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管沅聽見焦婉妍插了一腳進來,便想起柏柔嘉方才說的話——青梅有意,竹馬無心。
姑且不管柏柔嘉所言是真是假,現下齊允鈞邀她同去,她想到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自然是義不容辭地去,然後把焦婉妍趕走。這也是普通人最常做出的選擇,現下誰人不知齊允鈞和她的親事,焦婉妍卻還要拉著齊允鈞這般曖昧不清,不說她居心叵測,只怕沒人相信,因此作為名正言順的一方,自然要給蠅營狗苟的一方教訓。
但反過來想,為何齊允鈞答應了焦婉妍的邀請?
管沅的目光微微抬起,望向滿城燈火。「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去了,願你們家公子看到好燈。」她淡淡說完,轉身走回城樓的垣牆邊,不再理會那隨從。
齊允鈞是真不懂焦婉妍在想什麼?還是不懂和焦婉妍一同去斜街看燈意謂著什麼?
管沅想起那次定遠侯府清水堂前她的「偷聽」,大約也是齊允鈞出身太過優渥,自幼身邊皆是諂媚討好之人,因此並沒有把這等小女兒心思和諂媚討好區分開來,所以就要她去幫他區分?
管沅覺得很沒意思,去和焦婉妍明爭暗鬥,就為了讓齊允鈞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她又不是他親娘,這樣的道理還要她教?只怕到時候真破壞了齊允鈞和焦婉妍的關係,會適得其反,被齊允鈞怨怪吧?
因此這等麻煩事管沅不想管,有些事情需要齊允鈞自己去明白,如果不能明白,就該承擔不能明白的後果。
隨從還不知原因何在,只見管沅拒絕同去,突然間就不搭理自己了,很是納悶——自己是說錯了什麼話嗎?還是做錯了什麼事?他們家公子不會惱他辦事不力吧?
殊不知這隨從的「錯誤」只是太實誠了一些,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他們家公子。
隨從離開后,管沅站在垣牆邊和大舅母楊大太太說著話。
「聽母親說,大表哥的婚期定在了今年?」管沅挽著她的胳膊。
楊大太太點點頭,「你大表哥最不安分,我想著他年紀不算小了,找個人管著他也好。你這孩子才最有福氣!」她感慨地幫管沅理了理斗篷的風帽。
管沅的親事,她原本還擔心因為門第略有差距,齊允鈞又心高氣傲,會怠慢管沅,不過今日看到齊允鈞所送的玲瓏燈,她就明白他還是重視管沅的。婚姻之中,若男方肯尊重女方,便是最好。
管沅只是微微一笑,「大舅母,廬陵那邊的祖產,您什麼時候有空,也回去打點一下吧。」
「怎麼突然提到此事?」楊大太太有些疑惑。
「只是前陣子看哥哥忙著定遠侯府的庶務,年終對帳發現不少問題,因此便覺得小心一點不是壞事,那些掌柜夥計,忠心是最要緊的。」管沅借哥哥之名隱晦地提醒。
前世楊家栽了之後,如若能守得住廬陵祖產,再靠讀書科舉,不消二十年,等劉瑜下台後絕對有機會東山再起,然而廬陵的祖產當初都是些見風使舵的貪財小人掌控,楊家一倒,猢猻盡散。
她不確定這輩子能不能阻止大舅舅致仕,那麼起碼先鋪好退路。
楊大太太若有所悟,「也是多年沒回去了,你大舅舅肯定走不開,等過了正月,我就同你大表哥回去看看,也當為他的成親作準備。」
管沅點點頭,「還有,一定要讓大舅舅抓住皇上這個靠山,取得皇上的信任。」旁的她都不懂,但這一條肯定不會錯。大舅舅是帝師出身,除卻靠皇上,還能靠誰?
