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靈智初現
斯塔諾夫山脈的山泉和雪水孕育出一條不甚寬闊的河流,這條河流穿越山林和牧野曲折地流入阿穆爾河(中國稱黑龍江)。山林里許多野獸都會在河邊飲水,所以這條被人稱為獸飲河。
斯塔諾夫山脈的邊緣,獸飲河的北岸,沿河居住著五百戶來戶人家。這些居民總人數不到兩千,但成分複雜。在四平方公里的狹長範圍內俄羅斯人、中國移民、中俄混血兒相互雜居,而且時常因為各自的利益發生衝突。儘管在許多問題上居民們無法相互認同,但所有的居民都認同一點,那就是鎮子的名字——沃爾克鎮。
沃爾克,在俄語中是狼的意思。將狼作為小鎮的名字,原因很簡單:全鎮的居民都知道,要想在複雜惡劣的環境中生存,就要像狼一樣,不但自身要夠狠,而且還要和同自己一樣狠的人聯合起來。
于飛的叔叔於大有是沃爾克鎮上的老戶,他的俄式院落位於獸飲河上游鎮子最西邊。于飛到來的時候,於大有已經上了歲數,衣食住行都要靠于飛和家裡的傭人照料,所以于飛實際上才是宅子的真正主人。自從於飛開始做走私野生動物的買賣,宅子四周就樹起了三米多高的圍牆,原本生長在院落周圍的樹木也被砍伐殆盡,站在宅子的閣樓上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到整個鎮子。宅子原本的美感已經不復存在,配合著終日進出不斷荷槍挎刀的大漢,儼然成了小型的軍事基地。當地人都管這個宅子叫於家大院,而東歐和遠東的黑道上,這個宅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遠東狼穴!
林火和他的母親張淑華,跟著于飛走出了森林,來到了沃爾克鎮,走進了散發著血腥和死氣的於家大院。在於家呆了三個月,于飛對於他想要的東西隻字未提,反而給張淑華和林火弄到了合法的身份,並且把出賣白虎賺到的兩千萬分了一半存在了張淑華的戶頭上。張淑華本不想收下如此巨款,可于飛再三強調,這筆錢是林大壯應得的一份,而且林火年紀尚小,要想有個好前途,錢是必須要有的。
張淑華猶豫再三才接受了一千萬美金的巨款,但同時也做出了一個決定,搬出於家大院,領著小林火過日子。
「大嫂,你說這話是看不起我于飛。大哥是因為我才過世的,他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我怎麼能讓你們孤兒寡母的到外面去住。這個鎮子雖然小,可夠亂的,你們出去我哪能放心呢!」于飛當然不會同意張淑華和林火搬出去住。
張淑華看著臉紅脖子粗的于飛平靜地回答道:「于飛,這三個月我想清楚了,大壯的死主要是我害的,要不是我非得要留在這裡,他也不會去冒險。現在,我留下了,可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拉扯大,讓大壯在地下過地安心。」
「大嫂,我這裡缺什麼嗎?還是手下和傭人對你們不好?我于飛在道上多少有些名氣,總不能讓人笑話我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周,保護不了吧。」于飛叼著煙在客廳里轉圈,似乎受了巨大的侮辱。
張淑華挺直了身體,對面有怒色的于飛說道:「這裡的條件很好,你對我們母子更是沒說的。我決定搬出去是為孩子著想。我說了不怕你生氣。你看你這個家,裡外除了年老的傭人就是兇巴巴的手下,孩子在這個環境里,很容易學壞的。我和他爸都不想讓他長大了再受我們遭過的罪,走我們走過的邪路,所以從小就應該管好他。可能,你現在沒感受,你要是有了孩子,你也會這麼想的。」
