知識要懂得,還要口才好,有耐心,會偽裝,能跟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算是全能。
這種人才不多見,按照「物以稀為貴」的真理,他們必然拿著高薪水。
卻過著連狗都不如的日子。
沈卿扶著方向盤,睨了一眼車外後視鏡,那輛車始終與她保持著五十幾米不近不遠的距離,她開快那車就快,她放慢那車也慢下來,只要是有點智商的人就能看出問題在哪。
「呵。」
輕輕地嗤笑了聲,沈卿右手拉過安全帶扣上,隨即雙手把著方向盤,十指輕輕地有規律的動著,她腳下卻突然將油門踩到了底。
80碼——220碼,驚人的差距,令人感到恐懼的速度。
由於車輛行駛過快,此時肉眼看到輪胎似乎已經不轉了,而是直接與地面平行磨擦,這款性能極佳的跑車在沈卿手裡終於發揮了它身為跑車的真正作用,而不再僅僅只是一輛普通的私家車。
它像一隻獵豹,速度與優雅結合,行疾如風,快如閃電。
就是憑藉這樣突如其來的提速,在短短的五六秒間沈卿就與跟在身後的越野車拉開了不小的距離,並且還在繼續,她勢必要甩掉他們。
越野車裡,四個人的確沒有預料到一直勻速前進的沈卿會突然開始飆車。
在初期的怔愣后,反應過來立刻就加速跟上去。
然而這個時候,車的價格與性能就分別體現出來了。
二十幾萬的車是累死累活也追不上兩百多萬的車的,它們之間差的可不只是一個零那麼簡單。
差不多在幾分鐘之後,白色保時捷連著轉了幾個彎,坐在越野車裡的四個人就看不見它的影子了,他們被甩下了。
車停靠路邊,四個黑衣人走下來。
如果沈卿能看到他們的身材和著裝的話,就會發現,比起是擅長偽裝的記者,他們更像是訓練有素的保鏢。
乾淨利落的寸頭,黑色中山裝,裡面穿著白襯衫,沒有打領帶,領口的紐扣是不扣的,腳上穿著黑色皮鞋,走路時能看見白色的襪子。
清一色的裝扮,個個面無表情,眼神銳利,且身高均在180以上。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記者?
他們兵分四路去周邊查看,約用了一分鐘后回來,都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看到蹤跡。
「怎麼辦?」四人中的一人問道。
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黑衣人拿出手機打電話,待對方接通,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問道:「人怎麼樣?」
「凌晨四點二十分左右開車從公寓出來,我們一路跟著。但是……」他低下頭:「抱歉,康先生,十分鐘之前我們把人跟丟了。」
「什麼?」
剛準備和衣在床/上休息半小時的康桀坐起身,怒道:「怎麼回事!你們四個人都能把她跟丟了?」
「抱歉。」
黑衣人低聲說道。
其餘三人互相看了看,沒有說話,只是都不約而同地低下頭。
「加派人手,半小時之內把人給我找到,找不到,說抱歉也沒用。之前我已經告訴過你們事情的嚴重性,你們應該知道,出了事,不要說是我,誰都保不了你們。」
康桀的語氣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但是黑衣人知道此時他是很嚴肅地在告誡他們,不是恐嚇,也不是威脅,就只是在陳述一個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實。
雖然黑衣人的頂頭上司一直是康桀,有什麼需要去做的事都是他來通知,但真正對他們發號施令的是誰大家都知道的,是容譽。
他的手段,不必言明。
能微笑著解決所有迎面而來的難題,也可以冷漠地將所有人的生死置之度外。
正是見識過這種反差,面對他吩咐下來的所有事,哪怕只是去幫他買杯咖啡,黑衣人也總是格外的謹慎與小心。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死亡會降臨。
這一次,也不知道。
當然,他們也不想知道。
所幸康桀給了他們最後時限,還增添了人手,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了戴罪立功的機會。
黑衣人說:「康先生,我明白,我們一定會在半小時之內找到人。如果找不到,我就以死謝罪。」
「有了一定,就不能有如果。」
沉聲給他們下完最後通牒,康桀掛斷通話,然後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便離開住處,前往雲山別墅。
他本意是先過去,等容譽醒過來后再告訴他,但沒想到他進了玄關便發現客廳里的燈是亮著的。
