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原諒我這一次
北京。
林海別墅。
臨近地平線的紅日在窗口努力的張望,乳白色的薄紗被微風吹起,就見窗外的那棵老桂斜伸的細枝顫顫,影兒剛好跨過窗檯。
薄紗輕落,影消。
老管家收回目光,再次凝視桌上高高堆起的紙本和一邊七八個獎盃。
他打開左手邊第一個抽屜,從一隻古舊的紅木盒中拿出一塊雪白的手巾。輕輕捏著,將一張放在最高處的精緻方紙落平,小心翼翼的擦拭。
房門被一個粗心的年輕人打開,他喊了聲叔叔,然後關上門,走到桌邊。
「咦?這些?不是早就被少爺扔了嗎?」
老管家的目光依然留在紙面上,手穩穩的捏著手巾。
「我撿回來了。這些東西,少爺捨得扔,我捨不得。哎,我可是看著少爺一個一個將它們領回家的。」
「叔叔,少爺多久沒回來了?」
年輕人見老管家沒回他,擼了擼頭髮,笑著說:「要是我得一個,就足夠了。少爺可真了起!」
老管家看了眼年輕人,嘆了口氣,「這是中國十大傑出青年獎,當時少爺領回這份獎狀的時候,只有十六歲,是十位中最年輕的一人。」
年輕人向一邊的獎盃伸手,老管家很快的擋住他。
年輕人收回手訕笑。
「你要是沒事,開車去看看老爺,明年,少爺和這房子就要交給你照顧了,去謝謝老爺吧。」
年輕人應了一聲,正要出門。桌上一個對講機發出鳴聲,老管家飛快的拿起它,按了一下。也不回話,他匆匆收拾了桌上的東西,站起身說:「去見少爺。」
在三樓的一間房內,他疲倦的穿上一件鑽石藍的襯衫,蒼白的臉,眼睛有些血絲,這件襯衫高貴的顏色在鏡子中一動不動,他就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一撇,自言自語,「真丑,世界上還有比你更丑的人嗎?」
他的眼神充滿了疲憊感,可是冷冷的鋒芒很容易就透出眼眶,堅挺的鼻,輕薄的唇,瘦削的臉頰,微卷的長發,鏡中的他輪廓分明,英氣逼人,微微一抬下巴,一股好似與生俱來的狂傲就書寫在其上。可轉眼間,他從掛下的髮絲中透出的目光,卻包含了一種深重的自卑與懷疑。
不可否認,他很矛盾。
「少爺。」
「進來。」
「我已經叫小余為您準備了點心。」
「不用了。準備好車,我去看父親。」
老管家眉開眼笑,激動的手足無措,連聲說:「好,好,我來開。」
「小張,去後院剪些康乃馨來,少爺要去看老爺了!」
樓下傳來老管家的喊聲。
他面無表情,又回到鏡前,右手食指放在鏡上慢慢的掩住了雙眼。
一起來到病房門外。
老管家將捧著的花送到他的面前。他接過,沉沉的呼了口氣,微微點頭,老管家才打開了門。
病床上,病人平躺著,蒼老的面容,戴著一頂綿帽,緊閉的雙眼似乎因為開門聲而緩緩無力的睜開,費力的轉了一點角度,然後就看到了他。
那雙泛著淡黃色的雙眼,漸漸的有了些生機,病人似乎在微笑。
他將花放在床邊,看著床上衰老的死氣沉沉的且已病入膏盲的父親。
面無表情。
老人似在點頭。
他坐下,輕輕的吐出。
「我來看你了。」
老人費了好大的勁,才開了口,說出的話含糊不清。
他聽的懂。「來了就好。」
他忽然握緊了拳頭。
老人依舊是如此費勁的說,「不要怪我。」
他良久才說,「沒有。」
老人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好半天才搖搖晃晃的將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病房中很安靜。