于飛停止轉圈,捏著煙頭狠狠地吸了兩口,目光和口氣都緩和了許多。「嫂子說的有道理。是我粗心,只是太關心狗娃的安全,沒考慮自己是個不幹凈的人,真的很容易把孩子的前途給誤了。我同意讓你和狗娃出去生活,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不然就是說出天花來我也不讓你娘倆走!」
「什麼條件?說出來,我聽聽。」張淑華問道。
于飛把林火摟在懷裡,坐到沙發上喝了口茶說道:「條件很簡單。你們可以不住我家,但在狗娃十八歲前你們不能離開這個鎮子。」
「為什麼?」張淑華沒有覺得于飛的條件過分,只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奧妙。
「說實話,如果讓狗娃脫離我的影響,你們離我越遠效果會越好。可是,現在俄羅斯的形勢不是很樂觀。即便在莫斯科、聖彼得堡這樣的大城市,依舊不是很太平。俄羅斯的警察和黑幫對華人很不友善,經常有華人受到警察的刁難或者是黑幫的洗劫。你們到外面去,並不比在小鎮上安全。儘管這個鎮子上的人員複雜,但還沒有任何人或者勢力敢不買我的帳。而且這個鎮子雖小,可五臟俱全。狗娃可以在這裡讀書,等他讀完十一年級,需要考大學的時候,剛好是他滿十八歲成年的時候。這時候再讓他到外面去闖世界,嫂子和我不是都放心嗎?」
于飛的一番話,讓張淑華挑不出毛病來。於是,在答應了林火成年之前不離開沃爾克鎮后,張淑華帶著林火在小鎮的東端買小了一座院落,開始了在異國他鄉的生活。
張淑華是個稱職的母親,對林火沒有過分的溺愛,而是選擇了正確的生活方式和教育方法。雖然擁有一千萬美金的身家,他們只買了一座普通的住宅;雖然一千萬美金的利息就可以保證他們衣食無憂,可張淑華並沒有坐吃山空,而是開了一間小診所靠微薄的收入維持著母子二人的生活。用張淑華的話講,富貴人家出逆子,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安逸的生活對孩子的成長並不是好事,沒有經過苦難的人,體會不出幸福的滋味。
購買了簡單的傢具后,張淑華帶著林火搬進了新家。搬家的當晚,就有訪客來敲林火家的門。張淑華開門后,發現門口站著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金髮的小女孩。
見來人是俄羅斯人,張淑華用俄語問道:「請問,你們有什麼事情嗎?」
高大的俄羅斯男人禮貌地點了點頭,用生硬的中文說道:「您好,我是您的鄰居,我叫安東•;阿利克謝•;伊萬諾維奇,這是我的太太伊娃,還有我的女兒柳芭。作為您的鄰居,我們特意來拜訪您。請不要怪我們冒昧。」鎮上的華人和俄羅斯人的比例幾乎相同,而且互相通婚,會說俄語的華人和會說中文的俄羅斯人都不算稀罕。可眼前的一家全是純種俄羅斯人,能把漢語說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俄羅斯人以直爽熱情著稱,伊萬一家見新來了鄰居,出於禮貌過來拜訪是很正常的。張淑華只是沒想到他們這樣的性急,自己和兒子剛剛入住,還沒有過夜,鄰居就上門了。吃驚歸吃驚,基本的禮貌還是要講的。
「伊萬諾維奇先生,您真是太客氣了,應該我們去拜訪您才對。趕快請進。」張淑華用俄語招呼伊萬一家進了客廳。