紅外線感應燈,使用人體感應自動控制原理,當人走進照明範圍,才自動開啟照明,人離開后自動延時關閉照明。
所以燈亮著,就說明客廳里有人。
康桀無聲走進去,先聞到濃郁刺鼻的煙草味,才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容譽。
他叫道:「先生,您起來了?」
容譽夾著煙的手捏捏鼻樑,略帶疲憊地說道:「睡不好,就下來坐坐想點事情。」
康桀看著茶几上那放滿了煙蒂的煙灰缸,略顯遲疑道:「……想關於沈小姐的事?」
「是,不全是。」
容譽沒有多說,而是問他:「你怎麼過來那麼早?」
一般情況下康桀都是早晨六點出現。
「我來向您彙報。」
康桀深吸一口氣說道:「您讓我派人看著沈小姐,多注意她的動向。剛剛打電話來,說凌晨四點二十分她開車出門了,我們的人也跟了上去,可是沒多久就跟丟了。」
抽煙的動作一頓,容譽眯起眼看他,什麼也沒說,卻比說了還讓人覺得膽寒。
「抱歉先生。我已經加派了人手,會很快就找到沈小姐的。」
「這裡是江北。」容譽說了這一句。
康桀理解他的意思,這裡是江北不是港城,他們再怎麼加派人手也不如在自己的地界找一個人來得容易。
可是怎麼辦,人已經跟丟了。
早知道這樣的話就在她車上安裝一個追蹤器了。
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你要彙報的就只有這個?」容譽問道。
康桀一愣,說道:「是,暫時只有這個。」他見容譽垂眸,又道:「先生,您不是說她應該不會把和您之間的事情說出去?那您何必擔心,只要她不說,記者也不會把話題追問到您身上。」
「那是一回事,懷孕是一回事。」
如果調查出來沈卿真的懷有身孕,容譽可以肯定百分之七十是他的孩子。
他是她的第一次,在那之前她是未經人事的處子之身。
27歲的年紀還能守得完璧說明她對這方面的思想很傳統,儘管喝醉酒之後的她行為大膽又輕佻,但容譽有理由堅信她的身體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深/入過的人。
除非在和他歷經情/事後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對和陌生男人做這事上了癮。
否則她懷的就是他的孩子。
大前提:如果她真的懷孕了。
容譽捻滅煙,靠著沙發輕柔太陽穴,那麼沈卿凌晨四點多出門是要去幹什麼?她現在應該待在家裡閉門不出等風頭過了才對,怎麼會選擇立刻外出?
是去見人?
如果是去見人,那麼那個人會是誰?
他猛地睜開雙眼,「康桀,派人去盯許光年。沈卿也許會去找他。」
「許光年?」
康桀點頭:「是先生,我馬上派人。」
多做一手準備總比沒有準備的好,就算沈卿不是去找許光年,也沒什麼實質上的損失。
***
沈卿的確沒有去找許光年,她開車去了市中心,把車放在一個停車場。
接著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快餐廳里點了份早餐漢堡和熱飲,在二樓干坐近半小時才出來攔了一輛的士。
的士司機按照她的意思在市中心繞來繞去,還閑得無聊去老城區逛了一圈,最後把她送到了一戶坐落在市邊上的大院前,計價器上顯示的是「281」塊錢,他給她抹了零頭,只收280。
沈卿刷了卡下車按鈴,可視門鈴里傳來柏桉的聲音:「你好,哪位?」
沈卿摘了口罩:「你好柏小姐,我是沈卿。」
「請稍等。」
不到一分鐘,穿著白大褂的柏桉小跑著來開門,發現門外只站著她自己疑惑道:「沈小姐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光年呢?他怎麼沒有送你過來?」
「我住的公寓附近有記者,光年去接我會被拍到,所以我就自己來了。」沈卿笑道。
「那我給他打電話。」柏桉拿出手機。
沈卿沒有阻止,看著她撥通許光年的號碼,只說了兩句話就結束了。
「光年說他馬上過來,還說你太氣人了。」柏桉邊笑邊把她帶進屋內,「這裡是光年找的地方,他請了專人來消毒殺菌還買了醫療器械,還有你同血型的血包以防不測。他真的很用心儘力地在幫你。我一開始看他對你那麼好還跟他吵過,你猜他怎麼跟我說?」
沈卿正在看這布置得真的就好像醫院手術室一樣的地方,聞言一怔,有些尷尬地開口:「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如果對你有那樣的企圖不會等到今天,早在幾年前他就去追你了,而且他媽媽又一心想讓你當他的兒媳婦,只要追到手就可以馬上結婚還沒有婆媳障礙,也不會讓我當他的戀人了。」
這個許光年怎麼就喜歡當著女朋友的面說些不著四六的話!