病人在喘息。
喘息聲讓人聽了很不忍,也很駭人。
他的雙眼抖動著,「父親,把一切交給姐姐管理,好嗎?」
老人流了一滴淚,然後閉住了雙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你,我真的無法成為別人眼中的天才,那些榮譽,那些聲望,都會失去。難道你要讓我被他們嘲笑嗎?我受不了,我沒辦法忍受摔下來的痛楚與恥辱!父親!」
老人拍了拍他的手,艱難的說:「別,懷疑……你行,就算,都失去,你,還是,我的兒子,你……」父親的雙眼有力的盯著這位迷失在叢林中的孩子,無比自信的,不容否定的說:「你是我林海的兒子,你是天下最有才華,最有權勢,最富有的人。不是因為林世集團,是因為你,因為你是林夜雨。」
一陣喘息。
林夜雨將頭低低的埋進父親的臂彎。
……
玉無瑕撩起飄散的長發,笑著問:「你在現實里,是做什麼?」
英華月笑著說:「打工仔!」
玉無瑕說:「一般當老闆的都會說自己是打工的。」
英華月笑道:「浪子。」
玉無瑕裝作生氣的模樣,說:「你這麼年輕,不能向林夜雨學習嗎?當什麼浪子呀!」
他忽然沉默。
良久,方道:「相信我,林夜雨最大的夢想,也會是希望自己當個浪子。」
就在這往生海之上,一葉孤舟,與浪飄搖。
深藍色的海水,咸濕的海風,英華月坐在舟首,玉無瑕靠在船尾,她就托著腮,彎著嘴角看著英華月。可英華月卻看著遠處的海浪。
「你說,要是這個世界,就只有我們兩人,那該多好。」
玉無瑕天真爛漫的說:「那不是很寂寞。」
「我寧願寂寞。」
「你不像表面上那樣瀟洒呢!有句話說,痛並快樂著。」
「那你呢?你問了許多,可我什麼也沒問你。」
「呵呵,我可不想有一天你對我冷淡了。」
「聰明的女人都會保有神秘感的。」
「你瞧,那兒有船來。」玉無瑕指著遠處一艘船影,這麼遠,看不出船的大小——時間漫長……那船迎面而過,掉頭跟在一邊,船身和他們的小舟差不多,有趣的是,船上也是兩人,一男一女,更有趣的是,那男的坐在船首,女的,靠在船尾。兩船並肩而行,男子剛好與英華月面對面。
「你好。」男子微笑著打招呼。
英華月心情不舒,懶的開口,只是點了點頭。
那男子不在意,問道:「這麼大的往生海,能碰面實在是緣分,不知朋友怎麼稱呼?」
玉無瑕正和那女子打招呼,那女子已有三十,一頭雪白的長發,穿著白裙,一雙修長的美腿平展,隨隨便便的擱在船沿,道不盡的寫意。
英華月不耐煩的說了自己的名字。
那男子一愣,仔細的打量他,微笑著說,我叫穆海心。
英華月本沒看他,一聽,轉首瞧見他正善目觀海,說:「沒想到你這個大忙人居然有空來往生海。」
穆海心嘴一翹,向著他船尾的女子。英華月看那女子,「你老婆?」
穆海心點了點頭,「其實這次來,順便也是看下各處海港的情況,我打算投資一下海業。」
英華月淡淡的說:「你不是說,不會讓神跡再現賺你的錢。」
「我發現這裡有很大的前景,所以我改變主意了。」
穆海心說這話很在意英華月的神情,可他很快失望了,因為英華月無動於衷的看著海浪,漫不經心的撥弄著海水。
「好吧,我們要去那頭看一下,對了,下個月十五號,在中州酒樓,我和我的妻子會舉行一場婚禮。」
「婚禮?」
「這畢竟算是另一個世界,不是嗎?」
病房外,他靠在門邊的白瓷磚上,從口袋裡拿出煙,點燃,隨後他的老管家小心的對他說,少爺,這裡是醫院,快熄了吧。
怕影響不好嗎?