伊萬一家坐穩后,張淑華為他們倒好了茶,在他們對面坐下后,說道:「伊萬先生,感謝您的到來。剛才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張淑華,這是我的兒子林火。」
張淑華做完了自我介紹,把林火拉到身邊說:「狗娃,叫伊萬叔叔、伊娃嬸嬸。這個是柳芭,不知道你們兩個誰大,該叫她姐姐還是妹妹,媽媽也不知道。」
林火按照張淑華的指點問候了伊萬夫婦,然後眨著眼睛看著柳芭不說話。
「你好,你是不是不知道該管我叫姐姐還是叫妹妹才不說話的?我是夏天最熱的時候出生的,今年七歲,你今年幾歲了?」林火不說話,小女孩柳芭倒先發言了,而且用的是非常流利的中文。
「這孩子的中文說得真棒。我家狗娃今年也七歲,他是在最冷的一月出生的,應該是柳芭的哥哥。」張淑華驚嘆於柳芭的中文水平,由衷地稱讚起來,順道給自己的兒子找了個漂亮小妹妹。
見到張淑華稱讚柳芭,伊萬夫婦當然高興,伊娃用俄語說道:「這孩子從小跟中國小孩子玩,不知不覺就學會了,我和伊萬的中文都是她教的。」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張淑華把柳芭摟過去親了親她的小臉蛋,然後把林火拉過來說:「狗娃,你看柳芭多開朗活潑,小孩子就應該這樣快樂,不能整天板著臉不說話。你要是不高興,媽媽會很難過,爸爸也會不安心的。」
林火自從在大黑口中知道父親是被謀害的以後,一直悶悶不樂,不管張淑華和大黑用什麼辦法,都很難在他臉上看到笑容。而且,林火變得很孤僻,三個月來每天只是抱著瘸了腿的大黑獨自呆在屋子裡,很少外出活動。張淑華只是為兒子擔心,並不知道林火這些天一直在為父親的魚還承受著他這個年紀不應該承受的責任和痛苦。
林火看到柳芭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又想到了父親已經死去的事實,眼圈一紅嘴角一歪就要開哭。小柳芭非常機靈,見林火的表情不對,主動湊上去親了林火一口,然後說:「小哥哥,你不要不開心好嗎?我親你一口,我們現在是朋友了,我和你一起玩,你就會開心了!」
林火在中國式的家庭中長大,對親吻這種親密動作很是敏感,被柳芭親了一下后小臉通紅,緊張地問張淑華說:「媽媽,爸爸說男孩子不能隨便親女孩子,親了女孩子就要負責,就要娶她作老婆。爸爸就是親了媽媽才娶了媽媽,後來生下我的。柳芭親了我,她是女孩子,女孩子親了男孩子是不是也要娶男孩子做老婆呀?是她娶我,還是我娶她呀?」
林火這一說,不但所有的人都笑了,連在一旁的大黑也受不住刺激在地上打起滾兒來了。笑過之後,伊萬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說道:「小夥子,這裡是俄羅斯,不是中國,男孩子和女孩子接吻不是你想得那樣。柳芭親你,是對你表示友好,不是要你娶她,更不是要娶你。如果你真的喜歡柳芭,等你長大了再向她求婚吧!」
林火摸了摸被親的臉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道:「那就好了,我將來還要做大事,不想這麼早就結婚。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這番話當然又引來了大人的鬨笑。
伊萬夫婦不是土生的本地人,都是因為在鎮子的學校里工作才搬過來住的。伊萬是音樂教師,伊娃是俄文教師,他們在鎮子的學校里已經工作了十年,不自覺地已經把自己當地成了本地人。能在這個小鎮教上十年書不走的教師,除了他們倆是絕無僅有的,就連鎮子學校的校長都換了七個了。為此,當地居民對他們夫婦格外地尊重。