柏桉見她耳根通紅,忙說:「沈小姐別擔心,我沒有誤會什麼。相反,他那樣說了我反而輕鬆了,對,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樣的確輪不到我,那天見了你以後,更是覺得自己太計較,回來后自慚形穢了好久。」
沈卿稍微自在了些,想想還是鄭重地解釋道:「柏小姐,我和光年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在別人眼裡我們的關係看上去或許的確過於親密,但是請相信我,我們從沒有逾越過,無論從情感還是從任何一方面都沒有。對他我是妹妹,對我他是哥哥,我知道現在的社會這樣的說法已經有了其他的含義,但是在我們這裡就真的只是妹妹和哥哥,除了沒有血緣關係,我們之間也是親情。」
「我相信,沈小姐不要擔心。」
柏桉按了按額頭,咬著下唇:「我本來只是想說這個可以讓你不要想手術的事,沒想到好像讓你陷入了另一種奇怪的氛圍。真的,很不好意思。」
「原來是這樣,我還真的怕你會多想。」沈卿微微抿唇笑了下,繼而說道:「其實對於手術的事我並沒有緊張,我更想儘快地手術。」
要說緊張,現在的事態才是最令她緊張的。
只有做了流產手術才能夠緩解她這種緊張。
沈卿問:「什麼時候可以幫我做手術?」
「除了我是主刀醫生,另外還會有三個助手和一個麻醉師,要等他們都到了才可以開始。現在我們就只能隨便聊聊天。」
聊天?
沈卿彎起雙眼:「聊什麼呢?」
許光年趕到大院時,正準備推門進去就聽到兩個女人的笑聲,還隱約聽見自己的名字出現。
「你們在說我壞話?」
見他來了,柏桉斂容:「誰提你了?我跟沈卿我們兩個在聊天。」
許光年挑眉:沈卿?
沈卿臉上仍有淺淡的笑意:「光年你來了。柏桉她剛剛還說你怎麼這麼慢是不是被堵路上了。」
許光年撇嘴:柏桉?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成了可以直呼姓名的那種關係了?」
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都發生了什麼?
「不然你想我和沈卿一直稱呼對方為X小姐?我們可不想。」柏桉說著走過去,極其自然地伸手幫他把沒有翻出來的一側衣領整理好,嘴裡還不住的埋怨著:「你怎麼每次穿衣服都會把衣領壓在裡面?難看死了。」
「不這樣你哪有機會跟我親密接觸?」許光年像個少爺一樣站在那裡仍由她給自己弄著,表情很欠揍,彷彿這是他給她的恩賜。
柏桉「啪」一下就拍在他臉上,罵道:「你的臉皮怎麼這麼厚!比城牆的拐角還厚!」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沈卿忍不住掩嘴笑了出來。
柏桉真的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孩子。
上次在茶室見面還以為她是知性內斂的類型,現在慢慢了解了一點才知道她其實並不是那樣,那是她給自己設定的特點。
在不熟的人面前要少言寡語,保持微笑,給別人一種很有氣質的感覺;在熟人面前就肆無忌憚,口無遮攔,像一匹脫了韁的馬,卻不是野馬。
用她剛才形容自己的話就是:我能裝,我能裝的讓我自己都懷疑哪個才是真的我。
她還說許光年就是看到不一樣性格的她被她俘獲了男兒心。
至於到底是不是,這就個謎了。
「笑什麼呢。」
看了她一眼,覺得莫名其妙的許光年問道。
沈卿像個少女一樣歪了下頭,表示不會告訴他在笑什麼。
在閑暇的談天中,助手陸陸續續地到了,可有一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在人流手術中至關重要的麻醉師。
許光年對柏桉說:「給她打電話。」
「打了,關機。」柏桉拿著手機,扭頭問那三個助手:「你們來的路上堵車了嗎?」
「沒有。」
三個助手都搖搖頭。
市中心沒有堵車,可她也沒來,手機又關機,難道出什麼事了?