他暗暗嘲諷,把煙給老管家。
「夜雨,你來了。」一個成熟大方的中年男子緩步走到他身邊。「我來看看你父親。呵呵,我們好久沒見了吧。」
「生意上有麻煩了?」
「怎麼會呢,難道除了生意上的事,我就不能來看望林老先生了?」
「啊,我聽人說,你也去玩神跡再現了?」
「無聊玩玩而已。」
「你在裡面叫什麼?」
「英華月。」
「哦,那到時候聯繫,我叫穆海心,白雲天就是我組織的。」
木落很安靜的坐在那兒,乾淨的桌上擺放著幾疊小菜,還有一瓶茅台,他的手中握著酒杯,似在想心事,酒杯中的酒散發的醇厚香氣讓人沉醉。「我叫你落可以嗎?」
他好象沒聽見。
玉無瑕歪著腦袋,又說了一遍。
他回過神,笑著說:「可以。」
玉無瑕說:「華月和那個林仙兒在上面做什麼呢?他們是認識的嗎?」
「我不清楚,不過應該是認識的。」
「嗯。聽華月說,你女朋友是施夢妃。」
「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哦?」
木落有點不好意思,心裡想起施夢妃漂亮的臉蛋,晃神了。
英華月陪著林仙兒走在樓梯上。
下面無數的噓聲響起。聽說從沒有男人能單獨與林仙兒上樓。
「大哥,這是我姐姐。」
木落倒是詫異了。
英華月拍了拍木落的肩,笑著說,「現在沒事了,以後不會有幫會找你的麻煩。」
木落放下酒杯,說,我去練功。
英華月說,你先去吧,我這裡呆一天,明天陪你。
木落看了眼玉無瑕,沒說什麼,走了。
英華月笑了。
「明天我正好要出去,有段時間不能來呢。」她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桌上的酒杯中的酒一滴未少。
才坐了一會兒,木落就忍不住要去練功。
山連山已經沒有吸引力了。
打聽了一下,在西南有一個礦洞,裡面有拜火教的教徒,過了礦洞,就是拜火教的總壇,那兒深處隱藏著拜火教教主居天狂士。據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隊伍能打敗這位神秘的教主。甚至見過的人也沒超過兩位數。
木落一聽就樂了。
一路連手也沒動就走過了礦洞。
因為路上練級的人實在太多了。
到了總壇,人更多了。
奇怪?這麼多人,難道那教主是萬人敵?照這個情況看,要是這樣那教主還能不死,他木落恐怕也沒辦法對付過去。
人實在是多。
木落站在人海之外,掃興的找了一個角落盤膝坐下。
等吧。
等個結果瞧瞧。
一邊人來人往,聲出聲落。
聽了好半天,才算明白,笑。原來不是來找教主的。這次,木落才真正領教了施夢妃的魅力。
很快。
人潮呼嘯,群起群落的呼喊著一個名字。
「施夢妃!」
總壇正中央,施夢妃悄然出現,微笑著向周圍揮手,動作嫻熟,好似越來越習慣自己的角色了。
人潮已經平靜下來。木落不知不覺的集中注意力,只聽施夢妃清音淡露,宣傳了拜火教教主的歷史,然後將這次來挑戰教主的五隊高手介紹了一遍。
木落聽了一一記下,心裡還想著以後去挑戰一下。這次一笑酒館連續幾月大戰下來,他已將鐵布衫的修鍊從單純的打怪提升到找人挑戰,與高手過招。而且他自信,目前能將他打敗的人,只怕是很難找出來了。
施夢妃今天是來做現場宣傳與採訪的,因為教主居天狂士在神跡再現中獨特的地位,其武功好似已達到目前最高境界,所以很少有人來挑戰,一般的人就算再多,來了也是送死。這五隊人可是目前神跡再現中的佼佼者。一隊十人。相約來挑戰教主,本來是找施夢妃做裁判證明的,可這位神跡再現唯一的記者大人竟把這次挑戰廣為宣傳,一下子就提高了知名度與支持率。恐怕不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木落本人了。
真菜。
實在太菜了。
看了三個隊伍敗下陣來,厲害的全隊十人都死在居天狂士刀下,幸運的還能活兩三人。
施夢妃的面色漸漸尷尬,她領了幾萬人來,如果結局是五隊都失了手,最終還是無法將居天狂士打敗,那麼,她這個嘩眾取寵的特約記者,就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這將直接影響她在神跡再現中的特殊地位。
連木落也注意到施夢妃的慌張失措。他心裡暗笑,看著裝做貴雅自在的她站在人群中一聲聲的為戰鬥中的隊伍加油,忽然覺的,一陣累,一陣失落。
好似,每個人都是如此疲憊。
如果沒有心中那美麗的童話,是不是,所有人都會活的很輕鬆呢?