張淑華買的房子位於鎮子最東端,而且閑置了四五年,伊萬夫婦的房子在張淑華家的西側,一直盼望著有新鄰居的夫妻倆都是急性子,發現張淑華入住立刻就來拜訪。兩家的大人有了了解后,林火和柳芭也混熟了。林火一直生活在森林裡,晚伴除了父母外就是他家的狗和森林裡的動物,從來都沒有和同齡的孩子玩過。乖巧的柳芭不但長得漂亮,而且知道中國孩子和俄羅斯孩子喜歡玩的所有遊戲,不到半個小時,林火就被勾起了童心,和柳芭玩在一起發出了走出森林后第一真正的歡笑。在伊萬一家告辭的時候,林火有了一個俄文名字——薩沙。
林火和柳芭混得越來越熟,幾乎每天都在一起玩,再過半個月他們倆就要一起入學了。這天,他們正在院子里玩過家家,突然聽到大黑在院門外狂吠。兩個小傢伙最喜歡大黑了,趕緊跑出門去看出了什麼事。
一個比林火高一頭的俄羅斯男孩正用石頭在丟大黑,大黑拖著一條瘸腿一邊躲閃著石子,一面沖著男孩發出不滿的叫聲。
「大黑,他打到你了嗎?疼不疼?」林火跑到大黑跟前問。
大黑回過頭,用柳芭聽不到的心聲對林火說:「小主人,我沒事,這個孩子太調皮了。要是以前我的腿沒瘸,我一定會好好嚇嚇他。現在不行了,真是瘸腿的獵狗被人欺呀!」
林火見大黑受了委屈心裡不好受,把小胸脯一挺說道:「大黑別生氣,我去幫你教訓他!」
「這個孩子長得高,力氣肯定比你大,你打不過他的。你真要替我出氣的話,只有靠你的智慧幫忙了。小主人,就把這個壞孩子當作一次考驗,看看你能否勝得過他吧?」大黑說完夾著尾巴躲到林火身後,準備看熱鬧了。
林火和大黑對話的時候,從後面趕過來的柳芭已經認出了門外的俄羅斯男孩。「安德烈,你又幹壞事!幹什麼沒事打人家的狗。狗是人類的朋友,你為什麼總欺負他們?」柳芭一開口,林火才知道這個欺負大黑的就是柳芭總提到的,跟他們同齡特別喜歡欺負小孩子和小動物的安德烈。
安德烈的爸爸是個伐木工人,出於父親的遺傳,安德烈長得比同齡孩子高壯,力氣比同齡的孩子至少大上一倍。因為身大力不虧的先天優勢,安德烈連大一點兒的孩子都不怕,更不會在乎一個華人男孩,所以對柳芭的話並不當回事,不但不停手,反而乾脆把石子往林火的身上招呼。
「狗只是幫人看家打獵的畜牲,我才不和它們作朋友。這條狗又老又瘸,早就應該做成狗皮帽子給黃種人帶著擋風雪了。我就喜歡打他,你們能把我怎麼樣?」安德烈逼近了幾步,來到林火和柳芭的面前。
林火上前一步擋在柳芭的身前,仰著臉對逼近的安德烈說:「這是我家的狗,它是一條世界上最好的獵犬,就是瘸了腿一樣可以咬得你嗷嗷叫,它不咬你是看你太小,不值得欺負。你這麼粗魯,應該向我和它道歉!」
「中國小孩,你是在和我說話嗎?想讓我給狗道歉,看我不揍你!」安德烈說完伸手抓住林火的胸口使勁一搡,一下把林火推倒在地上。
「安德烈,你又欺負人!我去告訴你爸爸,讓他用皮帶抽你。」柳芭見林火被打,沖安德烈喊了一句,轉身就跑,準備去找安德烈的爸爸告狀。
安德烈幾步追上了往他家方向跑得柳芭,拽著柳芭的胳膊惡狠狠地說:「你去了也沒用,我爸爸進山伐木去了。每次都是你這個多嘴精告我的狀,今天非讓你吃點苦頭不可!」說罷,安德烈抹了一把鼻涕就要往柳芭的臉蛋上塗。柳芭最討厭這些髒東西,鼻涕還沒抹到臉上已經嚇得哭了起來。
安德烈正得意的時候,林火沖了過來,奮力把他在柳芭眼前晃動的小臟手拽開。安德烈放開了柳芭,回手給了林火一拳。這拳正打在林火的臉上,林火的臉上立刻青了一塊。
「中國小孩,就你那點兒力氣還想充英雄?我看討打還差不多!」安德烈雙手叉著腰得意地說。