柏桉看向沈卿,有些無力地說:「沒有麻醉師就不能進行手術。」
沈卿張了張嘴,許光年立刻伸手指著她,沒商量地說:「絕對不行。」
就在此時,手機突然響起來,大家都以為是麻醉師開機看到柏桉的記錄給她打來了,結果柏桉搖搖頭,看著黑屏沒有動靜的手機說道:「不是我的。」
「是我的。」沈卿道。
「誰打的?」許光年皺起眉。
沈卿眼睛看屏幕上顯示的「父親」,一眨不眨,她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襲上心頭。
猶豫著按下接聽鍵,她低低的叫了聲,「父親。」
沈畢年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公寓。」
「我再問你一遍,你現在在哪裡?」
沈卿喉間一哽,看了下眾人,從凳子上站起身,臉色漸漸泛起了白:「我在外面,和光年還有他女朋友一起小聚。」
「你還有心思和別人小聚!」沈畢年夾雜著怒火的說道:「是在想怎麼給自己善後,還是在想怎麼繼續給我臉上抹黑!」
沈卿身子晃了下,忙扶住身後的桌子。
「父親……」
「馬上回來。」說完,沈畢年掛了電話。
沈卿木然地看著手機發獃。
「三三……」許光年輕聲喚道。
「光年,父親要見我,我走了。」沈卿抬起頭,朝他笑了笑,依舊是那樣的笑了笑。
許光年瞳孔放大:「不行,你走了就回不來了。」
沈卿卻已經徑自開門走了出去,不知什麼時候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秋天變的更冷了。
「三三!」許光年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大的她都覺得很痛很痛。
「我陪你回去。」
「光年你別鬧了。那是我父親,我要回家,你陪我去算什麼?」沈卿試圖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卻發現好像鋼筋一樣堅固。
許光年冷聲說:「要麼你不回去,要麼我陪你回去。算什麼?算什麼都行。」
「柏桉,你在幹什麼?快點幫我拉開他。」沈卿看向柏桉。
柏桉沉默而堅定地回望她。
「光年你放手,放手。光年……光年你放手。」氣憤的,撒嬌的,無奈的,所有的語調都用上了,許光年依然固執地要她做不算選擇的選擇。
她拍打著許光年的手背,一下比一下用力,兩個人的手都紅了。
「光年。」
她的聲線穩得出奇,抬眸,「你真的想我死嗎?」
「噼啪——」
在震耳欲聾的聲音里,許光年如同驚蟄般鬆了手,閃電的映襯下沈卿的臉色蒼白的駭人。
除了大自然的咆哮,四周靜悄悄的。
「我會活著來見你的。」
***
回到沈宅,雨越下越大。
沈卿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廊下的沈律琛,那一瞬間,她冷卻了許久的心突然燃起了憤怒的火焰,在胸腔內怦怦鼓動,像是下一秒火舌就要從喉間噴射而出。
沈律琛看向她,表情隱匿在大樹投下的陰影中,可是她知道,他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作為一名商人,他早已練就喜行不於色的本事。
而沈卿,卻做不到,永遠都做不到。
她身側的手在顫抖,劇烈地顫抖。
挪動因為僵硬而變得疼痛的雙腿,沈卿握緊拳頭,一步步走向那個看似平和實則心狠手辣的男人。
「沈律琛……」她緊咬貝齒,從齒縫間生生擠出他的名字,像是要將他剝皮剔骨。
她終於不再叫他一聲「二哥」。
沈律琛微微昂首,叫了一聲:「三三」。
昔日的昵稱對此時的沈卿而言簡直是莫大的嘲諷,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裡有淚。
「三三……三三……你還敢叫我三三!沈律琛!」
沈卿倏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踮起腳尖湊上去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啞著嗓子嘶吼道:「沈律琛!你到底想我怎麼樣!你到底要將我逼到何種地步!你到底是要看著我死在父親手裡是嗎!你說啊說啊!你說啊!」
她瘋了一般搖晃著沈律琛的身體,沈律琛靜靜看著她,瞳孔里映出她漸漸處於崩潰邊緣的臉,還有她滿目的凄涼與淚水,他垂下眼帘,閉口無言。
「為什麼不說話?沈律琛你為什麼不說話!不敢了嗎?不敢了嗎!啊!你倒是說話啊!沈律琛——」
歇斯底里的質問在黑夜中如響雷一般刺耳,抓著沈律琛的手骨節泛白像要破皮而出,沈卿咬著牙,恨意像瘋了一般在心底滋長。
可是沈卿悲涼到死寂的心並沒有因此而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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