木落自問自己不能失去,那黑色的病房中,他什麼也做不了,可他在這裡,還能繼續追求,以完全自我的執著來維持做人的尊嚴,尋找茫茫天地間那個渺小的價值。
或許,每個人都在找自己的價值,像放在玻璃窗內的服裝,無憂無慮。
可不是嗎?
施夢妃心裡已把這五隊五十個人都罵了個遍。確實,在她看來,這些人實在是太廢物。可想想,現在神跡再現中有誰能打敗居天狂士。
一股挫敗感,她感到頭暈目眩。她發現周圍的人一個個目光怪異,他們看著自己,不再是以前那樣滿滿的崇拜愛慕,敬惜,疼顧。她發現自己突然很討厭這些人,很厭惡這熱鬧的場面,周圍格格不入的氣氛無比的壓抑,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失敗了。
就這樣散場吧。
幾萬人忽然起鬨,聲浪逼人。
施夢妃顫抖著身子,真的,她都快哭了。
那些挑戰後保全了性命的人已經灰溜溜的跑走。遠遠的,居天狂士孤身站在一塊高聳的圓柱之上,傲然天地間,環顧四方,難尋敵手。他聽見萬多人聲,猛的發出尖厲的狂嘯,不少人一聽嘯聲就雙腿發軟,摔倒在地。這一下引起了極大的恐慌,數萬人不約而同向礦洞逃去,這大BOSS發威,萬一傷及無辜,那不是很糟糕?有點腦子的人還會留在這裡嗎?
施夢妃這下更苦了。她起的頭,她做的宣傳,她帶動的人,要是死個幾千人在這裡,以後她的號召力還能有多少,只有天知道了。
居天狂士今天格外興奮,見到人海怒浪,接著又嘯了一聲,猛然躍下圓柱,竟向人群衝去。
擋在他路上的,恰恰是失了神的施夢妃。
居天狂士知道前面那個身材瘦弱的女人就是轟動神跡再現迷倒萬千男人,傾城傾國,幾乎已是禍神殃魔,卻又獨一無二的施夢妃嗎?
答案是肯定的,不知道。
他會在這個緊要關頭展現自己的紳士風度嗎?
這個問題沒必要討論了。
居天狂士揮出了手中的長刀,刀鋒的走向就在施夢妃柔弱的腰身。
施夢妃嚇住了。
這個時候,她往日的支持者,追求者,卻都在逃命。
只有。
木落不知何時,已來到施夢妃的身後,他一手攬住她的腰往後帶,一手伸向長刀。
長刀停。
血順著刀鋒慢慢的流下。
居天狂士沖著木落大吼。
木落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又快又狠。
居天狂士整個人像塊石板摔倒。
木落對施夢妃說。
告訴他們,我會打敗他。
對峙。
就像擁有精湛武技的對手,慢慢的走動,以挑剔的目光尋找對手的精神疏忽,從體態,從腳步,從身體的協調上找出對方各方面的優劣。
所以。
北風蕭蕭。
長葉寂寥。
當大部分人都迴轉來觀看時,木落與居天狂士都很無奈的像傻子般規規矩矩的繞著圈。
時快時慢。
偶起偶伏。
剎那!