林火揉了揉腫起來的臉,分毫不讓地回敬道:「你以為你的力氣很大嗎?你敢跟我比一比嗎?」
「你要跟我比力氣,我沒聽錯吧?」不單識安德烈自己,連鎮上的大人都知道,安德烈的力氣識天生的,別說是身體素質不佔優勢的中國孩子,就是比安德烈大兩歲的俄羅斯孩子在都不是他的對手,對林火提出的要求安德烈頗感意外。
「你沒聽錯!我要跟你比力氣。你要是輸了就向我、柳芭和大黑道歉。我要是輸了,就把我這把小刀送給你。」林火說完從口袋裡把新買的削筆刀拿出來,在安德烈面前晃了晃。
「我跟你比。不過還有一個條件,誰要是輸了,以後就得聽贏的那個人的話,讓他打誰他就得去打誰,打不過也要去打。」安德烈自認為一定會贏,所以多加了一個條件。林火的體格照安德烈比是弱了些,但在同齡的孩子里算得上健壯,安德烈一直想拉幫結夥地欺負小孩子,看林火的體格不錯個子也高,想把他為自己的小打手。
「我可以答應你,但比試的方法必須讓我來選。」林火跟著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搬東西、扛東西、背東西,摔跤、拔河,隨便你來選。輸了可不許耍賴!」安德烈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林火的條件。
林火見安德烈答應了他提出的條件,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緊跟著提出了比試的方法。「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們比投擲,看誰投得遠誰就贏了,你敢不敢?」
投擲,在安德烈的心中就是扔石頭,他認為不管多重的東西,只要有力氣扔得一定遠,所以根本不需要考慮立刻點頭同意。
柳芭怕林火吃虧,趁著在林火和安德烈還沒比試,把林火拉到一邊小聲地問:「薩沙哥哥,你真的能贏安德烈嗎?我們不要跟他比,輸了的話他會讓你幫他欺負人的,到時候你就成了壞孩子,柳芭就不喜歡你了。」
「柳芭,不要怕。他答應了我的條件,就一定會輸的。相信我吧!」林火臉蛋腫起了老高,信心比臉蛋更高。
「哪也不行!安德烈要是輸了一定會生氣,到時候他不認賬,而且還會打我們。你真要跟他比的話,我就去找貝舍夫爺爺來做評判。這個安德烈除了自己的爸爸,就只聽貝舍夫爺爺的話。」聽了林火的回答,柳芭還是不放心,決定去請經常給他們講故事的老爺爺來幫忙。
「你們兩個先不要比,我去找貝舍夫爺爺來做裁判,免得輸了不認賬。」柳芭說了一句,一蹦一跳地跑去找貝舍夫老人。
「這樣也好。免得你輸了,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安德烈對柳芭的提議沒有反對。
兩個七歲的小男孩和一條狗在路邊瞪著眼睛等了半個小時,貝舍夫終於在柳芭的拉扯下拄著拐杖走過來了,跟在他們後面的還有住在附近的十幾個孩子。不用問,一定是柳芭的小快嘴在去找貝舍夫的路上把安德烈和林火比試的事情傳了出去。
貝舍夫已經六十多歲了,頭上花白的頭髮可以數得出來,而臉上的白鬍子和頭**好相反無論如何也數不清,他身高不到一米七,而且很瘦,在俄羅斯人當中可以稱為標準的小老頭兒。這樣一個小老頭兒,以前是鎮子上學校的校長,退休以後除了釣魚種花之外,就是給附近沒上學的孩子講故事為樂。因為他的故事多,鎮子里所有的孩子都喜歡聽,無論多淘氣的孩子只要他一開始講故事就變得跟波斯貓一樣聽話,所以鎮子上的人都叫他「老保姆」。