楊大太太有些驚訝,還要細問什麼,只見杜思娉婷地走來。
「我當沅妹妹在做什麼,原來在和楊大太太說體己話。」杜思笑著行禮。
管沅見杜思笑靨如花,自然回以淺笑,「杜姊姊許久不見,我甚是想念!」
楊大太太見狀,識趣地走開,讓這兩個姑娘說話。
「聽聞沅妹妹要嫁得如意郎君,是不好意思了呢,還是苟富貴就相忘,把我們這些人都忘了,什麼筵席都請不來?」杜思雙眸晶亮地看著管沅。
聽了這又像開玩笑又像諷刺的話,管沅摸不清楚杜思的本意,只得含糊應答,「怎麼會忘了呢,杜姊姊這是冤枉我了!」
「那就是不好意思了,」杜思調笑著拉了管沅邊走邊說:「我本來陪同太後娘娘在皇城賞燈,結果娘娘聽說你和齊大公子定了親,很想見一見你。」
管沅不由得緊張起來,「太後娘娘真要見我?」
杜思嬌笑,「真要見你就不是我來了,而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公公。仁和大公主幫你攔了下來,說如今把你請了去,名不正言不順,總會等到相見那一日的。看來你未來婆婆還挺護著你的。」
管沅微鬆一口氣。的確,如仁和大公主所言,三書六禮才到納吉,名不正言不順,而且皇家的人,她覺得還是少見為妙,一個不當心應對不好,那可是大罪過。
杜思又開口,「那邊真沒什麼意思,因而我尋了個由頭溜出來,咱們找地方看燈去。」
管沅一聽,便覺得不太妥當——如果此時杜思有什麼別樣心思想要害她,豈不是正好?
剛躊躇著找什麼理由回絕了,只見管洛的丫鬟走過來。
「三姑娘,我們家姑娘身子又不大好了,方才沒找到世子夫人,想和世子夫人說一聲,讓人送她先回去……」丫鬟一臉焦急。
管沅微微蹙眉,「大姊身子又不大好了?」
「你們家大姑娘是個病西施。」杜思輕嘆一口氣,「我也許久未見了。」
管沅微一沉吟,「杜姊姊,我大姊前些日子就病得厲害,我看了也是不忍心。既然如此,我先送我大姊回去,看燈只怕不能陪杜姊姊了。」
杜思點點頭,「也罷,下次我單獨請你,給你發帖子,可別再推掉了。」
「一定!」管沅笑應。
吩咐了靈均留下來稟告母親,管沅便同管洛一起回府。
管洛臉色蒼白,雙手冰冷,不知是被凍病了還是怎麼回事。
「先回府,然後再找人請大夫。不過今天元宵佳節,只怕肯來的大夫不多。」管沅淡淡吩咐。
她接了管洛這一樁事,便是為了避開杜思,否則她才不願理會管洛如何——
管洛如今那個樣子,都是自己做的,純屬自討苦吃。
【第二章烈焰中突見故人】
馬車行進在熱鬧繁華的街市上,管沅靠著車壁,挑開車簾觀看街邊花燈。
突然間「砰」一聲巨響,地面震動后便是呼救的聲音。
「失火了!失火了!」由最開始幾人的喊叫,陡然擴散成此起彼伏的呼救。
管沅感覺到馬車驟停,心中一驚,「怎麼回事?」
外面的車夫聲音顫抖,「前面、前面……」便沒有了下文。
有了上次驚馬的經驗,管沅拉著靈修就衝出馬車,只見火勢迅速蔓延開來,兩輛馬車,管洛在前她在後,那根掛滿花燈的木樁,不知怎地在管洛的馬車剛過去的時候斷了,倒下攔在她的馬車前,無數燈火甩到對面酒肆的帷幔上,和數不清的酒水一起,蔓延成熊熊大火。
車夫已逃得不知所蹤,馬兒怕火,此時瘋了一般地掙扎著。管沅連忙拉著靈修躲開,想要後退逃跑,誰知在這並不寬敞的巷子里,火勢太兇猛,漫天火光濃煙,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更遑論辨別哪裡是沒有火的地方。
管沅和靈修掩住口鼻,咳嗽著避開倒下的木樁和花燈,一步步後退。
火龍吐出紅舌一寸寸襲來,令管沅只覺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連呼吸都緊促氣悶起來。轟隆隆的聲響從兩邊傳來,不知是什麼東西坍塌了,熱浪一波又一波,讓人感到窒息,她彷佛又想起前世靖安侯府的最後,離死亡是那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