木落彈腿。
教主橫刀。
刀鋒冷靜。
長腿穩重。
木落收腿往後退了一步。
居天狂士挺刀進了一步。
木落未退穩立即衝上,居天狂士失算了,刀不及出已被他搶入身前。他用刀柄自上往下狠砸木落的腦袋。木落運氣硬抗,單手穿過他的肋下,單手繞過他的脖子,雙手猛的一合,在他背後握住,就待發力收緊。這時,刀柄落在頭上,又重又快,打擊力連他也有點吃不消,整個人一矮,可他承受了下來。沒人可以看出來,那刀柄上打下的力道已被他一矮身,就從頭上一路傳到了腳底,等於用全身挨了這一下。刀柄功成身退,在他身邊滑落。
他像頭蠻牛,將居天狂士整個人抱了起來,雙臂猶如鋼鑄,力貫千斤。
漸漸的。
居天狂士透不過氣。
就在遠遠的,還留著近萬人。
他們都看傻了。
前面那些人打的死去活來,高飛低走,也沒見居天狂士如何。這雪發男子竟然只是抱住了他,他就不能動了,而看情況這位鼎鼎大名,無敵於天下的拜火教教主恐怕已離死不遠。瞧他憋了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樣子,那發紫的嘴唇,還吐著白沫呢!
這就搞定了?
這算什麼功夫?
木落將居天狂士放下,看著他化煙而消。
耳中,是施夢妃興奮的叫喊聲。
有許多人都在喝彩。雖然他們心裡不明白。
木落大口的呼吸,只有他自己清楚,剛才的過招中,實在是險之又險,真正已到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如果,居天狂士當時再謹慎點,沒有搶步出刀,只怕他就沒機會進入刀的死角貼身搏鬥了。
這才是高手過招啊。
木落快意的接受著眾人的恭維,再看施夢妃時。
「這就是鐵布衫。換別人,剛才那一下刀柄,就得躺下。」
人散。
施夢妃疲倦的投入了木落的懷裡。
木落微微有點不適。
「我給你做吃的好嗎?」
「酒館里賣的好吃些吧。」
「你!我親手為你做啊!你怎麼能不要!」
「唔?」
笨蛋!
施夢妃給他買了許多菜。
兩人就坐在一條安靜的河邊。
可愛的小草地。
有酒。
二鍋頭。
「你怎麼喜歡喝這種酒?」木落有點好奇。
「我工作之後,回到家,喝的就是這種酒。」
「你做什麼工作?」
她考慮了會兒,很認真的樣子。看著木落,就看著他。然後,她靜靜的,小心的,說,我只告訴你,沒有人知道的。我,是一個裝修工人。主要是漆牆。
木落也看著她,從沒這麼仔細,這麼認真的看著她。
她笑了笑,臉色有點蒼白,很讓人疼惜。
「我在那兒,沒有朋友,沒有人在意,我長的很難看(她依然在笑,可她的眼中泛著淚光)我沒有好看的衣服,其實,有了我也不會穿。每個月,賺的錢剛好可以讓我活著。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還要活著。現在,我天天在這裡。不知道還有多久,我知道,那兒我的錢用完的時候,我會餓死的。可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想出去,不想再去做那份工作。(她不再笑了,她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目光很迷惘)我只告訴你,因為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喜歡你了,我不想騙你,你身上,有和我一樣的東西,我可以感受的到。其實,就算只有幾天這樣活著,我都是願意的。我不會後悔。」
她忽而露出很美的柔情,慢慢靠近木落。
木落拿著酒,獃獃的看著他。眼中也有淚,喉節抖動,酒瓶晃蕩,他一鬆手,任酒落下,很慢,很慢——他輕輕抱住她,什麼也沒說。他忽然覺的,什麼也說不出,道不盡他現在感受,他很想告訴她自己想的,可他愣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風兒,涼涼的,過去了。
那些菜就在邊上。
酒流了出來……
草兒軟軟的感覺消失了。
天空漸漸暗。
沒有了樹影。
不知哪兒,傳來美美的歌聲……
如果沒有遇見你。
我將會是在哪裡。
日子過的怎麼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任時光匆匆流逝。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淚落在施夢妃的發上,他小心的抹去。
施夢妃抬頭看著他的臉,說,能遇見你,真好。
木落嘆了口氣,拿起酒瓶,「吃吧,吃完,我們去往生海。聽華月說,那兒很不錯。」
誰說,玩遊戲,就一定是快樂的?