林火不是鎮上出生的孩子,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柳芭掛在嘴邊上的小老頭兒。貝舍夫同樣也是第一次見到林火。貝舍夫正在睡午覺,柳芭跑進去硬是把他拉起來,等他聽說有孩子要和安德烈比力氣的時候,睡意立刻就沒有了。一個黃種男孩主動要和安德烈這個天生怪力了小傢伙比力氣,而且還有贏得把握,貝舍夫想不通其中奧妙,決定親眼看一看。
見到貝舍夫,安德烈首先招呼:「貝舍夫爺爺,這個小子想跟我比力氣,他要是輸了以後就得聽我的。今天你給我作證,使他主動要跟我比的,不是我欺負他。如果他輸了不認賬的話,可不要怪我揍扁了他。」
「知道了,你小子要是輸了可不許耍賴,不然我第一個打你的屁股。」貝舍夫答應了安德烈后,對林火說:「這位小夥子,你為什麼要和安德烈比力氣,而且還下了賭注呢?」
林火很乾脆地回答說:「他仗著力氣大就欺負我家的大黑,而且還因為這個打了我和柳芭。我要讓他知道力氣大解決不了問題,我要贏他,讓他向我、柳芭和大黑道歉。」
「原來是這樣!是個好小夥子!可你要是輸了,該怎麼辦啊?」貝舍夫對林火很感興趣,仔細地問起來。
林火對眼前笑眯眯的小老頭兒也挺有好感,晃了晃小腦袋回答:「我不會輸的!我要跟他比投擲,看誰投得遠。誰投得遠,誰的力氣就大!」
「他的力氣明顯比你大,你怎麼能投得比他遠呢?」貝舍夫跟安德烈一樣的想法,投擲物體的遠近絕對和投擲者的力量又關係。
「投擲的東西由我選擇,我一定能贏。您一會兒就明白了。」林火沒把原因說出來,只是讓貝舍夫拭目以待,這下貝舍夫和周圍的孩子都來了精神紛紛催促林火和安德烈趕快比試。
安德烈的性子比較急躁,見周圍圍了許多孩子急欲表現,出聲道:「中國小孩,你趕快說出投什麼,咱們馬上開始比試。我還等著回家吃午飯呢!」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拿東西。」林火轉身跑進院子,眾人只聽見院子里傳出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林火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懷裡抱著一隻健碩的大紅公雞。
貝舍夫和其他孩子本以為林火會拿出鉛球、標槍等專業投擲工具,在他們的思維中林火最不濟也要搬出兩塊石頭來才算比試的樣子。面對林火懷裡的神采奕奕、顧盼飛揚的大紅公雞,就連見多識廣的貝舍夫老人也不自覺地撓了撓腦袋上為數不多的白髮。
在二十幾雙不解的眼睛的注視下,林火伸手從公雞的尾巴上拔了一根翎毛,林火一手抱著公雞一手拿著翎毛來到安德烈面前,很認真地說:「你能把這根羽毛扔多遠?」安德烈投擲過很多東西,但從未投擲過羽毛,面對新鮮的雞尾巴毛不禁愣了一下。
林火不理安德烈的表情,把翎毛塞進他手裡,用腳在地上劃了一道線后,斜著眼睛對安德烈說:「剛才還吹大氣,現在怕了吧?」
「誰會怕你,扔什麼我都比你遠!」安德烈被林火的眼神激怒了。為了證明自己的強大,安德烈站到划好的線後面用力將手裡的翎毛向前方擲出去。
安德烈揮出的手臂掛著風聲,脫手而出的翎毛沒能從手臂上借到任何的威力,離開手臂不到兩米遠就在空氣的阻力和地球的重力作用下打著旋以緩慢的速度落到地面上。從翎毛到林火劃線的距離只有兩米多一點兒。
七歲的安德烈對眼前的事實有些難以接受,林火趁他愣神的功夫抱著公雞站到線後面很神氣地說:「你扔完了,該我了。」說完,雙手用力把懷裡的公雞扔了出去。
林火懷裡的公雞開始的時候以為面前的一群人要殺它吃肉,正在為自己作死亡前的禱告。當漂亮的尾羽被毀后,愛惜面子的公雞顧不上禱告就要開口罵娘,可它還沒來得及張嘴就直愣愣地被甩了出去。沒有思想準備的公雞,經過五米的空間飛行后摔在了地上,三秒后才撲楞著翅膀跑開了。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要殺要吃隨便你們,怕了就不算好公雞。不吃不殺的拔我的毛,這簡直是對我的侮辱。雞可殺,不可辱!」公雞站起來后沖著面前的一群人扯著嗓子叫了一通,它喊得是什麼只有林火才聽得懂。
「拔完了毛,連思想準備都不給就往地上摔,弄這一身土怎麼去見我的母雞呀?真是一群倒霉孩子!」公雞發泄了一下怒火,見周圍的人對它沒反應,很是鬱悶,嘟囔著走開了。
林火沒時間向公雞道歉,拍了拍手,對從扔出雞尾巴毛后就開始發愣一直沒回過神來的安德烈說:「安德烈,我贏了,你輸了,你可以給我、柳芭和大黑道歉了!」
「為什麼是我輸啊?你扔的是一隻雞。」安德烈瞪著眼睛問道。
貝舍夫見林火和安德烈的比試完成了,走過來問:「是呀。你為什麼說自己贏了安德烈呢?」
林火沒有解釋原因,反而反問貝舍夫說:「貝舍夫爺爺,請問您,一根雞毛和一隻帶毛的雞哪個重?」
貝舍夫沒有多想隨口答道:「當然是雞重。」
有了貝舍夫的回答,林火更神氣了,理直氣壯地說:「就是嘛!我給安德烈一根雞毛,讓他投。他只能把一根雞毛投出這麼遠一點兒。我就不一樣了。我能把一隻雞和雞身上無數的雞毛扔出那麼遠!您說誰的力氣大?誰投得遠?」
貝舍夫沒回答之前,安德烈搶著說:「不是這樣的!我的力氣肯定比中國小孩的大。貝舍夫爺爺,你可不要聽他的,他、他……」安德烈本想說出林火的不是,可一時找不出林火的毛病在哪裡,「他」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對安德烈的反對林火當然不會讓步,指著地上的雞毛和公雞的落點對安德烈說:「我扔的這隻雞身上有好多根毛,好多根毛加上一隻雞的重量一定比一根毛重。我能把比你手上的雞毛重好多倍的東西投出去,而且投得比你投得遠,難道不證明我比你的力氣大嗎?難道不是我贏了嗎?」
「是呀!原來薩沙的力氣比安德烈大很多呀!薩沙贏了!薩沙是大力士!」柳芭覺得林火說的有道理,第一個喊起來。在柳芭的帶動下,其他經常受安德烈欺負的孩子也跟著喊起來。
安德烈被一群孩子喊得發毛,心裡覺得事情不對勁兒,偏偏從林火的話里找不出毛病。又氣又急又委屈,無奈之下,安德烈只好向貝舍夫求助。「貝舍夫爺爺,中國小孩說的對嗎?他的力氣真的比我大嗎?」
直到林火說出原因,貝舍夫才明白自己和安德烈掉進了林火的智力陷阱。在投擲東西的問題上,人們通常會把投擲的距離同投擲者的力氣畫上等號,對其他因素很少顧忌。林火正是利用了安德烈的自大和人們的慣性思維,靠自己的小聰明把安德烈和貝舍夫套牢了。這招,不但小孩子想不明白,就連貝舍夫都是如夢方醒。
貝舍夫在暗自稱讚林火聰明的同時,對安德烈提出的問題仔細考慮起來。雖然林火併不是靠力氣贏了安德烈,但真的證明了他自己說的話,力氣大並不能解決問題。而且,林火費心費力的安排,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朋友和愛犬討回公道,這和俄羅斯孩子的好勇鬥狠完全是兩碼事。這個安德烈仗著力氣大,經常欺負其他孩子,是個典型的俄羅斯小惡棍。何不趁這個機會給安德烈這個頑劣的孩子找一個管束呢?