我和她,在快樂的背後,都是如此的痛苦。
生命短暫,我又怎能不好珍惜呢?
在一笑酒館,英華月好幾天無所事事,他忽然發現,自己找不到木落了。
隨後幾天,好不容易等到木落回信,竟然和前段時間的他一樣,帶著美女瀟洒的游往生海去了。只把他氣的。心裡暗暗怪自己,沒有留下玉無瑕。無奈。他留連在姐姐林仙兒的酒館,聽說書,喝老酒,越來越頹廢。
很多時候,沮喪、痛苦、惆悵,都需要依託,在身邊人的快樂映照下,這些情緒會無限制的擴大。
林仙兒很聰明。
一笑酒館多了一個酒客,也多了個智者。
無論什麼人,有什麼煩惱,只要來找他,就一定能解決。他出的主意,都是直接有效的。
英華月的錢花完了。
他每一瓶酒,都需要用一個問題來換取。來的客人無論是生意上,感情上,人際關係上,或大或小的問題,都可以問他,他總是能提出最好的辦法,總是能讓那些看不清問題的人很快明白,同時展現了他無比豐富的知識與絕世無雙的才華。
他們稱他知多星,百曉生。
可總有人發現,似乎別人的問題,他很容易就可以解決。
但他自己卻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他喝的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頹廢,他總是醉著。
無論白天,晚上,他總在那兒,喝著酒。
玉無瑕消失了。
一直沒有出現。
林仙兒無動於衷,對弟弟的煩惱漠不關心。大概她也知道,他的麻煩,誰也解決不了。除了他自己。
木落游往生海整整遊了一個月。
一個月後回來。
他已名聞天下。
因為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單獨殺死拜火教的教主,居天狂士。
可是神跡再現有了改變。
所有的武器都可以改良,通過特殊的金屬加工,增加攻擊力。
神跡再現開始大把的賺錢了。
木落不在乎。
他不用武器。
他回來就去一笑酒館。
可這天,一笑酒館,英華月不在,連林仙兒也找不到。
他在哪兒?
他在……
老管家像木頭人,如死了一般站在病房門外。
他的侄子渾身發抖,面色發青,站在他身邊大氣也不敢出。
市級領導聚在病房外,誰也沒有吭聲。
樓梯間,傳來清脆的皮鞋落地的聲音。
林夜雨雙眼血絲交雜。他穿著合身的黑色西裝,黑色的領帶一絲不苟,金邊薄鏡架在鼻樑上,緊緊閉著的唇白的沒有血色,似乎一直咬著牙。
他獨自,走入病房。
後面的全身黑裝的女子一步拖著一步,長淚不止,面部不停抽搐,時不時發出哀號過多而啞了的哭聲,就這麼到了病房門邊,猶豫了一會兒,她沒進去。
或許該讓弟弟先一個人見父親。她是這麼想的。
林夜雨跪在床邊。
父親似在安睡。
可他永遠也無法和他交談了。
他久久,才對睡著的父親說,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原諒我。爸!就原諒我這一次,就這一次!
可憐的孩子。
因為逃避。
他甚至沒有陪著老人走完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