貝舍夫打定了主意后,對安德烈說:「安德烈,剛才薩沙說的你都聽到了吧?薩沙比你的力氣大,你輸了。按照你們的約定,以後你一定要聽薩沙的話。」
「貝舍夫爺爺,我總覺得不對勁兒,你可不要騙我。」安德烈不死心地問。
貝舍夫看著安德烈的表情,差一點兒就笑出聲來,辛苦地忍住笑后,說道:「安德烈,你不是總說要作俄羅斯勇士嗎?俄羅斯勇士可沒有說話不算話的。你想不明白,就永遠都比不過薩沙,等你能想明白了,就知道爺爺是不是騙你了。現在,實現你的承諾吧!」
安德烈雖然頑劣,但從小就崇拜勇士,貝舍夫有意「陷害」拿勇士的標準壓下來,他自然沒有話說。當安德烈老老實實地向林火、柳芭和大黑進行道歉后,所有的孩子都高興地跳了起來。這個小霸王終於有了剋星了!
「我以後聽你的,你讓我打誰,我就打誰!」俄羅斯人的性格直率、熱情,在崇拜勇士的安德烈身上更是表現突出,在道過歉后,安德烈非常正式地對林火做出了保證。
林火笑眯眯地看了看安德烈問道:「以後你聽我的,我讓你打誰你就打誰,我讓你不打誰,你一定也會不打對吧?」
安德烈一心想著打人,林火提出這個問題來,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才回答:「我都聽你的了,當然是你說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了。」
「這樣就好。以後你就跟我和柳芭一起玩吧!我們有比打人更好玩的遊戲。」林火對安德烈的回答很滿意。
貝舍夫一直在一旁觀察林火的反應,見林火併沒有利用安德烈欺負其他孩子的意思,反而有設法防止安德烈欺負人的想法后,他在為自己的正確決定高興的同時,對林火的評價更高了一層。
林火引起了貝舍夫的興趣,貝舍夫打算和林火多談兩句,好好了解一下這個聰明的中國小孩。貝舍夫還沒開口,拉著安德烈的林火先說話了。「貝舍夫爺爺,謝謝您的評判。過一會兒媽媽做的粘豆包就要好了,我要帶新朋友回去品嘗,您也一起去嗎?」
貝舍夫說:「薩沙,謝謝你的好意。爺爺很老了,牙齒太松,吃粘豆包會粘掉爺爺的牙,讓你的朋友多吃幾個,爺爺就不去了。有空帶你的朋友到爺爺這裡來,爺爺很喜歡你,會給你講好聽的故事。」
「好啊!我聽柳芭說了,爺爺的故事很好聽,明天我就去!」林火說完帶著柳芭和安德烈回到家裡吃粘豆包去了。在林火的小聰明之後,在張淑華的美食之下,安德烈很快就被征服了,心甘情願地跟上了林火,成為了林火和柳芭的小打手和忠實朋友。小孩子的友誼就是這樣奇怪和純真。
且不說貝舍夫對林火如何驚嘆,也不提那隻大公雞對林火如何抱怨,在林火智斗安德烈的時候,在暗處還有一個人暗自驚心。這個人就是一直對張淑華和林火有所企圖的于飛。如果林火只是被安德烈欺負,于飛並不在意,至多是在林火受氣的時候裝裝好人及時出手解救。事實與于飛料想的相反,林火不但沒有被安德烈欺負,反而表現出非凡的勇氣和智慧,硬是把安德烈這個小霸王變成了跟班。雖然林火的成功中有貝舍夫偏袒的成分,但林火的表現足以讓于飛心驚。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心計,如果長大成人後將是對自己莫大的威脅,林火兩個字重重地壓在了于飛陰暗的心頭。